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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前前后后呆了一个多月,终究没能忍住坚持下来,我还是踏上了回乡之路。眼看着都市的繁华喧嚣从我的车窗边渐渐退去,心里的失落感不禁油然而生,眼泪又止不住的夺眶而出。生怕别人看见我的这幅怂样,我把脸贴在了车窗边,并用手给遮着。

        工作不是我想要的工作,家不是我想要的家,生活也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这个曾经令自己魂牵梦绕无限向往的大都市竟然没有自己的立锥之地。

        可静下心来一想,要是就这么回去了,岂不显得自己也太怂了嘛,到时候母亲和亚美会怎么看自己,继父和邻居以及全村的人也都会笑话自己。

        我知道自己是个很要强的人,要是就这样回去了,面子上肯定挂不住。而且我做了多年的上海梦就这样的破灭了,我真的很不甘心!此刻我在内心里不断的狠狠地骂着自己:井皓然,你不是个男子汉,你就是个孬种、懦夫、软蛋、没出息的东西……

        这时我又突然想起了棉衣口袋里面还有父亲给的一千块钱,于是一股倔劲马上涌上了心头:“师傅,我要下车!”然而就这一冲动的决定,从此便改变了我的一生的命运!

        下车后我花了二十块钱在郊区一个名叫‘江桥’的镇上开了个小旅馆,十块房钱,十块押金。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妈妈嫁给谁。放好包裹后,傍晚时分我便找了家小餐馆点了俩小菜,美美的大吃了一顿,还喝了两瓶‘上海’牌冰啤酒。

        自打来上海后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爽快地吃过一顿饭,我心里面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解脱感。

        “老板,买单。”“嗯……”老板算了一下“28块。”“哦…”我边回掏出口袋里的零钱一看,不好!不够了。于是便本能的环顾一下四周后,从小背包里捏出了一张100块的绿票子。老板接过钱后,用狐疑的眼光看着我。估计是想:一个乡下小孩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不会是假的吧?于是就用手撵了几下,又摇了摇,确认后才找了零钱。没想到……

        吃饱了,喝足了,天也快晚了。在那个年代这地方还属于乡下,也没啥好玩的,于是我就准备回旅馆睡觉去了。由于这地方不熟,加上又喝了点小酒,晕乎乎的我便稀里糊涂的晃进了一条无人的死胡同。正好也有点困了,也不急着回去,于是我就找了个小石墩先休息上一会儿再说。

        这不刚一落坐,几个小毛贼就围了上来。我一看这架势不对,跑已经来不及了,就慌忙道:“你们…你们想干嘛?”贼老大一口**话:“干嘛?哼!你这包里的钱是哪来的?”一听这话,我本能地捂着包:“关、关你什么事啊?”结巴贼老二:“还、还、还用说吗,肯、肯、肯定是偷来的!”我一急,净说了实话:“我没偷,这钱是我爸给的!”小贼:“哼!你爸给的?是偷你爸的吧!”贼老大傲慢的翘着大拇指:“嘿嘿…你要不是偷的,那就跟我们到派出所去一趟,你敢吗?”这时贼老二上来一把拽住我的包带要抢包。我刚想反抗:“你们要干嘛?抢劫啦!抢……”贼老大一把冰冷的刀尖已顶在了我的腰间:“别动,动让你见血!”毕竟是小孩,从小到大只在电视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我一下子竟被吓愣住了,不敢吱声。

        钱被抢了,唯一在上海生存的希望也没有了,我彻底的绝望了,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你们还我钱,你们还我钱,呜……呜……”几个毛贼欣喜若狂地刚走几步,小毛贼回头看见我这幅情形,有点动了恻隐之心:“大哥大哥,您看这小孩怪可怜的,要不咱留点给他吧?”贼老二‘啪’的一记巴掌拍在了小贼的脑门上;“他妈的,我看你、你、你脑袋是被驴给踢了是吧,哪有抢、抢、抢了钱还带还的?”这时贼老大回头一瞅:“你还别说,这小孩是蛮可怜的,算了吧,要不咱就积点德,留点给他?”

