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没有了临时工的日子

孟想消失了。整整半年，夏晓炎用尽了各种办法都找不到他。全客隆超市已经成为了阳春市过去的一道风景。超市关闭了，但是夏立本为了超市而成立的集团公司还在。夏立本回到了朔县，煤矿已经处在半停产的状态。不是无煤可挖，而是他不想再挖下去了。他带着夏晓炎的妈妈——从破产小工厂里买断工龄的技术员——一起住到了矿上。用了半年的时间，他们在山上种了上百亩樱桃树苗。夏立本还学会了上网发微信，每天，他把他们老夫妻俩种树、浇水、除草的照片发给夏晓炎，让女儿在他曾经坐过的办公室里看到他们在百十公里之外的田园生活。

        夏晓炎不再去回想当老师的日子。夏立本出院前一天，她递交了辞职申请。她对身后哭哭啼啼、舍不得她走的学生们说：“对不起，老师家里有事，不能陪你们了……”

        公司已经做了书面通知，夏晓炎成为了公司的新老板。上班第一天，她婉拒了夏立本要陪她来公司上任的好意。她一个人，坐着公交车，来到公司总部。那一天没有人认识她，她独自一人乘电梯来到夏立本的办公室。门口的秘书有点惊讶地向她打招呼，帮她打开门。她看着那张硕大的老板台、明亮的落地窗、还有窗外静静流淌的春江水，她的耳边响起了孟想的话“你要重新认识你自己”。

        被称为“夏总”第一天，夏晓炎就把一份全新的发展设想上交到了董事会。这是一个在国内从未有人尝试过的零售连锁模式，“全天然绿色食品超市”。超市不卖日用品就已经损失了很大一部分利润，如果再只卖有机和绿色食品，势必会将市场做小。况且，纯绿色食品和有机食品的成本必然要高出很多，那就意味着，夏晓炎的超市将无法靠“物美价廉”立足。还有，夏晓炎针对超市的企业管理提出的新的模式也让人匪夷所思。她计划以社区店的形式化整为零，不再开办“全客隆”那样大而全的超市。她给每家社区店配备的员工数额是八人，这八个人对门店有绝对的话语权。他们通过投票的方式来决定每天上货的品种，还可以接受社区居民的采买订单。总部、也就是夏晓炎带领下的董事会、领导层，对这些门店采取的事类似“自治”一样的管理方式——确定规章制度和利润数额，其他的，由该店员工自行投票表决。那就意味着，如果有一百家店，很可能这一百家店的管理方式、卖的东西都不一样！

        这个模式刚一被提出来，就在公司内部引发了轩然大波。领导层费了很大劲儿才明白夏晓炎想做什么，很多人都站出来向年轻的夏总表达对这种模式的担心。还有人不管不顾地给夏立本打电话，希望老夏总能站出来给小夏同志浇一头冷水……当然还有许世勇，他从一开始就不看好传统的商超模式，对于夏晓炎这个设想，他的评价只有两个字“幼稚”！他动用在长江商学院的所学以及他对于市场的分析，不止一次地对夏晓炎进行劝阻。他要告诉她，传统的商超模式落伍了，电子商务才是未来。但是，夏晓炎和夏立本一样，在关键时刻总是又倔又犟。她认准了的事，就要走下去。

        恰巧，这个时候许世勇在读的长江商学院要求他去哈佛进修半年。许世勇很认真地和夏晓炎商量：“如果你需要，我就不去了，留下来帮你。”

        夏晓炎莞尔一笑，说：“不必了。你去吧，别耽误你的课。”

        许世勇不甘心这个显得冷冰冰又客气的拒绝，又问了一句：“夏叔不在，你确定自己可以吗？”

        夏晓炎又是一笑：“这是我必须要承担的。”

        许世勇再一次表明心迹：“晓炎，你不需要那么累的，让我帮你好不好？我们一起渡过难关、把丢了的东西找回来！你放心，如果有一天让我找到孟想，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夏晓炎看着许世勇斗狠的表情，严肃地说：“世勇！我想，对于这件事我和我爸爸都达成了共识。这件事，错在公司，在爸爸，在你！孟想没有错！从头到尾，都是你在揣测他有什么企图、他有什么不良居心！你有没有想过，你错在哪里？爸爸又错在哪里？我从来没有怨过孟想，一直以来，我找他是因为我欠他一个道歉。他牺牲了那么多，就是为了一个信念。我们呢？你可以说，他的一个举动让我们损失了上千万资产。世勇，我知道，所有那些事你都是知情的。你没有拦住爸爸，反而推着他一步一步陷进去。我知道你有你的宏伟的商业计划，你需要我爸爸的支持，你希望在你的构建之下，我爸爸的商业连锁超市能迅速扩张……然后呢？然后你要借着这个平台去实现你的理想！这些都没有错，我爸爸也那么愿意帮你完成你的梦想。可是，这人世间总有最基本的对与错、黑与白不是么？我不愿意相信，我从小就认识的那个许世勇连这些都忘记了。”

        许世勇淡定地看着晓炎，嘴角有一丝微笑，他平静地说：“经商有经商的道德标准。晓炎你如果决定要接夏叔的班，有些事就要做好思想准备。这里是公司，三天不盈利就要关张走人。你要养活几百人甚至上千人，你要赚取足够多的流水……夏叔和我爸都老了，做起事来畏首畏尾，所以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晓炎，这间办公室和你的教学班不一样，你最好不要把教学生的那一套拿到这里来。我告诉你，不适用。”

        夏晓炎一笑，说：“我和我爸一样，骨子里都倔。你说不适用，我倒要看一看，怎么个不适用法？我们不妨等等看，看看我的想法和做法能不能在阳春行的通。”

        许世勇脸上的笑容变得轻飘飘的，他站起身准备走，转身前他再一次说：“你还是坚持你那个什么‘全新’模式是吗？那我就看着。晓炎别说我没提醒你，在中国国内，老百姓买东西，就是一个标准‘便宜’。他不管便宜有没有好货，就是越便宜越好。你那套模式完全行不通的。不过你试试也好，否走永远不甘心。等我半年以后回来，我会开创一个电子商务的新模式给你看，那个时候你就会明白，马云不是神话，我也可以！融资、上市、做大，我很乐意给你做一个样本，让你看明白，商业企业应该做成什么样子！”

        看着许世勇越来越兴奋的脸，看着他沉浸在自己商业帝国构想中的样子，夏晓炎淡淡地说道：“我的理想不是要当马云。我也不想靠卖山寨货发家致富。我就想做一个纯粹的企业，有良心的企业。我相信所有的商业模式都有它合理的利润空间。做得成我就做；做不成，我认了。”

        许世勇笑着摇摇头，说：“晓炎，你怎么还是那么幼稚单纯！夏叔真是的，你这个样子就应该呆在学校里当你的老师，真的不适合在商场里打拼。不过没关系，我还是认定了咱俩之间最合适。如果有一天你觉得累了倦了，你还可以来找我。我能让你安心做太太或者做你觉得没有压力的事，生意上的事，交给我就可以。不管你是老师还是老总，你记着我说的这句话。”

        夏晓炎脸上的笑意一点点退却，坚定地说：“不用记，我现在就告诉你，咱们俩从来都没有合适过。现在不合适，以后也不合适。我今天选择坐进这间办公室，就没想着要离开。孟想提醒过我，我必须要面对自己、面对现实，谢谢你世勇，我想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许世勇耸了一下肩膀，笑笑，拿起包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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