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3
而另一边，龙笙和泺伽交战正酣。
泺伽抬手在虚空中连画出三个圆，地上忽然升起三簇几丈高的火焰，将龙笙团团围住。只见得无数银光以龙笙为中心朝四周骤然一散，火焰倏地晃动了一下，趁着这片刻的空隙，龙笙凌空跃起逃出火焰包围，而后扬手抛出数十枚薄刃，薄刃就像飞翔的银色蝴蝶那样美，然而锋利的刃口却涂着致命的毒素。
刀刃在风中颤动着，就像愤怒的狂蝶那样沿着不同弧线朝泺伽切割去，然而在抵达泺伽跟前时忽然静止不动！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结住了般，将薄刃冻在了半空。泺伽伸指轻轻弹了其中的一枚，随着一声清脆的金属响，刀刃纷纷坠地。
弹指光阴？
龙笙心下一惊，这种法术她以前只在古籍中见过，几百年来幻花宫无人练成，想不到五年过去，竟被泺伽掌握了。这个人的灵力究竟已经高到了何种地步……
她不敢疏忽大意，抽出腰间缠绕的锁链，锁链携带着劲风狠狠向泺伽扑去，仿佛一条磨牙吮血的长蛇。眼看着就要打向泺伽，泺伽不慌不忙，双手结成一个奇异形状。
“五行搬运之术？”龙笙眉头微微蹙起，眼神冷冽，“你居然还有脸用这个，这是无涯祭司昔日亲自教授给你，却被你反过来对付他。”
泺伽淡然回答：“既是老师所授，有何不可？”
他默念着符咒，一块巨石赫然飞过来挡住了锁链！
“砰”的一声，巨石和锁链相击猝然炸裂开来，石块四处飞落，而泺伽却只是站在原地不闪不躲，碎石一到他面前便纷纷坠落。
龙笙往后退了一大步定住身，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气息隐隐有接不上来的感觉。泺伽的白袍在风中翻飞不定，龙笙一咬牙，点足奔出再度挥链，银色的光流为一线，末端圆球急速飞舞作响。
泺伽手指微微动了动，“破。”
龙笙手中的锁链忽然脱手飞出，想起昔年无涯曾教过的几个术法，龙笙迅速地伸手在空中画出一个符号，“回。”
泺伽眉梢微微一挑，眼神略带惊异。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居然也懂一些法术，龙笙虽自幼生长在幻花宫，母亲也为幻花宫宫主，但她从小天赋平平，对法术无甚兴趣，又加上华璎夫人向来忽视这个女儿，从不督促其练习，以致龙笙虽为幻花宫少宫主，却对术法一窍不通。
重新将锁链握于手，龙笙正欲再度出招，突然左臂一阵剧痛袭来，她猝然往下一跪吐出一口血来！
毒，她什么时候，被泺伽下了毒？
龙笙死死捂住手臂，咬住嘴唇看向泺伽。仿佛是看出了她的疑问，泺伽提醒道：“三日之前，与迦楼罗对战。”
龙笙眼神骤然凝聚成针，她想起来了，那日正如夏侯辰所言，她只挡住了两点光，那么剩下的一点——
她赶忙运功同时点穴封住伤口周围的血脉，阻止毒素向周身蔓延。
“没用的，你越是运功反而扩散的越快。”泺伽低头看着跪倒在地的少女，神色怜悯，“你今天要是不对我出手，也许这毒一辈子都不会发作。”
“——噬魂蛊，你应该听说过的，除了碧躅花外天底下无药可解。现如今你已经和一个废人没什么两样了。”
“你！”
龙笙眼中的恨意仿佛翻滚不休的乌云几近将泺伽吞没，静默了片刻，泺伽重新开口，语声淡漠不惊轻尘，“小笙，你既在修罗场和生死界浸染了那么多年，自然应该清楚我这样的人的手段。”
“我是该清楚。”龙笙拭了一下唇边的鲜血，漆黑的头发贴在那一张苍白的脸上，看起来就如鬼魅一般吓人，“你当初之所以把我送到摩尼教，不就是想让我死在那里。”
“我如果真想杀你，五年前的黯月之祭上，你就和你母亲一起死了。”泺伽忽然讽刺地笑了一声，“你以为你在摩尼教的这些年真是凭自己的实力手握大权的？天真！”
听闻泺伽说的话，龙笙一愣，眼神渐渐凝了起来。