        于是仨贼又折返回来:“唉,小朋友,看你怪可怜的,大哥我今天就破个先例,给你留200,哦…”说完便抽了两百块钱潇洒的往我身上一甩,转身便走。我拿着钱边哭边讲:“大哥,大哥,要不你再多给200吧?”贼老大转过头来:“唉,小赤佬,你他妈还来劲了是吧!”‘呼’的一下一阵风似的全跑了……

        钱被抢了,却又不能报案,只能打掉牙齿和着血往肚里咽,于是我便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旅馆,澡也不洗便趴在了床上,一个人,哭得是稀里哗啦,伤心欲绝。

        这才想起临行前父亲嘱咐的话:“这钱千万不能露眼,以免招贼惦记……”悔恨不已!人有的时候往往就是这样,不撞得头破血流,就永远不知道痛!

        不过还好,给留了两百块钱,还能混上个一些日子。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找工作、谋生活就是我的头等大事,不敢怠慢。

        第二天一大早退房后,也不敢下馆子了,就准备在路边小摊买了几个包子充充饥,拿钱时看见了一张纸条,这才想起父亲叫我到家后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于是就立马找了个公用电话亭摇了过去。打通后,是他朋友接的,于是就又请他转告一下父亲,报个平安。这样的话家里以为我在上海,上海以为我回家了,两头都给糊弄过去了。

        讲讲容易,不过在那个年代像我这种情况想找份体面的工作还是十分困难的。眼看身上的钱是越来越少,而我每天只能买点馒头包子充充饥,睡嘛就睡在人家拆迁房里。所以没办法,只好就找了一家废品回收站里打打杂,先混起来再说,不谈工资多少,但最起码可以供吃供住。

        老板看我有点文化,便安排我在废品站里过过磅,记记账什么的,顺便也帮忙装卸货。说来也怪,这世界真是冤家路窄,你越是讨厌的人,他就越是像个幽灵一样的缠着你。

        一天下午,烈日灼心。我正忙得热火朝天,抽空喝水之际,头一抬,便看见这个‘讨厌鬼’开着那辆破三轮拉了满满一车货,一摇一摆地开了过来;满脸疲态,头上还顶了个大红的湿毛巾,还架个蛤蟆墨镜,奇葩极了;仍旧穿的是那天的一身破衣服,都不知道几天不换了,满身的臭汗,衣服全湿透了。于是我便忍不住朝他轻蔑地笑了笑,摇了摇头,便忙着自己的活去了。

        因为前面有车在卸货,所以停下后,那人便摘下头上的湿毛巾和墨镜,缓缓地朝着洗漱台走去,冲了个凉。擦好后便又走到车边工具箱里拿了包已开封的大前门香烟和一个自备的大水壶,还拿了一个用纸包好的大鸭腿,走到阴凉休息处,倒了一大杯废品站老板事先准备好的凉茶水,坐在凳子上,‘咕噜咕噜…’的一口气喝了大半杯,然后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哈……”

        接着便从烟盒里抠出了两根香烟,扔给了边上人一根,自己点了一根,开始云里雾里的飘了起来。抽完香烟后,又旁若无人地啃起了大鸭腿,我看着他那肯鸭腿的奇葩样,就有点忍禁不酸的想笑。

        一见边上人车上的货比自己好,便耍起了小心眼,一边啃着鸭腿一边起身验起了货来:“唉!你小子这两天收成不错啊?哪儿淘来的这么多宝贝啊?”那人不响,只是边抽烟边冲他笑了笑。“唉!小子你不仗义啊,每次有好事我都带你混,现在倒好,你把我给忘了是吧?不是说好有财一起发的吗。”“嘿嘿…哪里呀,总共也就这么点货。”再仔细一瞧货,又对那人小声讲道:“哦,我懂唻…你偷的吧?嘿嘿……”那人急了:“没没没没,你这话可不能瞎说啊,俺不像你,俺可是良民。”讨厌鬼:“呸…就你,还良民?去死吧你!”说着一个鸭骨头便砸了过去。

        一会儿功夫便轮到‘讨厌鬼’卸货了,只见他把车推到磅秤处,刚要卸货,一抬头便看见了我:“哟呵,小子,你咋跑这来了?”我不响。稍顿,便自言自语道:“哼!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呢。”我仍不响,于是他便更来劲了:“噢……不会是让人家给炒了吧?嘿嘿嘿嘿……”我终于忍不住了:“关你屌事啊!你还卸不卸货?”讨厌鬼来气了:“嗯!小子,你说啥?有种你再说一遍呢?”我毫不犹豫,张口便来:“关—你—屌—事—啊?”讨厌鬼眉头一皱:“嗯!…”但又拿我没法“卸、卸货吧。”

