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速通
若干年后, 史家编书，对云公和小路公之间的关系仅有短短一句：“少时不睦”，引发了后世无穷无尽的编排与演绎。
有人指出两人少年时期应该只有一次交集，也就是宁成三十年, 他们代表宁州、浮州进京勤王之时。而这一时间点正是云桐趁乱染指淮州, 应是因此令浮州产生危机感, 两人交恶。但也有人反驳，浮州对云桐浑水摸鱼的举动反应平平, 春暖冰破后浮、淮两州还有了大量商贸往来, 可见至少在当时，浮州是默默接受了淮州易主这一结果，不会在明面上公然表达对云桐的不满。两人不睦，应该单纯是年轻人性格不合的缘故。
支持后观点的一方引用其他史料, 比如路岱对云桐建设地方上的能力给予了非常高的评价, 一度将云桐作为他行事的榜样与参照。然而论及云桐本人，路岱却用了桀骜、跋扈、蛮横、□□等等一系列贬义词，而且后半生多少年，每每形容起来都不带重样的, 可见少年时短短相会给他留下了何其深刻的印象。
又比如谢玉言的回忆录里提及，云桐曾用一种讽刺的语气，评价路岱其人“软弱”。不过这句评价往往不被路岱的支持者所接受, 认为其中个人情感太重，有失偏颇。毕竟以路岱一生的作为而言, 虽然花期短了点，但好歹也能算得上璟朝末年群雄之一，怎么能说他软弱呢。
林林总总，说法不一, 但主流观点认为这两人交恶的原因与民间野史流传的那些香艳故事毫不相干。所谓“路岱故意羞辱云桐送给她一个又老又丑的倡优”、“云桐被枕边风挑拨与路岱生隙”、“两人为同一个男子大打出手”、“云桐看上路岱欲强取豪夺路岱抵死不从”等等故事，只是上位者普遍被杜撰的情史而已。
都是当世豪杰的人物，怎会那么肤浅。
——宁成三十年的京城人也是这样想的，云桐与路岱两人一举一动都有深意，反映他们背后势力的强弱争斗，很值得研究。
云桐当街追打路岱，路岱不仅不还手，有人询问内情，路岱反而说是他的错，辱没云桐人格，应当赔罪。
路岱何许人也，无论本质是忠是逆，他表现出来的确实是忠义厚道的一面。有各路虎狼般的诸侯衬托，天子与朝廷都对路岱给予厚望，文人各种华丽文章几乎要将“小路侯”捧成圣人。
再看看某位郡主的名声……怎么可能是路岱有意冒犯呢，应该是云桐欺压他才对！
可是，堂堂小路侯、伏波军少将军、浮州第一顺位继承人，在楚云桐的淫威之下仍要忍气吞声，楚云桐、或者说宁州的实力该有多强大？
云桐很快发现京城人对她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主要表现为故意凑到她背后窃窃私语试图引起她注意的人少了，再出街遛马，故意用车轿挡路的那几个官员勋贵也不见了。至于原因，最近也只有与路岱翻脸这件事比较特别。
云桐那天确实不知道路岱为什么会突然反悔，但后来她代入路岱的人设，瞬间便想通：那可是路岱啊，反复无常优柔寡断，太正常了。
作为原著中最重要的男配之一，路岱出场时的配置不可谓不高。出自总领沿海州县、富庶无比的浮州，比起虽同样有钱但受身份所限不能招兵买马的余仞，他自带军事资源，父亲伏波将军是与楚戈同等级的重将，路岱十二岁便能持戟侍立父亲左右，人称少将军。比起原著中同样生为嫡长子，但因父母育儿方式太过糟糕，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学成才艰难生长的楚霆，路岱则占尽家族、地方最顶尖的教育资源，自幼便与世家子共同上学，交游的名师大儒数不胜数。
比起现在的云桐，路岱绝非单打独斗、野蛮生长才有今日，他成长的每一步都稳扎稳打，可谓是这个时代典型的别人家小孩。与云桐这种不太在乎父母满意与否，大多数时候都作为旁人口中反面典型而存在的熊孩子不一样，“独立领兵”四个字的含义对路岱来说要重得多，这意味着伏波将军正式将他作为继承人来考量，能否令父亲满意，能否让浮州心服他成为少主人，这趟京城之行至关重要。
