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盛夏酷暑难耐。室内置了两个盛满了冰得大缸，侍女在一旁不住的扇风。顾汐沅本就怕热，如今有怀了孕，哪怕只穿了轻薄的纱裙，依旧热得受不了，就连翻个身都是一身汗
“川哥哥，好热。”
陈景川在旁边干着急，怀孕的痛处实在没法子分担。
“沅沅，要不要再来碗冰，吃了消暑。”
顾汐沅摇摇头。“今日已经出了三碗冰了，吃冰确实能解暑，但吃多了肚子不舒服。”
产期已经过去半个月，孩子在里面来回折腾，就是不肯出来。
开始还怕孩子出问题，问了何婉。何婉笑着说:“到了日子不生产也是常事，小殿下很健康，太女不必担忧。”
只不过若是如期生产还能躲过最热的时候，现在孩子拖着不肯出来。生产正好撞上了最热的时候。
顾汐沅怀孕初期反应小，身体没有太多不适。对孩子喜欢的不得了，但凡有空闲都会和孩子说说话，一口一个乖宝叫着。
现如今孩子在她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顾汐沅咬牙切齿威胁孩子道:“敢这么折腾我，等你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陈景川完全赞同。“打，必须狠狠打。等孩子出来了必须狠狠打一顿，让她这么折腾你。”
“川哥哥，哪有你这么当爹的。我要打孩子，你也不拦拦。”
“我知道你不过是说说气话。你有多疼爱这个孩子，我还能不知道。等孩子出来了，你心疼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打。”
顾汐沅从梦中惊醒，天还未亮。怀孕八个月之后，腰上的负担太重，很少能一觉睡到天亮，中间总会醒几次。
肚子的小家伙活动的格外厉害，从前感觉到胎动，她都是喜悦。第一次感觉到胎动，高兴地一夜未眠。
后来孩子力气渐渐大了，闹得她很难受。明知不是孩子的错，还是迁怒到孩子身上，不再像从前一样爱她，每日咬牙切齿威胁孩子要是还不老实等出来后就把我她打一顿。
这些天顾汐沅时常梦到母亲。母亲在刚出生时就去世了，她不记得母亲的样子，只能看着母亲的画像想象。
在川哥哥的百般呵护下，她尚且觉得怀孕难以忍受，更何况母亲在那般艰苦的条件下怀着她。
自从怀孕后，更能体会到母亲当年的艰辛。
老天没有给过她机会在母亲身边尽孝，不过她想若母亲还活着，看着她那张酷似顾盛德的脸，不仅不会喜欢她，还会觉得厌烦。
躺久了腰难受，顾汐沅想坐起来靠一会。轻微的动作惊醒了枕边人。
见陈景川醒了，顾汐沅道:“川哥哥，我腰酸。扶我下地走走。”
走了几圈，腰上的酸疼缓解了些。顾汐沅睡意全无，知道今夜再难入眠，索性不睡了，靠着软枕坐着。
“川哥哥，我睡不着，你不用管我，再睡一会吧。”
“一个人枯坐着多无趣，我陪你说说话。”
陈景川与顾汐沅并排坐着。顾汐沅把头贴在川哥哥胸口，“川哥哥，刚刚我梦到娘了。”
这还是陈景川第一次听顾汐沅提到母亲。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必然是你太思念母亲，才会梦到她。”
顾汐沅的母亲叫郑妍。郑妍一共活了四十二年，前二十年无拘无束，后二十年如同行尸走肉。
郑妍家境优渥，不必为生计发愁。十几岁就成了远近闻名的神医，有了一份可以终身为之努力的事业。与相爱的男子成亲，两人可以相伴到老。
可所以的幸福都在遇到顾盛德的那一刻结束。
一次顾盛德外出游玩遇到了郑妍，当场沦陷。在知道郑妍已经成亲后依旧不肯放手，强娶了郑妍，郑妍为了家人和丈夫的性命不得不委身于顾盛德。
郑妍被折断翅膀塞进牢笼，囚于后宅那一方小小的天地。
“我娘本来跟心爱的男子成亲，日子过得好好的，没想到一次出门的时候遇到了顾盛德，顾盛德觊觎我娘的美貌以权势胁迫我娘。先帝一向不喜欢他，巴不得他名声受损，竟然答应了他这个荒唐的请求。”
“顾盛德怕有变故，一切流程能省则省。不到一月就到了成亲的日子，我娘是被绑着送过来的，她心如死灰，袖中藏了把匕首想杀了顾盛德。”
“顾盛德武功高强，我娘一个弱女子定然没办法没有得手。我娘见杀不了仇人，觉得生无意趣。这时候竟然发现自己怀孕了。”
顾盛德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时常打骂责难。何况是心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的孩子，这个孩子被发现定然是活不下去了。
