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寒碜
10月初的阳光正好，晒得人暖暖的，走在路上眯眯眼，浑身都放松下来。树叶泛着金黄，但依旧完好地在枝上随轻风摆动，当真是“我言秋日胜春朝”。
“你说人们为什么会有悲秋传统呢？”苏月琰觉得秋天也很好，落叶并不意味着消逝，不过是自然规律而已。
李亭林扫了辆单车，“年轻的可能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年长的可能是‘识尽愁滋味’，秋风一刮，落叶一飘，得，感慨就来了。”
听完噗嗤笑了一声，“怎么听你说就像闲愁了。”
“也不是，忙着为生活奔波的人可能都注意不到这些，一转眼就几个月过去了，周遭风景变了最能提醒时间的流转，别人眼里的闲愁对于他们自己来说就是漫天的乌云。”
“哦，也是。我高中时候的烦恼在你看来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
李亭林偏头看着他，“什么感觉？”
“迷茫、焦虑，觉得生活无聊，这在你眼里看来是不是很，，，，幼稚？”他想着那会儿的自己。
“没有啊，我没有那么觉得。生活本身就是由琐碎组成的，每天都是大起大落人会受不了，可是细小的事情也会很烦扰，重复的动作一样会无趣，我尊重平淡生活中的种种感受，这是活着的证明。”李亭林温柔地说。
苏月琰骑着自行车绕了个s，“我高中特别不想学习，那些知识一点意思都没有。”
想到他的成绩单和排名，“气人了啊，不想学还考那样。”
“啧，我说真的，巨讨厌背书，所以语文不好。理科、英语阅读理解至少做起题来还挺有意思的，沉进去就行。”
“你对语文有意见吗？感情就语文无聊呗。”李亭林本能地维护自己的专业。
苏月琰提高了声音反对，“不是！！！真不是！！！是语文老师教的不好，要是你教的话我肯定不会偏科。”说到后面不自觉地减弱语调。
他清清嗓子，“哎，你请我去你家吃饭，咱俩就骑自行车啊，真寒碜。”
“委屈你了，大少爷。”
“不敢当，不敢当，先生。”
“……”
“你看别的男老师，都是那种公文包，你还是这种学生用的双肩包，再穿的休闲一点，放学生堆里，毫不违和。”苏月琰看着斜前方的背影。
李亭林不知道今天苏月琰怎么回事儿，这么激动，和以前一样，激动就话多，“你兴奋个什么劲儿？”
苏月琰被噎了一下，“哪……哪有，我一直这样”，有点心虚地低头。
“没有吗，前两周可不是这样。”李亭林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是破冰期！这么久没见，我就毫不客气地把你当自己人？不要，我不是走那种路线的。”他煞有介事地说。
“哦~哦~哦~~”
“哦个屁呀，一点都不像老师。”平时上课正儿八经的，真应该让那些学生看看老师的这幅样子。
李亭林放慢车速，和他并排，说：“上课得端着啊，分寸还是要有的。”
“分寸”，苏月琰心底重复了一遍。
两个人走到小区门口，苏月琰看看周围环境，绿化很好，也很安静。李亭林租的是一套小公寓，面积不大，不过设施都齐全，装修简约，整洁大气，怪不得他能相中。
“哥，你不打算买车吗？”苏月琰换了拖鞋坐在沙发上。
李亭林给他倒了杯水，“目前没这个打算，这离学校近，公交直达，节能减排。开车的话，近距离真的没必要，都是消耗品，还得养着，过两年再说吧。”
“那你也不是天天都穿这么休闲方便挤公交啊，万一哪天西装革履的，下车衣服都皱了多难看。”他皱着眉头。
“那种情况打个车就行，没那么讲究，大道至简，懂？”说着起身进了厨房，“过来打下手，等着谁伺候你呢？”
“房子是租的，出门是两轮的，你也不怕别说你穷酸。”
“我管他们怎么说，至少精神层次是丰盈的，别看有些人物质条件不错，实际上挺空虚的。”李亭林洗着菜说。
“哈哈哈，所以他们才要谈恋爱，身边有人陪着可能没那么寂寞。”苏月琰笑了。
“确实，会有这种，”李亭林看了一眼旁边的人，正在和排骨作斗争，“放下吧放下吧，我怕你把刀给劈了。”
“嘿嘿，我在家没做过。”苏月琰挠挠头，走到一边看着他弄。
糖醋排骨、虾仁腰果、西蓝花、烫青菜。“你可以啊哥，想不到，很意外，”他尝了一口排骨，“好吃好吃”。
看着他亮亮的眼睛，李亭林温柔地笑了，“我从研究生开始就租房子住了，练出来的。”
