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三山半落青天外 1

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夏侯辰抹了把汗水，头顶的树冠间有鸟相鸣，嘤嘤成韵，他抬起头，看见繁茂树叶中露出几只鸟，大小和麻雀差不多，但羽毛却极其美丽而纤长，喙部呈赤色。那些鸟儿见有生人也无所畏惧，自由自在地放声歌唱着，音声清婉，和雅微妙。

        “看你们唱的这么辛苦，又挺好听的，算了，小爷我就放过你们，不捉来烤着吃了。”夏侯辰被歌声吸引住，驻足聆听了一会，只觉得宛如天籁，令人心旷神怡。

        此鸟名为迦陵频伽，又称妙声鸟，在佛教经典中，常以其鸣声譬喻佛菩萨之妙音。夏侯辰赶了一天的路，已经误打误撞进了孤月山的范围里。幻花宫建于孤月山中，宫内的圣湖乃是方圆数千里阴气聚集之处，迦陵频伽有着极乐净土之鸟的名号，故而常常在孤月山周围盘旋，用歌声净化阴灵。

        迦陵频伽仍在婉转啼鸣，突然夏侯辰脸色一变，他凌空一跃，闪身躲进树枝间。迦陵频伽被他这么一惊，展开翅膀纷纷飞散。只见底下走过了两个侍女打扮的白衣蒙面女子，其中稍年长些的那个道：

        “妹妹，这几块刚采集出的天心石你可要记得待会呈给宫主的时候一定小心谨慎，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来。宫主的脾气你是听说过的，喜怒无常，稍微有点不高兴搞不好就会把人丢进化生池中喂灵兽。”

        年幼的侍女眉心有一点朱砂，答道：“姐姐放心，我虽然是第一次见宫主，但也知道宫主不好惹。只是为何最近天心石的需求忽然变得这么大起来，以前可没有这么频繁。这回连百里外的化生池中刚长出角的小蟒都没放过。”

        年长的不觉叹了口气：“还不是摩尼教害的，摩尼教和我宫之间虽有盟约，但一直试图将我宫收于麾下，宫主生性骄傲自负，自然不肯退让，双方不睦已久，怕是不久就会开战。宫主为抵抗教王，这几日已经准备开始闭关修炼了。”

        “修炼？不是传说宫主早已将朱雀阁内藏书上记载的法术都修炼个遍了吗，怎么还要闭关修炼？”

        “这和五年前的事有关，那时候你还没进宫，不清楚也是自然。”年长的侍女压低了声音，道，“五年前朱雀阁被焚，其中藏书烧掉了一大半，宫主这几年差人四处找寻当初焚毁的那些书，又费尽心血修复残书。这不，前段时间居然有人从大理王宫那边带回半部《盂兰蛊法》，合着宫主自己复原的那半本，正好凑成一部完整的。”

        “《盂兰蛊法》？”年幼的侍女听着，忍不住惊呼出声，年长的侍女忙捂住她的嘴，示意她镇定。平静下来后，侍女道，“可是姐姐，那书不是百年前就被冥月宫主给列为禁书了吗，而且，我听说前任宫主华璎夫人为了杜绝再有弟子修习它，干脆将书毁了。”

        “当时夫人烧书的时候碧荷正好在一旁，听她说，书烧到一半的时候正好无涯祭司过来，劝夫人说那是古籍，世间也许仅此一部。所以夫人便没有继续烧了下去，只是命碧荷将残书收了起来，封进了朱雀阁中。”

        “原来是这样。也就是说，宫主这次闭关，是打算修习《盂兰蛊法》了？可是，那又和天心石有什么关系呢？”年幼的侍女好奇地问道，眉心的朱砂殷红如血。

        “那你就有所不知了。《盂兰蛊法》之所以被列为禁书禁止门人修行，据说是因为其中记载的一种术法过于阴毒。”年长的侍女似乎颇有资历，对这些秘闻了解甚深，她道，“而修习这种术法，巨蟒头顶长成的天心石正是必不可少的辅助。天心石可以收集新死之人的怨念恨意，数百年前邕城被屠，当时的冥月宫主和辉夜祭司，便是通过这天心石，把枉死的邕城百姓的怨灵收集起来带回圣湖镇压封印的。”

        “冥月宫主，辉夜祭司？居然是他们，圣湖下的恶灵居然是这么来的。”听到百年前的那两个名字，年幼的侍女眼中不禁流露出崇敬之色。

        两名侍女你一言我一语，没发觉头顶的树上还藏了一人。夏侯辰在树枝间偷听着他们的对话，因为前面的事龙笙大都和他说过，所以没什么可大惊小怪。倒是那个天心石对他而言挺新奇，夏侯辰思索着到时候要不要弄几块来玩玩，就算没多大用处，带回华山给染儿见识一下也好。

        树下，两名侍女还在谈论着百年前的往事，年长的侍女提起那两个人，尊崇有加：“在当时的南疆，有谁人能及冥月宫主和辉夜祭司风采的一二，澜沧江之战过后，因他们的缘故，百年来中原武林对我幻花宫从不敢轻举妄动。只可惜……”

        想起百年前发生的那幕惨剧，侍女一声叹息：“这样绝世的两个人，连五岳剑派联手都不能奈何其分毫，最后却死在自己的心魔之下。”

        年幼侍女露出惋惜的神色而来，她虽进宫时间不长，但多多少少还是听说过这桩旧事——

        相传冥月宫主和辉夜祭司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却因司花神女泷滢反目成仇，据说冥月宫主只对辉夜祭司说了一句“只愿来生来世，再不相见！”，便毅然决然地用含光剑自刎于他面前。而冥月死后，辉夜祭司和神女泷滢也在镇压一场苗寨的动乱中同归于尽。

        百年来幻花宫中的人对这件往事众说纷纭，究竟什么导致了如此惨烈的结局，谁也说不清。但可以肯定的是，和一个“情”字脱不开干系。因为新任的宫主继位后，曾有侍女在为新宫主整理清扫寝宫的时候，发现了冥月宫主留下的梳妆匣，匣里什么首饰也没装，只有一枚她初任宫主时，辉夜祭司送给她的暖玉摆件。还有一根竹简，竹简上刻着“山有木兮木有枝”。显然梳妆匣被人打开过——原本的竹简应该有两根，刻有下半句诗的那根竹简不翼而飞，串联的金线被整齐地从中间切断。

        雪泥鸿爪，只言片语。

        “天，光顾着和你说话，都忘了时辰了。”年长的侍女催促道，“还不快走，迟了铁定要挨罚的。”

        年幼的侍女也回过神来，忙加快脚步，边走边道：“姐姐一会回宫后按照惯例，是不是还要去白虎堂照看那些抓来的孩子？”

        “是得去给他们带些食物和水，不然饿死就不好了。”想起那些被关押的孩子，侍女声音中带着同情的意味，“可怜见的，在这人世也只能吃上这么几天的饱饭了。我托碧荷制作了一些点心，晚些时候再拿过去。”

        “姐姐，宫主叫人从苗寨中抓那些孩子过来到底要做什么啊。”

        “我也不清楚，应该和禁法有关。总之别多问，这些事情知道太多不好。”

        “恩。我们快走吧。回去晚了就要挨罚了。”

        ……

        待两个侍女走远，夏侯辰从树上下来，从她们的对话中夏侯辰得知昆提和阿塔莲此刻应该被关于幻花宫的白虎堂内，想起在他们家借宿的那夜以及妇人死前的惨状，夏侯辰捏紧拳头——无论如何，他都要救那两个孩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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