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很多事情越压抑，越爆炸。
所以陈言风走后，方遥决定一点也不压抑对他的思念。
她承认很想他。
她就是很想他。
到处都是和他一起走过的地方，和他一起吃过的东西，脑子里也都是他说过的话，回忆太多也太清晰了，没办法磨灭，所以她不逃避了，也毫不避忌地提起他。
“这个饮料陈言风最爱喝……”
“陈言风在的话他肯定又迟到了……”
“他篮球比他们打得好多了……”
……
方遥这幅念念叨叨的神经模样，把刘佳佳吓得够呛。
刘佳佳忧心忡忡地摇着方遥的胳膊说，“要是难受你不如哭出来吧！？”
哭？
她不想哭。
哭了人又不会回来。
而且最近已经哭了太多次了。
她只是觉得心里很空。
整个人好像沉入了漆黑窒息的海底，原本紧紧抓住的手，突然一下放开了。
又好像陷入了一片混沌迷雾中，缺失了什么，怎么找也找不到。
她不想哭，她不怪他。
她只是，真的很想他。
除了让思念泛滥这一种方法之外，还有一个俗套又有用的方法，就是让自己忙起来。
她在画本的最后一页写了，她会一直勇敢下去。
她不能放弃。
于是她拽着李嘉陪她去买了好几套卷子，做卷子的量从以前几天一张增加到一天几张。
每天上课，做卷子，画画……
刘佳佳看着她累到空洞的眼神，又开始担心她会累死自己。
李嘉倒是不阻止她，陪着她上学放学，陪着她买卷子，陪着她逛海边吹海风……
只是陪着，也不多说什么，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知道，没有人能代替陈言风在她心里的位置。
她需要时间去接受和习惯陈言风已经离开这个事实。
直到一段时间之后，陈言风在云南安顿好，开始打电话来，方遥的情况才好了起来。
她内心缺失的部分，终于找回来了一些。
生活又好像开始有了期盼。
她从来没有这么期盼过。
期盼这一年多赶快过去，高考结束之后她就可以去见他一面。
期盼这一个夏天赶紧过去。
下一个夏天赶快到来，陈言风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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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陈言风离开一个多月后，徐望又来了北沙镇。
带着那支被吴超踩碎的黑色录音笔。
之前胖子在镇上问了一轮，那些数码店的小哥个个都摇着头说修不了。
于是他就将东西送到市里给了徐望。
徐望花了不少时间找人将已经碎成一团的录音笔修好。
在胖子店里，徐望当着方遥他们的面，将录音播放了一次。
这段录音，从陈言风和吴超的对话开始，然后在一片打斗声中戛然而止。
虽然录音有些混乱，但完全可以证明，陈言风是被吴超陷害的。
听完之后，他们几个都很激动。
“他是被陷害的！”方遥说，“那学校应该撤销处分才对！”
“对，将这个录音交给学校，说不定陈言风就能回来了。”刘佳佳说。
方遥抓着徐望的胳膊，“赶紧打电话通知陈言风！”
徐望看了她一眼，沉默着不动。
“快点，愣着干嘛呀？”刘佳佳说。
“我跟他说过了，”徐望看着他们，“前几天录音笔一修好，我就给他打过电话了。”
“那他怎么说？”刘佳佳问。
“他说不用了。”徐望叹了口气，看着方遥。
“他说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是不是被人陷害的也已经不重要，让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在这件事上。”
方遥看着徐望，眼睛里的光一下暗了下去，松开了抓着他的手。
“他也有他的考虑，”李嘉开口安慰她，“他现在在那边刚刚安顿下来，他妈妈也在那儿，又回来的话也不现实。”
“嗯，”刘佳佳搂了一下方遥的肩膀，“其实陈言风说得也有道理，事情都过去了。”
徐望也解释道，“对，他不是不想回来，可能……”
“没关系，”方遥抬眼看着他们。
“听他的吧，我相信他的选择，他过得好就可以了。”
气氛一时有些低沉。
徐望为了缓和气氛，故意打趣道，“看我们这一个个，都为陈言风操碎了心，到时候他回来，我肯定要揍他一顿，方遥你可别拦着我。”
方遥笑笑，“算了吧，你打不过他。”
胖子也附和，“方遥说得对，你只有挨揍的份儿。”
几个人都乐了。
徐望适时地转移了话题，一帮人又开始像以前一样，说说笑笑聊起天来。
但大家心里都明白，跟以前确实有些不一样了。
一帮人无忧无虑又没心没肺的日子，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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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接着一天地过得飞快。
