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这会真是“临时工”

孟想拿出自己当记者的劲头来，没两天就跟超市里熟食组的人都混熟了。孟想生来嘴甜，碰见姑娘就喊一声“美女”，看见小伙子，就叫一声“老弟”，岁数瞧着稍微比自己大一点的，就恭恭敬敬叫“师傅”，遇着个组长部长啥的，直接叫“领导”。俩礼拜下来，大半个超市的人都知道熟食组里新来了个“小孟”。

        “小孟”手脚姐勤快。每天往食品盒里摆牛肉，就那么一会就干的差不多了。摆多了也没用。孟想都摸着规律了，周末多摆点，平常工作日的消耗大概是有个量的，摆多了，卖不出去。

        闲下来之后，孟想就开始想方设法进入操作间。这年头卧底不好干，一个拿笔杆子的人当超市的勤杂工，孟想每天只想着这日子怎么才能尽快结束。可怎么才能结束的？就是要赶紧完成台里交办的任务。孟想心急如焚，可是这头绪要一点一点找。自己刚进超市那两天，制片人一天一个电话问自己，找到线索没有？发现了什么没有？打开突破口了没有？哪里那么容易啊！孟想此次卧底进入超市，就是因为一条据说是电话举报的线索“天客隆超市制作售卖的熟肉制品不卫生！有顾客发现了变质肉食，找到超市后超市还不承认！”那天，主任、制片人、主编围着孟想深明大义，其实就是想让孟想打入敌人内部，拍摄到真实画面，给超市一个迎头痛击！主任说了，中央电视台每年一个“3.15晚会”，那能让多少黑心企业闻风丧胆？咱们阳春电视台虽然没有全国的影响力，但是，也要在明年的3.15上做出名堂，要让全阳春、甚至全省的老百姓都对咱们市级电视台刮目相看！要让全省的企业都认识到阳春电视台的影响力！

        孟想想不到那么多。对他来说，这就是一个“活儿”，是一个领导交办、不得不完成的任务。但是，如果这个线索是真的，孟想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媒体人，当然就义务揭露真像，让阳春的老百姓知情。但是如果信息有误怎么办？他当时就问主任，主任端着茶杯笑笑：“所以才要让你去调查嘛！”

        孟想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作为一个没有任何靠山背景的临时工，想进步、想转正，干大活、获奖似乎是唯一的途径。孟想当时只和主任谈了一个条件：“如果信息有误，我就回来汇报。我不能造假。”主任亲切地拍着他肩膀说：“当然！我也是老新闻，我们要讲业界良心！真实，是我们的底线，决不能僭越！小孟你放心，你踏踏实实去拍摄，拍到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人逼你造假。如果全客隆在你的镜头里是清白的，那这是一件大好事啊！那是阳春老百姓的福音。但是如果有问题，你就是救世主！现在食品安全这么敏感，如果还有企业顶风作案，你想想，咱们老百姓，这里面也包括你的父母家人，要受多大的危害？”

        孟想觉得领导说的在情在理。于公于私，自己都没什么可犹豫的，干吧！孟想干了一个多星期，就可以顺利出入操作间了。第一天混进去的时候，孟想的手心、后背全都湿了，心跳每分钟到了一百下。他戴着大口罩，跟一个认识了没两天、在操作间里酱牛肉的小伙子有说有笑地往里走，生怕被别人发现了揪出去。

        其实，都是超市的员工，根本没人管。孟想是自己吓唬自己。里面的员工也没什么人抬头看他们，大家都在忙着干自己的活。孟想看见灶台上是各种蒸锅煮锅，砧板上堆着成堆的生猪蹄子、牛肉块、肘子同事，还有整只整只的鸡。每个锅都没有想象中的大，毕竟这里不是饭馆的后厨；可是操作间里还是弥漫着各种生肉熟肉混淆在一起的腥气味。孟想把右手伸进围裙下面的裤兜，那里面装着手机，手机里摄像头。孟想一边走在操作间里观察，一边暗自摩挲着兜里的手机。他慢慢地溜达，身边跟着他一起进来的同事笑话他：“馋啦？让你在这呆一个星期，保证出去能当和尚！白给你吃肉你都不吃了。”

        孟想也笑，说：“那你呢？现在还吃得下吗？”

        那小伙子笑着说：“刚来的时候，哪天都得趁主管看不见的时候偷两口吃。我酱的牛肉，撕一嘴扔嘴里，能怎么着？再说了，我不吃别人也吃。别人都吃就我不吃，还以为我是奸细呢，回头主管知道了，那准是我告的啊！你说是吧？所以，没人不吃！可吃不了两天就腻了，见天儿闻的是一个味，谁还吃得进去？我现在每天中午，就是一碗炸酱面，最好没肉，再闻着都恶心！”