        一见他怂了,我便来劲了:“自己卸!”“什么?自己卸!你们老板呢?你们这是咋做生意的?什么态度啊?啊!”这么一叫便真把老板娘给叫出来了,老板娘是个又黑又胖的中年妇女:“唉!我说大兄弟,不好意思啊,多有得罪;这小弟弟刚来的不懂事,你多担待一点。噢……”回头便朝我开火了:“唉,你怎么回事啊?啊!快给人家道个歉。”“我……”我又气又急“爱卸不卸。”说完我一气东西一扔便走了。看见老板娘在帮他说话,‘讨厌鬼’便又狗仗人势起来:“嗯!什么世道,反了天了你!”老板娘又回过头来问道:“唉…这小子今天咋会这样的呢?平时好好的,你怎么他啦?”讨厌鬼结巴地回道:“我、我、我没怎么他呀。”

        没办法,怄气归怄气,可生意还得做,谁叫咱端人家的饭碗呢。因为抛货在上边,所以得先称废纸盒等什么的。我边称这‘讨厌鬼’边看着我的称:“唉!你给我称好了,别少我份量噢…”

        本来倒也无所谓的,反正又不要我掏钱,可被他这么一激,反而跟他较真了起来:“你这纸盒水份太多,要打折的。”‘讨厌鬼’一听急了:“唉!我说你这啥意思啊?公报私仇啊。啊!”“哼!不行,那你就找老板去,他说咋弄就咋弄,我不管!”“唉!你、你、你……”‘嘀嘀嘀嘀…’中文机响了“江桥有大鱼,速来钓鱼!”讨厌鬼一看后:“唉!生意来了,快、快、快称。”

        又一天下午,这不‘讨厌鬼’又来卖货来了。只见他停好车后,便又拿出一块大鸭腿,旁若无人地啃了起来,边啃还边大口喝水。最近一段时间吃的实在太差了,我看着他啃着个大鸭腿,竟然有点眼馋。看着看着,这‘讨厌鬼’突然地头一抬,和我的眼神对撞了一下,于是我迅速地转移了视线,干起了活来。

        一会儿,活干完了,我终于可以歇一会儿了,这‘讨厌鬼’刚准备推车走人,一看箱里还有一根鸭腿,便犹豫着拿了出来递给了我:“来…这个给你吃吧。”“我不要、我不要,谢谢、谢谢!”“客气啥啊,让你吃你就吃呗;瞧你这面黄肌瘦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于是我便接过了鸭腿说道:“谢谢啦!”然后我便装得很斯文的小口小口咬了起来。

        看着我吃得津津有味的,讨厌鬼便坐了下来,点了一根烟:“唉,忘了,你叫啥名字啊?”我边吃边讲:“我啊?我叫井皓然,‘井底之蛙’的井。”“今年多大了?”“十七。唉,那你呢?”“我,我叫黄波。”“黄伯?你这名字也太占人家便宜了吧,不管老的少的多得管你叫黄伯。”“是波菜的波,不是大伯的伯。”“噢…嗯,我看你今年有四十了吧?”“哪里啊,瞎说,才二十八。”“嗯,不像。”“那像多少?”“三八。”“去你大爷的,你才三八呢。”稍顿,我便讲道:“那天的事,对不起哦…”黄波回道:“嗨…过去的事,就别提了;不过那天你也没占到便宜。”稍顿“其实…其实那天我没忍心下手打你,要下了手,还真怕你吃不消。”“你就别吹了你,我从小到大打架从来没输过。”“不不不,真、真、真的!”

        自那以后,这黄波每次来都带点东西给我吃,从不空手。就这样一来二去的,我俩还好上了,而且好的跟苍蝇跟臭蛋似的,一拃不离五寸。其实黄波呢,人倒也不坏,就是憨一点,嘴贱一点。

        而我呢,有事没事帮他卸卸货,揉揉腿,敲敲背,端茶倒水,吹牛皮,听他讲故事。我嘛毕竟还是小孩,这有的吃有的玩嘛,什么烦恼忧愁都忘了。古人不也讲了嘛:‘君子坦荡荡,小人常吃吃。’大概就这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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