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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回忆


  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卢太公

  “周勃?”吕雉眯着眼睛打量着跪在下面的侄子,她记得周勃是反对吕氏为王最激烈的一个。

  吕禄被吕雉的眼神打量的一个哆嗦,颤颤巍巍道:“姑母,周勃最近从一语千年请来一个道士,据说就是对付咱们吕家的。”

  “一语千年......”吕雉眸光一凝,道:“宣周勃。”

  太尉府中的周勃拍案而起,惊怒交加:“你说什么?陛下驾崩了?怎么回事?”

  “陛下......陛下是被自己吓......死的......”

  周勃转头看向脸色变的煞白的月初,道:“月先生......”

  月初缓缓闭上双眸,他没有想到这个孩子竟然只是被软禁,就吓死了,他笃定吕后不会对自己的亲孙子做什么,却不想......

  “陛下驾崩,太皇太后必宣太尉,太尉还是先准备一二吧。”月初沉默片刻后道。

  周勃一惊,随即想到少帝驾崩,吕后必定会寻找幕后挑唆之人,难道说,吕后会寻到自己身上?他自信事情做的干净,是不会被查到源头的。

  他放缓了心情,对月初道:“月先生多虑了......”

  “父亲!”

  周亚夫打断了周勃的话,急匆匆进了书房,对着身旁的月初行了一礼后才道:“父亲,宫里的宦者令到了,说是太皇太后娘娘宣您和月先生入宫觐见。”

  周勃手一抖,脸上的血色褪去几分,若是害死天子这样的名声落到周家的头上,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月初缓缓站起,对周勃道:“太尉放心,这多半是吕家兄弟想趁此机会排除异己,把罪名栽在周家头上的计策,并没有什么证据。”

  周勃闻言就明白了月初的意思,松了口气的同时脸上带上了几分冷色。吕家兄弟一心要封王,为了铲除他们这些绊脚石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真当他周勃好欺负不成!

  周勃吩咐了周亚夫几句就带着月初上了马车,跟着宦者令朝着未央宫而去。

  再次踏上这条通往未央宫的路,月初脸上无悲无喜,眸子里却蕴着如墨般沉痛的哀伤。他缓缓闭上双眸,倾听着车轮压在青石路上的声音,眼前不断涌现着那些他本不愿再想起的回忆。

  三十年前,沛县一家卢姓宅子里一位须发半白的老人抱着一个三岁大小的孩子嚎啕大哭:“伯言兄长啊......”

  卢家老大卢绾站在一旁叹息道:“父亲,沈伯父已经去了,您还请节哀,沈伯父地下有知也不愿您伤了身子的。”

  卢太公闻言渐渐收了哭声,望着怀里孩子与老友有七八分相似的眉眼,将孩子又搂紧了几分,对卢绾道:“这是伯言兄最后的骨血了,日后就养在咱们家,你管好家里下人的嘴,莫把这事情传出去给家里招来祸事。”

  卢绾皱了皱眉,犹豫道:“父亲也知,秦律严苛,一旦这孩子的身份被查出,咱们全家都要连坐的。”

  卢太公情绪低落,神色哀戚:“若无伯言兄,咱们一家人早已被灭了满门。如今沈家有难,咱们怎能不管沈家唯一的骨血?刘家小子如今是亭长,你去找他想想法子,务必保下沈家血脉。”

  卢太公与刘太公是多年好友,刘家的三儿刘季与卢绾也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兄弟,刘季如今有了造化,当上亭长,保个人的能力还是有的。

  卢绾想起幼时家里的那场浩劫,又想起这些年沈大儒对家里的接济,犹豫再三后还是咬牙答应下来。

  三月阳春,残雪消融,春风徐徐,吹绿了山,吹皱了水,吹得万树千枝叠锦披翠,沛县田间的天空中飘着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纸鸢,七八个孩子手里抓着纸鸢线,仰看浮游的白云和越飞越高的纸鸢,满脸堆欢。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支箭嗖的一声朝着天上一只雄鹰模样的纸鸢急射而去,那箭准头极好,一箭射穿纸鸢,带着纸鸢就从云间掉落下来,仿佛真的雄鹰落地一般。

  正抓着纸鸢线的孩子见自己的雄鹰被射落脸色骤然变的难看,转身望去,果然见身后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少年左手执弓,右手左右晃动,笑嘻嘻的望着自己。

  那孩子怒喝道:“沈初!你作死吗?那是我才买来的纸鸢,你赔得起吗?”

  被称作沈初的小少年不以为意的撇撇嘴道:“你都多大啦,还跟女娃一样玩这女娘玩的东西,也不嫌臊,想做雄鹰就要跟我一起学骑马射箭,咱们以后一起,跟刘伯伯、卢伯伯一般建功立业!”