“顾盛德最初暴跳如雷，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个孩子的妙处。他可以用这个孩子要挟我娘。”
“顾盛德和我娘说可以让她生下孩子，等孩子出生后送到外面好好教养，她若是想孩子也可以随时去看孩子。”
陈景川道:“顾盛德什么时候那么好心，这么做必然是有条件的。”
“川哥哥，你猜对了。他要我娘给他生孩子，我娘为了保住孩子只得同意。那个孩子是个女儿，一生下来就被送出府，到庄子上养着。”
“为了女儿，娘不得不委身于毁了她一辈子的仇人，生了大哥和七哥。”
“谁知道顾盛德竟然暗中派人害死了我姐姐。女儿没了，我娘的心也死了。她与顾盛德彻底决裂，除了年节的宴会都不露面。”
“川哥哥，你定然会奇怪，既然他们早就决裂，又怎么会有我。”
“顾盛德酒醉后去了我娘宫中，强迫我娘，没想到那一次就有了我。虽然女儿没了，但我娘的父母还在。”
“顾盛德以她父母的性命胁迫我娘。我娘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自幼疼爱自己的父母死，只能选择生下我。”
大哥说母亲是爱我的，无论她多恨顾盛德，我终归是她的孩子，身上留着她的血。自从知道怀的是个女儿，时常同我说话。”
“我娘已经四十二岁，常年忧思成疾，身体极为孱弱，怀孕时受尽了苦楚。生产更是万分艰难，连着痛了两日才生下孩子，我的出生也带走了她最后的生机。”
“我一直在想我娘在弥留之际看到我的脸，一定痛苦万分。拼上性命生下来的女儿长得一点不像自己，而是与最恨的人长得一模一样。我不敢想她当时是怎样的心情。”
陈景川的胸前被泪水打湿。顾汐沅在怀中哭得快要昏厥。
“川哥哥，我娘她真的是个很有才华的女子。她这辈子最倒霉的就是被顾德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看中，毁了一辈子。”
“我们兄妹三人生来就是有罪的，我们流着她最恨男人的血。一次次提醒着我娘当年受过的屈辱。”
陈景川安慰道:“你虽然长得像顾盛德，可你的深情与长情更像母亲。”
顾汐沅在川哥哥的话里得到宽慰。说了那么多话，再加上心情波动，疲惫不已。侧身躺下，忽然密集的疼痛席卷而来。
这几日时不时会有这种情况，腹中疼痛，以为要生了，把何婉请来，结果又不疼了。本以为这次也是虚惊一场，顾汐沅没有声张，免得川哥哥担心。没想到腹中的疼痛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密集。
“川哥哥，我肚子疼，这次可能是真的要生了。”
陈景川大惊，“我去让人去请何姑娘和太医过来。”
顾汐沅随时有可能生产，何婉和太医都在东宫待命。
顾汐沅一把拽住陈景川。“先等等。太医知道了，顾盛德必然会知道。我实在不想看见他，等顾盛德去上朝后，你再去叫大夫。”
顾盛德在上朝的时候得到女儿要生产的消息，连朝服都没来得及脱，立马飞奔到东宫。
听着里面高高低低的□□，顾盛德的怒火越烧越望，脸色也越来越难看。顾盛德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对着身边人吩咐道:“去把陈景川叫出来。”
陈景川心知不妙，顾盛德这时候叫他出去，必然是要拿他发泄心中苦闷。然而圣命难违，只得硬着头皮去见顾盛德。
从前顾盛德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表面上对他都是和和气气。自打成了顾盛德女婿，顾盛德从未给过他好脸色。还时常暗中挑拨女儿女婿的夫妻关系。
陈景川还没站稳，顾盛德就开始发难，“耀辰生死攸关，朕看你不仅不担心，反而很是高兴。”
为了不给顾盛德找茬的机会，陈景川特意装成面无表情的样子。就他现在这张脸，实在不知顾盛德从哪看出高兴的。
见陈景川不答话，顾盛德道∶“朕看你巴不得耀辰出事，到时候你就能白得个孩子。这孩子是江国未来的皇，你作为孩子的父亲，以后荣华富贵享不尽。掉几滴眼泪，搏个深情的名头，假装消沉个三五载，再另娶她人。”
陈景川一句话没说，已经被安了无数条罪名。反正女婿是顾盛德亲自选得，不好只能证明顾盛德眼瞎罢了。
“朕劝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沅沅这般爱你，若她真有闪失，你就去陪葬。”
顾盛德疯了一样咒骂陈景川，让他趁早去死，用词之歹毒，令人瞠目结舌，毫无一国之君的风度。
不过自从顾盛德从前做过的事。无论顾盛德再做什么，陈景川都不会觉得奇怪。
陈景川低着头，任由顾盛德责骂，不为自己辩解一句。只不过人还在站在这，心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就当顾盛德再骂别人，左耳听右耳冒。顾盛德不嫌累，就继续骂吧。
