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自咎


“什么?!”方烁怒声喝道,“那个混账说的,好大的胆子!”

        他从未如此气恼过,哪怕他与逄霁针锋相对多年也没生过这么大的气。当他再看微微低着头似乎被这诛心之论伤透了的陆屿,史无前例地有了后悔的心,他后悔当众叫陆屿说出这话来。

        逄霁整个人都僵住了,难以置信地问道,“谁说的?谁对陆远说这种话了?”

        陆屿摇摇头,“只是孩子间的玩笑话,我心胸狭隘竟然将这样的话放在心上,叫少主同首座起了争执,实在罪该万死。”

        “是谁?”,寒与淡淡问道。

        “只是玩笑话,何必为难一个孩子。”,陆屿温柔又自责地说道,“都是我心思重,想得多些,阿远没有告诉我也是知道我这样的性子,偏偏我究根问底,若有错,也是我的过失,还请尊上息怒。”

        “这样的话岂是随口能说的,到底谁这样不知礼数。”欺霜皱眉问道。

        众人纷纷询问,陆屿再如何推辞也没了办法,只得把那人的名姓报出来,“是却月宫的乔澄乔公子。”

        “乔澄?”,商夜明面色不善,“看在他母亲的面上,平日里为难为难陌鹦也就罢了,他吃了熊心豹子胆,讥讽起陆远来了!”

        “把那混账给我押来!”,方烁火气正盛,当即就要处置乔澄。

        “少主息怒,何必为些玩笑话斤斤计较。”,陆屿柔声劝道。

        “你性子好,我的性子可不好。”见陆屿这样逆来顺受,方烁更加心疼,“不必为他辩解,他既然敢讽刺我的人,就该知道下场!”

        陆屿不由低下头,似乎在为自己害了一个轻狂少年而自责。

        乔澄,你瞧,这就是奴才,我保护不了阿远,却能轻而易举地毁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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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的四强赛,竟然果真把陌鹦跟齐廷谷提前分到一组去了。谢韵生也确实如她先前所说,上台跟姜渔比划一会,互相探了探底,便主动认输了。

        当姜渔站在决赛台上,看着对面还未从上一场对决中恢复,只是勉力支撑的陌鹦时,他忽然有种想主动认输的冲动。

        陌鹦现在的状况,别说拿出本该有的水准,恐怕连一半都发挥不出来,此时此刻自己已毫无悬念就是折花会的魁首了。

        但是这有意义吗?姜渔不禁自问,我来折花会难道就是为了胜之不武,欺负一个因为抽签运气不佳而无法发挥出应有实力的女孩子?

        自己看过陌鹦跟齐廷谷对决的那一场,陌鹦拿出八成的水准就足够击败自己了,但她现在却连三成都发挥不出来。

        姜渔举手示意,刚要开口说自己认输。

        一道剑光骤然而至,他不得不拔剑格挡。

        “不需要你可怜我。”,陌鹦冷冷地说道,“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我若输了,一样心服口服。”

        姜渔愣了一下,但陌鹦却丝毫没给他犹豫的机会,毫不留情地展开了攻势。

        结局根本没有悬念,已经是强弩之末的陌鹦绝不可能击败以逸待劳的姜渔,不到一刻钟,折花会的最终魁首便见分晓了。

        “漂亮!不愧是小渔儿!”,祝柔高高兴兴地鼓起掌来。

        陆远也为姜渔高兴,但高兴之余,又替陌鹦感到可惜,甚至有一点点难过,本来陌鹦若赢了齐廷谷,她就该是当之无愧的冠军才是。

        折花会的冠军不仅可以随意选择宗门,即使是已经拜师入门的弟子也可以重新选择他更心仪的门派,还会有相当丰厚的奖品,只不过这些都要等到折花会闭幕式上才会正式颁发。

        故而打完这一场,祝柔便要拉着姜渔要离开方寸灵台,去好好庆祝庆祝一番。

        “陆远,你来不来?刚好我还有些事情想问问你,不过得先等咱们吃完庆功宴。”,祝柔笑道。

        虽说跟老乡聚餐肯定要比跟那些修界土著聚餐要舒适放松得多,但陆远还是不太热衷,正想找个理由拒绝一下,就听见齐廷谷叫自己的声音。

        陌鹦要死不活,他也没好到那去,他叫了陆远一声,身上虽还挂着伤,却还是直接跑了过来,“陆远!”

        他来干嘛,不是刚办完宴会么,不会又要办一场吧?陆远已经开始提前构思推辞的理由了。

        “你……”,没想到齐廷谷竟然还有说话犹犹豫豫地时候,顿了一会,他叹了口气,直接说道,“你昨日可是恼了?”