很快就到了期末，高二生活即将结束。
这一个夏天已经到来了，下一个夏天也快到了吧。
方遥这样想着。
她对陈言风的思念并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减少，只是将它埋藏得更深，在心底的深处，难以忘记的地方。
方遥他们正为了期末复习，忙到恨不得一天掰开两半分开用。
胖子却非常不懂事地召集他们一起吃饭，还让他们必须都出现。
他们几个放学赶到面店，发现一个客人也没有。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胖子炒的菜，还少见地摆了一瓶白酒。
几个人扔下书包坐了下来。
“包场啊？事先说明我们不付钱啊！”刘佳佳对胖子说，用手拿起一块肉扔进了嘴里。
方遥嫌弃地拍了她一下，将筷子递给她。
“今天好像也不是谁生日吧？”李嘉说。
“不是生日，就说点事。”胖子说，他解开身上的红格子围裙，找个位置坐了下来。
“这个青椒炒肉，真的绝了！”刘佳佳往方遥的碗里夹了一大筷子。
胖子笑笑，“喜欢就多吃点。”
“你今天找我们什么事啊？”方遥一边吃东西一边问他。
“对啊，赶紧说，“李嘉笑道，“我们可是牺牲了复习时间过来吃饭的，不是大事不放过你。”
胖子看着他们，顿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我有点事，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过两天就走了。”
方遥和刘佳佳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了，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几个人都愣住了。
李嘉最先反应过来，“你是……开玩笑？”
“没开玩笑，”胖子语气很认真，“这个店面已经租出去了，其实事情也安排好了。”
“为什么？你一个人去吗？要去哪里？”刘佳佳一股脑地问他。
胖子拿起面前的白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喝了下去。
“我之前不是跟你们说，我爸这小半年老是自己跑出去玩吗，一去就好几天，店里的事情都扔给我。”
“我问他怎么老是出去，他跟我说，忙了半辈子了，就想到处玩玩，让我别啰嗦。结果我上个月发现，原来他一直骗我……”
胖子语气越来越低沉，“他不是出去玩，他是去看医生做治疗”
“肝癌，晚期。”
空气中只剩下惊讶的沉默，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
“这病得去隔壁市的大医院治，我准备在医院附近租个小房子，陪着他治病，”胖子继续说，“他辛苦这么多年了，不想让他再折腾了，安安心心治病。”
几个人惊讶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没关系。
会好的。
一定能治好。
……
都是些无用且无力的场面话。
当你真正想安慰人的时候，会发现这些话根本说不出口。
“好了，说完了，”胖子用手抹了一把脸，“都别这样，我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才跟你们说的。”
“怎么不早点说？！”方遥眼眶红了。
“知道之后我自己都慌了，”胖子看着她说，“冷静下来之后又在处理各种事情，就拖到现在才告诉你们。”
李嘉拍了拍他的肩膀，“决定了吗？”
“嗯。”胖子点点头。
“什么时候走？”李嘉问。
“两天后。”胖子说。
“家里的事有什么用得上我们的吗？”李嘉问。
胖子想了想，掏出一串钥匙放在桌上，“这是家里钥匙，我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们要是有空就去家里转转，别让人偷了家都不知道。”
李嘉收好钥匙，“好。”
刘佳佳回过神来，也对胖子说，“虽然我们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是只要用得上的时候就说话。”
胖子点点头，见他们一脸低沉的样子，“好了，你们都别这样。”
“以前总听谁念叨，长大啦，总要面对很多不想面对的事情，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但既然发生了，就得接受。”
方遥拿起杯子，低头喝了一口水，眼泪滴在桌布上。
胖子笑着叹了口气，“想不到陈言风走了没多久，我也得离开了。”
“很高兴通过陈言风，认识了你们，我这人读书不好也没什么优点，你们愿意跟我做朋友，我真的很高兴”
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举起酒杯，“突然想起来陈言风生日那天，李嘉说了句什么话来着，很有文化的那句。”
