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落日
顾澄野拉着余争在巷子里左拐右拐跑了不知道多久才停下来。
她撑着棒球棍喘了口气。
余争站在她旁边，问她∶“你怎么出来了，还没放学吧？”
一提到这个，顾澄野就更生气了。她横了一眼他∶“我还想问你呢！你好好的当你的好学生，逃什么课？你还打架，一米九的大高个还被人打成这样，嘴角都花了。”
她这一段噼里啪啦训下来，讲的她自己都饿了。肚子突兀地“咕咕”了一下。
本来板着脸听训的余争马上就笑了出来。
顾澄野一脸不爽∶“笑什么啊！都是你害的。”说完她就作势要去揍余争，拳头却被他的手掌包住。
入秋了，天气没有前一阵那么热了。
他的手掌暖的刚刚好。
“饿了就吃点东西。”他哄着他那炸毛的小狐狸。
顾澄野嘴一撇，嘟哝着∶“说的好听，哪来的吃的。”
余争变戏法般从包里掏出他之前买的糖水橘子，在顾澄野面前晃了晃。
她眼睛一亮，目光跟着糖水橘子晃来晃去，又咽了咽口水。
余争刚要帮她把罐头拆了，不远处教导主任的声音悠悠荡荡传过来，传进顾澄野的耳朵里。
“人来了，我们跑。”她拽着余争在周围兜转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废弃的大空木箱，上面还盖着块黑布。
顾澄野四处看看，确认没人之后就撩开黑布让余争躺进去。
余争抱着他的书包翻进箱子里躺下，顾澄野随后就跟着翻了进来。
黑布放下，顾澄野摔进余争怀里。她往旁边滚了一滚。
他们陷入了黑暗之中，安静地可以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余争。”顾澄野叫他。
“嗯？”余争下意识转头，发现在黑暗中，无论视线看向那儿，眼前都是漆黑一片。
他看不见顾澄野，却可以感受到她。
她的手贴着他的胳膊。可能是因为紧张，也可能是因为箱子里太闷了，她手心出了一层汗。
“你心跳好快。”他说。
顾澄野沉默了一会儿。
余争和她的脸贴的很近，他的呼吸，暖流堪堪擦着她的耳尖。麻麻痒痒的，像电流刺激着她。
可她才不会承认，只是因为余争在她耳边呼吸她就心跳加速的事情。说出去太丢脸了。“我这是紧张。”
“紧张什么？”
可惜这里太黑，余争看不见。不然他就可以收到顾澄野一个怒瞪∶“你逃课被教导主任抓你不紧张啊？”
“不紧张。”余争一出口就成功噎住了她。
顾澄野汗颜，她差点忘了，余争确实也是逃课且被教导主任抓。而且他全年段第一的成绩，反响比她还大。
“算了，我没话说。橘子罐头呢？”她扯了个话题。
“在我包里。”他刚才被顾澄野拉着泡的时候就直接又扔回包里了。“你要吃吗？”
“嘘。”顾澄野听到了脚步声，赶紧制止余争。
他不再说话，屏住呼吸。
她听了一会儿，发现没声了之后才笑着说∶“傻瓜，此处可以呼吸。”
顾澄野伸手掀开布，要翻出来。余争跟她踩着木箱边出来。
他们往巷口走。
“被抓了怎么办？”余争问。他被抓了倒是无所谓，最多添条处分。成绩摆在那里，校方也掀不出什么水花。
主要是她……
顾澄野却一脸无畏∶“干了就是干了，我认。”
她也不后悔干这件事。总不可能看余争一个人在那里挨打吧。
“那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逃课出来吗？”余争眨眨眼。这会儿顾澄野的好奇心却意外的低下。
他虽然这么问，但是他还没想好怎么说。
顾澄野睨他一眼∶“你想说的话，肯定刚才就说了。还得等现在问我？”
余争噎了噎。
顾澄野拍了拍他的肩。“不想说就别说。”
“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会出来？”他得寸进尺，把之前他问的那个问题重新问了一遍。
顾澄野思索了一下∶“这说来话长……”
发完消息后，上课铃就响了。
这节课因为老师请假，所以放了自习。
顾澄野捏着笔，熬了快十分钟。连数学卷子的第一题都没做出来。
谢雨彤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问∶“到底咋了，你这一副寝食难安的样子。”
“有点事，想要马上解决。”
“那你想怎么解决？”
好问题。顾澄野托腮想了一会儿，问谢雨彤∶“你觉得余争那种一个人在这里生活的人能有什么急事能让他逃课去干。”
谢雨彤听完就瞪大了眼∶“你说他逃课！”
顾澄野点了点头。“等一下，我看他回我消息了没有。”
谢雨彤帮顾澄野注意着窗外。
她摸出手机，余争依旧没回她消息。
顾澄野一阵失望，刚要关手机，一条短信弹出来。
“时间到了。”
来自陌生的短信。
她看得一阵莫名其妙，往上滑了滑，只有一条“滨海一中旁边小巷十月四号下午见”的短信。
她意识到了什么，反手摸上了陈莹莹送的棒球棍。
“我出去一趟。你帮我打个掩护。”
她和谢雨彤的位置靠后，给了她溜出去的机会。
她接着上厕所的名义和陈莹莹打了个招呼。班里的人都忙着干自己的事情，没人看她。
顾澄野一喜，拎着棒球棍就溜了出去。
校门口这个时候没有请假条和老师电话是出不去的。她只好用翻墙这种基本只有在校园文里才会出现的方法溜出学校。
她找到了之前余争翻的那片土墙那儿，踩着歪脖子树爬上墙。