泺伽唇边漾起复杂笑意，接着道：“小笙，你还记不记得，那年你受不住修罗场的训练出逃，回来后却没有受到任何责罚，你真觉得是教王仁慈放你一马？怎么可能，还不是我向教王送去了仙芝漱魂丹和碧躅花，背后替你打点多日才平了他的气。否则以你一开始在摩尼教的表现，你早就死一千回一万回了。”
泺伽残忍地一字字向她揭露事实：“要知道，没了幻花宫，你在摩尼教，什么都不是。”
龙笙身子一颤，死死抱着梵歌的头，垂下了眼睛。看了一眼龙笙怀里的头颅，泺伽眼色凝滞了片刻，那一瞬不知是否是错觉，白袍的男子眼里竟有悲哀的光一闪而逝，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叹道：“没想到小小一个幻术，竟能让你紧张至此。”
龙笙不可置信地注视着手中少年的头，只是一个刹那，那张熟悉的面庞便片片碎裂，化为飞烟消逝无痕！
就像她的人生，所有欢笑和泪水，都在五年前那个夜晚戛然而止。
梵歌，无涯祭司……还有母亲，他们永远地离她而去，独留她孤身一人，走完剩下的漫漫长路。
空蒙的山色间，白衣的宫主背影孤傲而独然，挥袖离去前他侧过脸，那双湛碧色的瞳孔仿若看不见底的大海，注视着龙笙，他缓缓道：
“或许……我当初把你送往昆仑，是个错误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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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辰发现龙笙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她在流光亭旁昏迷了整整一个下午。冷风乍起，周遭的干枯树叶阵雨般洒落，龙笙睁开眼睛，望着纷飞的树叶，道：“我居然还活着。”
“我不过出去了一会，你怎么会弄成这样？还有，你为何会在这里?”
面对夏侯辰连珠炮似的发问，龙笙眼色飘忽，许久，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说世上真的有忘川吗？”
“忘川？”
“很久以前我听过一个传说，说是人死之后要过鬼门关，经黄泉路，在黄泉路和冥府之间，有一条河，名叫忘川。”描述这传说中的景象，龙笙唇边有微弱的笑意，“忘川河水是血红色的，河上就是奈何桥，桥头有孟婆守着。跨过忘川水，喝下孟婆汤，这一世的悲欢离合都将全部忘却，尽数化作过眼云烟。”
龙笙咳嗽着，继续道：“我知道这个传说的时候就想，母亲她在过奈何桥的时候，会不会自愿饮下那一碗孟婆汤。而后才想起，母亲早就形神俱灭，不会再有轮回了。”
“五年前的幻花宫……究竟发生了什么？”夏侯辰欲言又止，然而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因为，这件事和唐门覆灭有关，那场浩劫中，他失去了一生中最好的朋友。
龙笙眼里涌起了深深的疲倦，微微合上了眼睛，仿佛是不忍心回忆起那一幕，她平复了一下气息，开口：
“五年前，摩尼教的使者来南疆向幻花宫示好，希望缔结盟约，一同入主中原，但被当时还是宫主的母亲拒绝——澜沧江之战过后，冥月宫主便以江水为界，和中原武林划清界限，永不互犯。摩尼教此次前来，无异于要母亲打破冥月宫主立下的规矩，将幻花宫也拉入和中原的纠葛中去。再起战火，生灵涂炭，母亲当然不同意，断然回绝。泺伽那时候是无涯祭司弟子，因为偷练禁法的缘故，被母亲取消了祭司继承人的资格。万万没想到的是，泺伽居然会私下结交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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