        “啊?”,陆远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搞明白他在说什么,“什么恼了?”

        “就是昨日乔澄的事,你昨晚上不是跟他争执了几句吗?”

        哦,这事啊,你不说我早都忘了,“我没生气。”

        齐廷谷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我没有生气,我都快忘记了。”,陆远又重复了一遍,当时确实有些不忿,过了那阵也就忘在脑后了。

        我泼了他一身酒,我有什么好生气的,要生气也是他生气。

        “……乔澄被剔仙骨了。”,沉默了一会,齐廷谷说道。

        陆远楞了,他有些茫然,“为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今天,方少座亲自下的令,我也是刚得知。”

        剔仙骨,就如同它的字面意思,把修士体内最重要的几根灵骨活生生抽出来,截断经脉,拔除灵根,从此之后便是一个凡人,不,应该说,是个废人。

        “为什么?”,陆远仍愣愣的。

        “与你无关?”齐廷谷没想到陆远这样茫然,他也有些懵了,“不是你同方少座提及昨日宴上的事?”

        “因为、我?”陆远完全茫然了,他甚至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昨天还气势汹汹跟自己争执的少年,现在成了一个,废人?

        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已经完全无法思考齐廷谷话中的意思。忽然他转身往那些大人物在的观赛席处跑去。

        他的大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也想不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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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陆远来到席间时,一切都跟平常没什么分别,那些前辈似乎是在聊姜渔这个凭空杀出的黑马。

        陆远第一次,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既没有行礼,也没有紧张,他的大脑已经不支持他进行任何别的思考了。

        他现在只想知道乔澄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被剔仙骨了,是不是因为自己,变成了一个废人。

        忽然看见陆远跑进来,众人都有些惊讶,陆远向来是个很有边界感的人,他从不跟任何人摆出熟人的架子,对哪个前辈不论多熟悉都不肯撒娇,甚至有些开不起玩笑,只会循规蹈矩地行礼。

        陆远跑到方烁面前,开门见山地问道,“乔澄怎么了?”

        方烁头一次见这幅样子的陆远,挑了挑眉,“本少座开恩,留了他一命,怎么你不乐意?”

        “他真的被剔仙骨了?”陆远有些激动,“因为我?”

        “因为他说了不该说的话。”,方烁淡淡地回复道。

        “什么话?!他说什么话了?因为昨天我跟他的争执?他不是在说我,他是想讽刺陌鹦,是我……”

        陆远的话半途卡住了,因为陆屿把他抱进了怀里,摸着他的头发安抚道:“阿远?怎么了?怎么这样急躁?”

        陆远有着千言万语,此时此刻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为什么我这样急躁,因为我毁了一人的人生。

        陆远知道自己是个十分懦弱的人,他从不敢承担别人的人生。乔澄毫无疑问是个讨人厌的家伙,若是他因为欺负陌鹦而遭遇了什么比剔仙骨更糟糕的事,陆远不会有太大的触动,只会觉得他活该。

        但他是因为昨日跟自己的争执而被剔仙骨。

        争执,没错,自己只是跟他吵了两句,还是自己主动对号入座想替别人出头。

        这样不值得在意的事,这样他甚至早已经完全忘在脑后的事情,彻底地毁了一个人。

        这是真实的吗?我会不会只是在做梦?我应该、应该没有,把别人的人生毁掉吧?

        为什么?

        陆远无法遏制自己去想象乔澄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每想一点,他就会感觉山一般的羞愧与难以言喻的恐惧。

        我毁了一个人?就在今天?假的吧?不是真的吧?

        他失魂落魄,木愣愣地站在原地。

        陆屿蹲在他身前,紧紧地抱着他,不停地问,“阿远,怎么了?”

        我怎么了?陆远想开口说点什么,但又觉得似乎说了也没有意义。如果陆屿能理解,他就不会问自己怎么了。

        他不想让陆屿担心,但也无法继续呆在这里。陆远努力地露出一个笑,对陆屿说:“我没事。我跟朋友约好了聚一聚。我先走了。”

        接着,他强硬地挣脱开了陆屿的怀抱,转身跑走了,就像他先前跑进来那样,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

        陆屿几乎是迷茫地看向自己已经空荡荡的怀抱。

        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他最最心爱的孩子刚刚从他的怀里跑开了。

        陆屿木然地看着自己的手臂,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做了一些会让阿远讨厌自己的事情?

        不会的,阿远不会因为这件事讨厌自己的,自己什么都没做,甚至劝过方烁不要生气。自己只是,说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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