李嘉举杯，“年岁不可留，情谊永长久。”
“对！”胖子说，“我过两天就要走了，来，碰个杯！”
几个玻璃杯碰到一起，发出叮叮哐哐的声音。
胖子声音哽咽，“年岁不可留，情谊永长久……无论在哪儿，感情都在。”
说完仰头就喝了下去。
分别，是长大成人必修的课程。
就算多么不愿意，它还是会到来。
将少年幻想的‘永远在一起’这几个字，击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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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胖子店里吃完饭散场之后，大概晚上九点多。
方遥一路走回家，步伐有些慢，情绪低落。
李嘉在她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沉默着不说话。
路灯洒着稀稀落落的灯光，看得人眼睛发晕。
初夏的风已经带着闷热，吹得人一点都不舒服。
方遥心里也很闷，哪哪都不舒服。
走到家附近的一个巷子口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
“快到了，”她转身对李嘉说，“回去吧，不用送我了。”
李嘉看了看她没说话。
方遥跟他说，“你回家吧，我想自己走走。”
“我知道你不开心。”李嘉说。
方遥叹了口气，“可能还是不习惯分别吧，即使已经经历这么多次了”
“你想说话的话，我陪着你。”李嘉说。
“不用了，”方遥摇摇头，“我没什么，你回去吧。”
李嘉还是没有挪动脚步，看着她的眼睛，“方遥，我想跟你说，还有我在，我会陪着你”
方遥看着他。
“……当然还有刘佳佳，我们都在。”李嘉补了一句。
有些话要说出口，真的很需要勇气。
他现在还没有这样的勇气。
“我走了，明天学校见。”李嘉跟她道别，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方遥目送着李嘉的背影走远。
随后，她拐进巷子里，走进了巷口的那家小卖部。
小店里灯光昏黄，看店的老奶奶正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买什么？”老奶奶被吵醒，语气有些不耐烦。
“打电话。”方遥回答。
老奶奶抬手指了一下价格板，连话都懒得说。
方遥从书包里拿出五块钱放到柜台上。
然后开始拨打那串牢牢记在心里的号码。
“嘟嘟”
几声之后，电话被接起。
“喂？”熟悉的他的声音。
“陈言风，是我。”方遥说。
方遥刚刚走到路口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了要来这里打电话给陈言风。
不想等到回家了。
她就是想立刻、现在、马上听到他的声音。
“方遥？”陈言风语气有些疑惑，“怎么是陌生号码？你在哪儿？”
“家附近的小卖部。”方遥回答。
“九点多了，怎么还没回家？先回家再打过来吧，大晚上的你一个人”
“不要，我现在想听到你的声音。”方遥坚定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陈言风听出了她的不对劲，叹了口气问道，“吃饭了吗？”
“吃了，”方遥说，“跟胖子他们一起吃的。”
“你，怎么了？”陈言风大概猜到她情绪反常的原因了，但还是问了一句。
“胖子爸爸的事情，你知道了吗？”方遥问他。
陈言风沉默了两秒，才说道，“嗯，他前几天跟我说了。”
方遥长长地叹了口气，“怪不得前段时间，胖子拼了命地赚钱，白天开店，晚上还帮人开车运海鲜。”
“他爸情况不太乐观，”陈言风说，“估计是想多备点钱。”
“陈言风，我就是有些难过，”方遥紧紧抓着话筒，“你说，大家明明都很努力又善良地活着，为什么不好的事还是要发生在你们身上？你也是，胖子也是”
“有时候不好的事，也会发生在善良的人身上，”陈言风轻声安慰她。
“只能学会接受，并且面对。”
“接受，但还是很难过，”方遥声音已经哽咽，“为胖子爸爸的病难过，也为你们的离开难过。”
“对不起，方遥，”陈言风声音很低，“但我们都会回来的，相信我。”
“陈言风”方遥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然后泪如雨下，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将话筒移开一些，不想让他听到自己的低泣声。
我好想你。
真的，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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