上课期间会有老师巡逻。恰好一个政教处的老师在巡逻期间听到这儿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赶了过来。
顾澄野一紧张，没抓稳，从墙沿滑了下去。好在土墙不高，她也没摔着。
安全落地之后，她就往巷口那儿赶。
才到那儿，就听见一片混乱的撕打声。
她看见了被禁锢着的余争，动弹不得。和当年的她如出一辙。
一想起这，她怒火中烧。恰好阿恒游荡到了前面，无数愤怒相叠，顾澄野抄起棒球棍上去就照着他的背用力一敲。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顾澄野一直捏着棍子，手有点儿酸。
她把棒球棍塞余争手里。
天有点暗沉了。橙色晚霞火烧一般，用另外一种方式燃了整片天空。
四处房楼重叠，掩住了下沉的落日。
“好可惜。这儿看不见落日。”顾澄野有点遗憾。她少有的闲心情去看滨海的天，难得想看，偏偏老天不赏脸。
“你往前几步。”余争顿住了脚步。
顾澄野虽然不理解他要干嘛，但还是往前走了几步，回头。
余争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来的手机，对着她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晃了晃手机，语气中满满是炫耀的意味∶“我看见了独属于我的落日。”
他那骄傲又炫耀的语气实在是太过幼稚，顾澄野忍不住，笑了出来。“余争，多大了？这你都争。”
“一岁。”余争说。
“幼稚。”她吐槽一句，可心里觉得暖暖的。
余争扬唇一笑∶“去年某人在我家过了一岁生日，那明天她就两岁了。我比她小了五个月，所以我一岁。”
顾澄野也摸出了自己的手机，直接当着余争的面把他的备注改成了余一岁。
余争低头给她发了条消息。
-余一岁∶你也很幼稚。
-顾二岁∶我俩半斤八两。
巷口，地中海教导主任挠了挠他没几根头发的光秃脑门，目送救护车远去。
他的太阳穴突突疼。不只是因为学校里的学生逃课打架，而且这两学生还都不是什么善茬。
且先不提顾澄野，她在七中有前科。当年校园霸凌那件事情闹得滨海区的学校风风雨雨，防校园霸凌的宣传教育工作在那段时间抓得很严。
上次有原因，这次又因为什么？上了救护车的那些人很明显就是群不学无术的混混啊！
更让他头疼的是余争。好好的年段第一，本来还指望着他能起带头作用，带领年段的同学们积极向上努力学习。这下好了，翻墙逃课打架这事他是一溜烟儿全干了一遍，齐活了。
他还宁愿让其他人去翻墙，也不想让这位祖宗翻。
旁边的老师看教导主任这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弱弱地说∶“主任，这怎么处理啊。”
为了学生，他们也不可能去报警。教导主任觉得自己现在血压突突涨∶“等那两个小兔崽子回来，把他们家长给我叫过来！”
老师赶紧应着。
教导主任平复一下心情，刚想回校，巷子里，那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就游荡回来了。
“你们两个！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顾澄野看教导主任那样下意识想跑，却被余争拉住。
“走吧，躲不过的。”
政教处，几个行政岗的老师都沉默着干自己的事情，时不时竖着耳朵听一下主任那儿的动态。
教导主任端着杯菊花茶，也不喝。
顾澄野和余争两人板正地站在他的办公桌前，谁也没敢说话。
想顾澄野放肆了十几年了，天不怕地不怕，还是怕被老师训话。
“你们这个年纪，这么关键的时候。学习是头等大事，脑子里面每天都在想写什么？你们看看你们都看了些什么，逃课，打架，你们真是反了天了啊！”主任先发制人，以自己所认为的谆谆教诲来循循善诱，希望能劝这两个祖国未来栋梁能够迷途知返。
顾澄野不敢吭声，余争也老老实实在那儿听。两人头低低的，抬都不敢抬一下。
“你看看你们现在这个成绩，能考的上首都华清大学吗！”
“可以。”余争突然出声。
顾澄野瞥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不要说话。
他闭上了嘴。
教导主任被这一茬气的不轻，半天说不出话来。
“算了，我请你们家长过来。”他揉了揉自己发酸的太阳穴，示意他们在旁边等。
顾澄野掐指算了算时间，顾谨禾和叶曼香中午就因为到家了。
他们一回来就要被叫到学校来，顾澄野抠了抠自己的手指，觉得这样不太好，看来回去得好好跟顾谨禾他们道个歉。
旁边的余争反应比她还大∶“请不来的。”
“什么意思？”主任抬眼睨他。
“她很忙，没空。”
主任一拍桌子∶“能有比教育一个孩子还要重要的事情吗！她现在就算是在南极，我也得请过来！”
余争沉默。他知道就算教导主任这么说，他们也来不了。
突然，他的掌心有点瘙痒。
顾澄野的手指若有若无蹭着他的手掌。
她知道他的难堪，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告诉他∶我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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