        孟想说：“那你还在这干？多难受啊？”

        小伙子无可奈何地说：“那咋办？来了就是这个活儿，我倒是想上你哪去呢？切肉也比炖肉强啊！可主管不答应啊！人家说了，想去？行！有人跟你换你就去！要是没人换，你就在这呆着，少一天都不行……”

        孟想赶紧说：“那我跟你换！反正我切肉也切烦了。在这儿学学炖肉也挺好，回家还能给我妈做饭。省的我妈老说我笨！”

        小伙子看着孟想，不大相信地说：“你说真的呐？你真想来？哎你没事吧？别说咱们哥们不仗义，这活可真不好干……”说着，瞅瞅四下没人注意，悄悄对孟想说：“有时候送来的生肉不新鲜了，你也得做。你不做，你说给扔了可不行，那主管就得跟你急！你说你做吧，回头卖出去顾客找回来，有还得处罚你，说是你疏忽……”

        孟想低声问：“啊？那不新鲜的肉多吗？”

        小伙子想了想，说：“也不是经常有。可是我赶上过两回啊，有一回好像是冷库出了点问题，那批鸡肉冻的不瓷实，天又热，浮头的就化了。等我拿到手里，嗬！都臭了。我这边报了主管，你猜人家怎么说，‘多搁点花椒大料料酒，多加葱姜辣椒，做熟了什么味都没了！’你说我说啥，做呗！反正我不吃，爱谁吃谁吃。”

        孟想再想问什么，小伙子的主管已经走过来，冲着小伙子嚷：“一根烟抽多长时间？还不赶紧干活？还聊！”

        小伙子赶紧走了。孟想也赶紧从操作间里走出来。边走，还边环顾四周。不知道小伙子说的是否属实，就今天在现场用肉眼看到的结果，这些生肉好像都没什么问题。孟想不是专业检验检疫人员，他就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在市场上要想检查食物的好坏，无非就是“望闻问切”了：先看看颜色外观是不是对劲；然后闻闻有没有异味或是香气；再问问卖货的人，这东西新鲜么？人家自然说新鲜，问也是求个心理安慰；最后在动手摸一下、掐一下、按一下的。新鲜的食物有新鲜的手感，肉啊菜啊都有弹性。有经验的人一看一闻一摸就知道了。孟想临来之前，特地跟着王月华上早市买了几回菜肉，临上轿临扎耳朵眼地学了几首。但是在这个庞大的操作间、在一堆咕嘟着肉汤、冒着热气的煮锅跟前，眼睛看的食物，无论是生的还是熟的，都被包裹在带着颜色的水蒸气里，根本看不清本来面目。味道就更别提了，各种调料味、肉腥味混合在一起，早就没有了食物本来的味道。唯一能分辨的，就是靠近距离的看、闻和触摸。孟想必须进到操作间。在外面的柜台的确也能接触到熟食，但是，就如刚才那个小伙子所说，即使是变质的食物，经过这么多道工序的烹饪，就如同给郭美美画了浓妆还做了PS，那原有的本性早就被遮盖了。即使是天天切、日日切这些熟肉，孟想也没发现什么不妥。他相信，如果真有不妥，他也看不出来。

        从操作间出来，孟想就去找主管，说想去厨房帮忙，调岗也可以。主管很诧异，平时孟想时不时就给他敬根烟，关系处的不错，对于孟想这个要求，他实在很诧异。他跟梦想说：“上那干嘛去啊？里面味儿着呢！回头熏俩月再出来，饭都吃不下去。你别老听那么臭小子说里面怎么好，做什么都能尝鲜偷着吃两口也没人管，我保证你进去了闻着都恶心！”

        孟想嘿嘿一笑，跟主管说：“我妈让我学学做饭，这不正好吗？我要是真干不下去了，不是还有您呢吗？回头您再给我换出来。”

        主管正色说：“进去容易出来可难！你别看你这么一个切肉装盒的活儿，你只要一走就有人顶上！回头一个萝卜一个坑，想出来我可帮不了你。你还是想想吧！这可不是饭馆，都想着去后厨学手艺当厨子。咱这是超市，他们那活不如你这个自在！”

        孟想又乐，说道：“没事主管！我学几手没准哪天真自己开个小铺买肉当厨子呢！现在这活虽好，那不是您照顾我吗？您说我这么大一人，一点手艺都没有，老指着您照顾我，这多不合适啊。您说是不？吃点苦、受点累，这没啥。我一个二十多岁汉子，现在不吃苦什么时候吃啊？“

        主管把烟一掐，说：“行。算你有志气！我这就去跟他们说说，明上里面上班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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