宫人来报:“陛下，楚王殿下到了。”
顾盛德怒道:“顾长炎居然还知道过来，朕以为他死了。”
顾长炎还未行礼，就被顾盛德踹了一脚，顾盛德虽然年纪大了，到底是习武之人，这一脚力道极大，顾长炎被踹翻在地。顾长炎从地上爬起来，道:“臣刚醒就接到沅沅要生产的消息，立刻赶来东宫。”
“这个时辰才睡醒，你怎么不干脆睡死过去算了，朕不派人去叫你，你到现在都不肯来。”
顾盛德从骂陈景川，便成轮流骂陈景川和顾长炎。
顾长炎无心搭理顾盛德，从他进门看到顾盛德的阴沉脸色便知情况不妙。
内室断断续续的□□像一把尖刀将顾长炎凌迟，顾长炎平生第一次在顾盛德面前服软，“无论事后怎样责罚臣，臣都无怨言。求陛下允臣去陪着沅沅。”
“你去沅沅面前有什么用，只会惹她心烦。”
内室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东香抹着眼泪出来，“太女没力气了。”
生孩子的时候没力气，情况有多严重，众人心里都知晓。
顾盛德没心情再骂人。
顾长炎脚下生风，仿佛晚一步就再也见不到妹妹了。
顾汐沅费力睁开眼，冲他们笑了笑。看到顾汐沅这般虚弱的样子，原本镇定的陈景川也慌了神。
他虽知顾汐沅身体好，但生产凶险，有意外也不是全无可。
仿佛一块巨石压在胸口，陈景川喘气都困难，猛咳了几下才稍稍吸进几口气。神情恍惚间，顾汐沅原本无力的手紧紧攥他一下，陈景川立刻会意这是装的，脸上依旧是一脸悲痛。
顾长炎对顾汐沅所有的不满都化作烟云，只要妹妹还活着，他什么都不在乎。
又过了半个时辰，室内传出婴儿洪亮的啼哭。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
女儿安全了，顾盛德有心思看孩子了。“把孩子抱来给朕看看。”
东香抱着孩子上前道喜:“恭喜陛下，太女生了个小郡主。”
顾盛德之前从未想过会顾汐沅会生个女孩，毕竟他生了十五个儿子，才生了一个女儿。再加盼孙心切，几乎笃定顾汐沅腹中的孩子是个男孩。
可一想到孩子是女儿拼命生下来的，长得又像自己，那点不悦也消失殆尽，重赏了东宫上下。抱着孙女不肯撒手，直到晚上回宫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孩子。
顾盛德回宫后，顾汐沅才等到机会和陈景川说话。“川哥哥，今日吓坏了吧。”
“没吓坏。”
顾汐沅松了口气，没吓坏就好。
“是快要吓死了。真没夸张，你要是再晚一会捏我的手，我可能直接就过去了。”
“沅沅，下回做戏时记得和我商量一下，我这小身板经不起这种刺激。我当时真以为你……哎，不说这晦气的事了。”
“我听着外面的动静，怕顾盛德发疯伤害你和三哥。着急救你们才出此下策，若不装的像一点，他怎么可能放你们进来。下回再吓你了。”
“我没怪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只是我怕，怕我真就这么失去你了。”
尽管已经过了半日，陈景川还在后怕。
“孩子呢？我想看看孩子。”
刚才忙着做戏，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女儿。
“东香，把郡主抱过来。”
顾汐沅从东香手里接过孩子，爱怜地抱在怀里。怀里的小团子白嫩可爱，与母亲长得一模一样。
虽然孩子一点也不像陈景川，但陈景川一看见孩子就觉得亲近，不得不感叹血缘的力量真是强大。
“沅沅，你不是念叨着等生下来就打一顿消气。现在正是个好时机，屁股上肉多，打两下打不坏的。”
顾汐沅亲了几口女儿的小脸。“我不过是说气话。女儿这么可爱，长得又像我，我疼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打她。”
“沅沅，孩子还没有名字呢？你起一个吧。”
顾汐沅思索了一下，“川哥哥，叫云姜怎么样？”
“顾云姜，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顾汐沅悠了悠怀着的小云姜，“喜欢娘给你取的这个名字吗？”
孩子似乎听懂了一般，点了点头。
陈景川与顾汐沅将女儿环在中间。
“云姜，娘会把路都为你铺好，你坐等享福就是了。川哥哥，大好山河都是咱们女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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