  那孩子比沈初小了一岁,却是自小开蒙,熟读经学的。他受祖父影响,最看不上沈初这不学无术,成日里舞枪弄棒的模样,瞪了沈初一眼,对左右道:“还不去捡纸鸢,等着本公子罚你们吗?”

  左右侍卫不敢怠慢,忙朝着纸鸢掉落的方向跑去,心中却在叫苦不迭。这纸鸢飞的远,谁知道掉在了什么地方,若是捡不回来说不定就要挨小公子的一顿排头。

  这小公子虽然年纪小,可却是卢家第三代唯一的宝贝疙瘩,卢家上下都宠着他,心气高,脾气大,对待他们这些家奴侍卫也严厉的很。

  沈初见状,几步走到小公子身边右手搭上小公子的肩膀道:“卢固,你冲着他们发什么脾气,我就是不想让你捡回来才等纸鸢放远了射的,你瞧瞧你,天天读书都要读成书呆子啦!”

  卢固闻言恼怒已极,一把推开沈初怒道:“沈初,你自己不学无术还要来教坏我,小心我回去告诉祖父,让祖父打你板子。”

  卢固虽然这么说,却知道祖父是绝对不会打沈初的。祖父平日里对沈初比自己这个亲孙子还要疼爱几分,一般情况是不舍得打他的。

  沈初听了这话脸上也不自然起来,他还记得八岁那年因为逃学去骑马被卢太公抓住,那时卢太公颤抖着手指着沈初哀声道,老友乃是当世大儒,他却将老友的孙儿教成了纨绔子弟,愧对老友,之后便将沈初绑了打了一顿板子。

  只是让沈初没有想到的是打完板子之后他还没哭,卢太公倒是心疼的抱着他老泪纵横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哀叹自己对不住老友。沈初见状心里忍不住愧疚起来,自那之后再怎么贪玩也没敢耽误正经学业。

  他也推了卢固一把,撇嘴道:“你怎么跟碎嘴的婆子一样,还学会告状了。”

  卢固长的随了母亲,长相偏阴柔,皮肤白皙,面如傅粉,平生最恨就是别人将自己比作女子,偏偏沈初总是戳自己刀子,这时候忍无可忍,直接一拳打了过去。



  沈初自小习武,卢固的拳头对他来说就是花拳绣腿,轻轻一避躲过卢固的拳头就抓住卢固的手腕,依旧笑嘻嘻道:“你瞧瞧你,这点花拳绣腿顶什么用,以后怎么跟卢伯伯一起上战场?”

  卢固呸了一声,骂道:“我为什么要上战场?我要像萧伯伯那样当军师,运筹帷幄,你这种四肢发达的人哪里懂这些?”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卢固一向自认他是那种动脑子的人,以后自己坐镇中军大帐运筹帷幄,沈初就是那个接自己令箭,听自己命令办事的。

  沈初放开卢固的手,向远处眺望几眼,见捡纸鸢的侍卫还没回来,干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不以为然的对卢固道:“萧伯伯读了一辈子书,在读书人里也算的上了不起了,结果还不是要听刘伯伯的,刘伯伯可是打小就不爱读书。”

  卢固被沈初的话堵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隔壁的刘伯伯打小就不爱读书,成日里骗吃骗喝,如今却带着一群兄弟打天下去了,就是才华横溢的萧伯伯现在都是他的手下。

  他涨红了脸想强辩几句,却也知道刘伯伯如今是他大伯的主公,他们一家生死都系在刘伯伯身上,不好说什么不敬的话,最后干脆一甩袖子转身就走,连他辛苦买来的雄鹰纸鸢都不要了。

  沈初见卢固恼了,忙起身追了过去:“哎,卢固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我就是想让你跟我一起学学骑马打仗你怎么就恼了?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过几年咱们长大了跟卢伯伯一起上战场,兄弟齐心,一起建功立业。”

  卢固脚步不停,翻了个白眼道:“祖父说你沈家也是大儒出身,怎么就生出来你这么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我可不跟你上战场,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日后是要做文官军师的。”

  卢固最近开始读兵书了,他们卢家没有这样的底蕴,本来是没有兵书这样的东西的。这还是他大伯卢绾跟随刘季打仗缴获来的战利品。

  为此卢固可自豪了好一段时间,大伯缴获回来的这孙子兵法据说是战国时候传下来的了不起的兵书,他读通了一定可以做军师的,武将打天下,文官治天下,他日后的成就定然不是沈初那个半吊子武将能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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