可惜，京城出场便是路岱一生的巅峰时刻了。在没有云桐的时空，路岱力压十方诸侯，天子封其万户侯，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路岱表示诚惶诚恐，虽得了这些特许，但仍保持做臣子的本分，因此广受称赞，说他是少有的忠义。
路岱四处交游，主动与皇子结交，哪怕是尚在卑微发育的男主也受他礼遇。男主与他称义兄弟，却趁某次宴席时，与女主潜入路岱的书房，偷走重要军情——原著中是江州禄王趁机染指淮州，浮州反应迅速，立即派兵应战。
男主得知两大诸侯后方不稳，以此向宁成帝献退虎驱狼之计，解京师危困。男主凭此成功得到宁成帝注意，路岱却开始了人生的下坡路。不知道是不是这次失利留下了阴影，路岱性格中的不足渐渐暴露出来，凡事力求稳妥、谨小慎微乃至多疑多思。从此他每一次做决策都要请示父亲的意见，伏波将军去世后，他又广收门客，时时垂问他们意见。
听得进劝谏本是好事，可没有自己的主意就会变成摇头晃脑的拨浪鼓。倾注全州资源培养出来的少主人对世家颇为亲近，但世家并不总是一条心。往往某家说服了路岱采用这种计策，别家再来，路岱听之有理，忙派快马追回前道命令，第二家的说客还没出门，第三家又来。于是后期浮州渐渐活成了朝廷的模样，一道政令磨蹭许久才能发出，常常朝令夕改，惹得百姓怨声载道。
事业上，他当断不断，几次延误时机，白给男主送经验装备；感情上懦弱无能，既不敢违逆父母为他定下未婚妻，又不舍得与女主一刀两断。自己一路下坡一路掉装备，以别样的方式资助男主发达，直到自己身家清零，走向灭亡。
应当颁给路岱一个优秀男配奖。
奖项设立方与颁奖方都是云桐，她自己则在争取最佳女配。
这也是她来京城最大的目的。
系统：真的吗，我不信。
云桐敷衍地哄它两句，从大堆请帖里挑出数张回帖表示会准时出席。
拉出系统的日程表，将宴席的时间填进去，而后估算着时间，往前后左右的空格里加入计划。
系统懵懵问：“酒楼，成衣店，庙会，灯会，这些……是什么计划？”
“看不出来吗？”云桐不时低头翻看原作剧情，心不在焉道，“剧情点啊。”
让萧夜舟请她去酒楼吃饭并不欢而散，让萧夜舟陪她去成衣店买蓝色的裙子并不欢而散，让萧夜舟邀请她去逛庙会、灯会，遇到女主并不欢而散，把她抛下一个人淋着雨跑回家……
原剧情中楚云桐自然不是在三十年来京的，这些剧情也不是同时发生，甚至有些并没有发生在京城。但云桐觉得，人不要自己为难自己，能偷懒时且偷懒。余仞辞别的时候已经证明自动程序的判定标准是“一般相似即可”，关键词符合，修饰词都可以省略。至于时间问题，过去的剧情点可以触发，同时在出兵淮州之时，赵吉星为她贡献的一大串剧情点，证明未来的剧情点也是可以提前触发的。
想起赵吉星，云桐略顿了顿，有些困惑地问系统：“南下为父收敛尸骨、立碑祭奠这些我都能懂，可为什么最近还有剧情点入账，男主女主不是都在京城吗？”
系统回答不了，云桐也没放在心上，打算等回淮州再探究竟。
两张日程表都被填满，云桐打开新的一页，边感叹做一个女配好忙，边对男女主表达了口头感谢：“这些都做完，宁州的粮种还有橡胶树就都有着落了。”
系统终于看懂了她的天才计划，惊叫道：“这是违规的！”
云桐打算速通剧情点。
在云桐强大的行动力与名满京城的威慑力之下，这个计划执行起来并不难，只在外人看来，会觉得很莫名其妙就是了。
受害者萧夜舟表示，他觉得楚云桐是个疯子。
楚云桐在京城到处赴宴到处游乐的时候，萧夜舟稳坐宫中，任兰贵妃怎么催促也不肯先联系楚云桐。在他看来，楚云桐比他更着急，这般到处饮宴结交权贵，不就是想挤进京城顶层圈子里吗。没人比他更懂那些看起来笑吟吟的友善面孔之后藏着什么样的心肠，他们就是故意抛出诱饵又不让人真的吃到，反复收放，让人患得患失，自扮丑态来讨他们欢心。
楚云桐早晚会看清他们的真面目，和当年的他一样，感到愤怒又无可奈何，到那时候，他再出现。楚云桐郁郁寡欢，他稍加安慰，一定能博得她的好感。同时让她明白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岌岌可危，只有他们在一起，他来做她跻身皇室的阶梯，这样她才能守住地位与一切。如此，就不怕楚云桐不来巴结。
