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山中寺庙

　　第一次抱着雄心壮志写长篇小说，芍烟完全凭借一腔热血与幻想。

　　她根本不知道，长篇网文与以往她所擅长的短篇散文不同地是，网文要求有大纲、细纲，要有冲突、有伏笔，重在情节叙事，要求把握节奏且要有看点。

　　她还是一腔赤诚以读书时期散文写作方式投入进去。

　　结果可想而知，她的文字异常华丽，空落落地环境细节描写占据行文大半篇幅，而实质的故事情节明显偏弱。每一章节三千字地上传了十来天，积累到四万字时，她开始按耐不住，为什么自己感觉良好的文会在网文的世界里受到如此冷落？

　　要知道，她从小到大写出来的文章在学校里一直是受老师捧着的，如此冷遇状态实在超平她的预料，也给她带来了很大压力。她开始迅速由读者状态向作者状态转化，看了数个写手论坛后，越是了解网文的世界，越是透心凉，原来网文的世界如此烟波浩渺，她自以为是的投入不过是沧海一粟。她沉溺于文字创造的华美意境，却忽视了小说的本质在于——冲突。

　　她试着去模拟别人的小说，却发现根本代入不了。她的性格，从来和静安详，冲突描写神马的，都与作者本身性格和处事有一定关系，甚至一定程度来说，文章主角的言行是作者自己本身在小说中的一种投射。

　　芍烟从小是个乖乖模范生，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与人发生过争执，真要她在小说中写出什么强烈争执，真正是件超越她本能的难事。最重要的是，她的思维方式是断片式的，也就是想出一个情节后，再要联想到后续情节，她会发生很大一个跳跃，同前一情节不是处于同一位面，与传统小说写作的开始、发展、高潮与结局更不是一种路子。

　　她反复看着自己在小说页面上的文字，一个个都是她的心血，情绪却已由当初的飞扬激烈变成了现在的颓败懊丧。现在她明白了，自己小说不受欢迎的状态，在网文界有个极为形像的术语——单机。

　　也许，自己只适合写散文。小说，这种题材紧凑式的，根本不适合她。

　　犹豫了一个星期后，她将所有篇幅全部删除。

　　为了摆脱这种颓废状态，某个周五下午的时候，她在大蜀网旅游版面建议旅行的地方，找到本市附近的一处寺庙，打算去那里散心洗肺，顺道给自己换换状态。

　　周六一大早出发，之前网页上介绍距离市区比较近的地方，却直到当天近晚才走到目的地。她当初选择这里，就图个人少清静。真正不知拐了多少道山路走上来，满山暮色里，只有夜猫子凄厉叫声响在耳边时，她才真正醒悟过来。这哪里是人少，分明就是人迹罕至好不好！！

　　“唉，你这个女娃子。说了这里晚上不适合来，你还非来要，这下害怕了？干脆同我一起下山吧。”她包车上来的四十多岁的面包车师傅摇下车窗玻璃，冲短暂一瞬犹豫后就踏步走上寺门前长长山阶的芍烟喊道。

　　芍烟将沉重背包往肩膀上耸了耸，回头向司机师傅摆了摆手，“谢谢啦，请明天下午五点来接我下山就可以了。”

　　司机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发动机声音暂时掩盖住夜猫子的叫唤，车头一个转弯，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芍烟回转头。山月如新，群山苍茫。山阶数百，她爬到顶峰时，头顶是摇摇欲坠的山寺挂牌。上面的题字在夜色中不可见。她摇摇头，手指叩起，在木门上敲了两下。

　　敲了良久，里面没有一点回声。芍烟将脸贴合在木门上从缝隙里向内望，影影绰绰可见几尊佛像身影，下方条案横陈，上面垂下几幅长蟠在过寺山风里一阵阵晃荡。

　　芍烟咽了咽唾沫。为什么像久无人烟的样子？网页攻略上分明有说此地虽然人少，但还是有和尚长期驻扎的。

　　她大着胆子推了推，吱嘎一声，古旧寺门竟然被她轻而易举打开。

　　她踏步走了进去，迎面而来一阵过堂风，清幽古凉，吹得她脖子间起了鸡皮疙瘩。

　　芍烟不适抬手摸了摸脖子，极为虔诚走到模糊可见的蒲团位置，双手合什跪下拜了几拜，仍然觉得心里毛茸茸地怕。又一阵过堂风扑面而来，她被吹得衣衫尽起。

　　芍烟缩成一团，牙齿直打哆嗦，早知道这寺庙荒凉无人，她刚才就该和司机师傅一起下山才是。

　　她强行定了定神，从裤兜里掏摸半天，齿轮摩擦皮肤的特殊声响后，啪地燃起豆大火机亮光照亮身周一小片地方。芍烟将背包放下搁在蒲团上，持着火机将整个寺堂绕着一圈。

　　出乎意料，这个山野荒郊的寺庙还有点规模。她现在所处的是前殿，高大佛像后，是一个四方条廊围就的小院。粗目望去，后面重重叠叠似乎还有几个殿宇。

　　现在佛寺主人不在，芍烟一个陌生来客也不好在寺内大肆走动。她倚靠在前殿佛像前的粗大柱子下，从背包里掏出一封压缩饼干啃了起来。一边啃一边继续打量。

　　她很快在地面上发现一页半黄对折的纸。芍烟走过去拾捡起来，看完上面所写后，心内总算稳定下来。那纸页是原来寺内驻扎僧人所留。大致意思是，因为佛院进修关系，这个月之内整个寺中都会无人驻守。但僧人已为来客准备了休息室和香火纸钱一应事物。

　　香火纸钱在佛像下方，而休息室，则专门在纸上画了分布图，来客自行寻找去即可。

　　芍烟三两下将整个压缩饼干食尽，被咽得连连咳嗽。又从背包里掏出一瓶水饮下半瓶，才将口腹之欲镇压下去。她将纸条落下的位置比了比，之前应该是写好后对折卡在门缝里的。她无意间推开门之际，纸条随同落在地面。

　　俯身往长案下探了探，果然找到和尚所说留下的香火。

　　她想了想，将未点燃的香插进香炉，重新拜了几拜，口中念念有词。怕神佛嫌弃自己不够虔诚，又兼见寺中虽荒凉但僧人离寺仍为来客着想，她从钱包里取出两张百元大钞，投进了功德箱内。

　　重新背起背包往休息室寻去之际，芍烟抬头郁闷望了望。拜了半天，这尊看来高大至极的佛像真面目却没有真正见到。

　　因为，佛像从一开始，就被僧人用一层色调古怪沉旧的厚幔结结实实包裹起来。

　　芍烟一路走一路纳闷，之前因为僧人留书暂时平静下的心再次玄妙起来。似乎从一踏入这个寺门开始，她就感觉身周一直存在微妙不可言的古怪氛围。

　　她的第六感一直很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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