“那时候你有钱租房啊？”
“又来寒碜我了是吧，虽然上学，我可以赚外快嘛。”
“你都做什么？”苏月琰好奇地问。
“翻译比较多，还有家教。”
“哦，那你和你每一个补课学生都这样吗？请吃饭之类的。”他突然觉得，自己也不是他的例外。
李亭林没感觉这个问题有什么别样的意味，不在意地说：“没有啊，他们年纪都小，都有代沟了，除了上课不闲聊的。”
苏月琰点点头，没再说话，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问什么，只想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这似乎没法问，因为，奇怪。
吃完饭苏月琰自觉地去把碗洗了，拿着毛巾把桌子擦干净，就站在沙发旁边玩儿手机。
李亭林等了两分钟，也没见他坐下来，“罚站呢，过来坐。”
“等会儿，刚吃完饭。”他最近腹肌都快没了，再这样下去，都该长赘肉了，不能忽视自我管理任其横向发展。
看他挺坚决的，“我之前看到过一句话。”
“嗯？什么？”他把手机放下，本来刷手机就是个表象，主要是在想事儿。
“对纤瘦的执着普遍存在于所有社会阶层中，涉及各个年龄段，连男性也不例外。”
苏月琰看着沙发上坐姿随意慵懒，笑容意味深长的人，心道，什么都瞒不过。
一屁股坐在他身边，表情沮丧，“我就是不想有赘肉而已。”
李亭林拍拍他的肩膀，“健康就好，你要是不想变胖主要还是锻炼，跑步打球不就行了，你看你上次下课那样儿，一看就是缺乏运动。”
苏月琰突然把头靠在了李亭林肩上，“好累啊，考上的时候还是挺开心的，开始读研之后，，，也不是说不开心，就是感觉空落落的，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空虚？”说完自嘲地笑笑。
“我听你那个室友说，你是二战上岸的，当时怎么就非要考呢？”李亭林一直认为苏月琰并不是对学习多么热衷的人。
“因为周围人都在考。”因为你也是。
“你就这么随波逐流啊？”开玩笑地说。
“是啊，就是这么没主见，容易别人影响。”苏月琰撇了撇嘴。
李亭林察觉到他情绪低沉，摸摸他的头，说：“谁说的，二战就说明你是一个坚定的人，你是专硕还是学硕。”
听完这句，更down了，连是专硕学硕都不知道，一点也不关心。
“学硕。”他把头挪开了，拿了个抱枕抱在怀里。
“学硕？想读博？”李亭林帮他把衣服整平了。
“当时就想着，万一打算读呢，就考了学硕。第一次挂政治上了，背书真他妈烦，我都懒得背。”苏月琰闭着眼睛说。
“屋里睡觉去。”
“你呢？”苏月琰睁开眼睛。
“不睡，我晚上不熬夜，精神比你足。”
“年轻人都熬夜，老男人才早睡早起。”说完晃晃悠悠进了卧室。
李亭林无奈笑笑，打开电脑开始填项目申请表。
卧室很干净，有一股淡淡的油墨香味儿，书桌上的书籍由高到低整齐排列，旁边有一个小砚台，小楷、中楷、大楷三支毛笔在挂架上，笔搁上放着一支沾有黑墨的，白色宣纸上有一行字“心安处处安”。
苏月琰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就睡着了。梦到了以前自己字写的不好，导致作文没有卷面优势，被他哥逼着他练字的场景。
下午4点多，李亭林悄声地走进房间，床上的人还没醒，呼吸均匀，眉心舒展，刘海散落在额头上，眼睫毛呈一个可爱的弧形，眼下的青色是藏不住的疲惫，他不忍心叫醒了。
苏月琰醒来，一看手机，5点10分，快速起床，把薄被叠起来，走了出去，“哥，我睡了好久，你怎么没喊我。”
李亭林把书合上，“你睡眠不足，多睡一会儿挺好。”
他揉揉眼睛，“晚上该睡不着了。”
“没事儿，跑两圈回去喝瓶牛奶就能睡着了。”
“估计越跑越精神。”李亭林还没接话，他说：“我走了，回学校，为统计学事业奉献终身。”
“行，我送你。”说着拿起了钥匙。
苏月琰笑了一下，促狭的眼睛看着他，“自行车送吗？”然后就被轻捶了一下后背。
“这事儿过不去了是吗？下次你自己来，我可不接你。”说完就推着苏月琰出门。
“下次”，真是个美好的词汇，代表以后，期待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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