萧夜舟打算得很好，在他看来，楚云桐的跋扈嚣张都是纸老虎而已，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果不其然楚云桐主动邀他出宫，若非兰贵妃一口替他应下，萧夜舟还想多推拒几次让她着着急，表现出他是勉为其难才答应见她，叫她摆正态度，免得又是初见当日那副目中无人的倨傲模样。
出宫时萧夜舟全身的打扮都是精心搭配过的，重点在于华贵又低调，不让人看出刻意。兰贵妃最擅此道，萧夜舟耳濡目染，学得也不差。宫人为他整理有雪白滚边的绸衣下摆，萧夜舟看着面前的水银镜——是宁州进献却被内宦打碎了的那面，碎片交工匠打磨配以边框，可以该做小镜用。最大的碎片自然归天子，其次是皇后，但第三大的却是给了二皇子，而不是他。
先前乱军进宫洗劫一气，那些水银镜都被搜刮走了，唯独皇子所的两面随其他珍宝被他们提前掩埋藏匿，逃过一劫。回宫后有皇弟受惊染病，太医无用，请了庙祝来祈福。庙祝将二皇子的那面碎镜要去，摆在床头照上两个日夜吸住脏东西，再用黑布蒙住，在没有月光的夜晚带到院子里砸碎，碎片封于瓮中掩埋。
萧夜舟不觉得皇弟好转是庙祝的作用，但那之后宫中越发喜欢水银镜，只是无从求得。他的镜子是宫中唯一的一面，萧夜舟却并不觉得喜悦，他始终记得，这面碎镜连第三好的都不是。
他要第一的，完整的，最好的。
萧夜舟眸光黑沉沉的，斗志昂扬出了宫门，却并没看见楚云桐老老实实恭候他大驾的身影。
宫门前的守卫一五一十禀告，楚云桐竟说他迟到太久，她要去赶下一项日程，下次再见。
萧夜舟想，她这是在向他宣战。
不过无所谓，他不着急，一点也不着急。
何况派人去打听后，她所谓的下一项日程，不过是某位长公主府上的赏梅宴，形式内容都很无聊，但……苏锦书也会去。
萧夜舟自以为看透了楚云桐的小心思，不就是想与他一起出席赏梅宴，让京城主妇贵女都知道，谁才是未来的三皇子妃。
好在她还有点自知之明，自己退却了，否则萧夜舟真不会让她那么轻松如愿。
翌日，果然楚云桐又邀请他出门，这次萧夜舟勉强给她个台阶下，没有迟到。但她反而得寸进尺，丝毫没有放低身段的意思，马都没下，瞥他一眼便叫他上车。
萧夜舟微愠道，“楚郡主家里没有教养婆子吗。”
仿佛他问了个蠢问题，让她觉得莫名其妙似的：“没有啊。”
萧夜舟被她噎住，连要带他去哪都忘了，被撵上车，到内城一家酒楼下车。进门得知她已经订好了雅间，二楼左起第三间，菜也是提前点好，不仅没问萧夜舟的意见，连他有无忌口之物都不管。
一路被她安排得明明白白，却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与他说，萧夜舟几次想开口质问，后又觉得跌份，只能闭嘴生闷气。然而饭菜上桌，萧夜舟略略扫一眼，郁气忽又散了——全是他喜欢的饭食，能布置得这么巧妙，不知背后搜罗了多久的情报。
萧夜舟又傲慢起来，还未等他找回高高在上的感觉，就发现楚云桐没有请他先动筷子的礼貌，也没有自己没有动筷子的意思。她侧头看向旁边一点，微微皱起了眉，仿佛什么不在她预想范围内一般，忽得叫小二进来。
“先结账，”她直接道，“他请客，找他要。”
生意计划书频频被拒，最近皇室艰难连宫俸都不发，可谓赤贫的萧夜舟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富可敌国的未婚妻，险些将心里话骂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章时，作者不由抬头看了眼文名
啊……真是好及时的点题啊
感谢在2022-04-23 02:15:35~2022-04-27 01:30: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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