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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谋划


当知孤注一掷,拼尽全力,会是什么感受。陈知沅已经很多年没有为了什么奋不顾身过了,哪怕是当初下了很大的决心自请和亲,也没有这么穷途末路而不得不奋起反击的感觉。自从陈知沅得知随州的一切,并暗自发誓要讨回公道开始,她便抛去了所有的事,拿起不常带着的思虑,尽心谋划。

        陈知沅再三叮嘱裴言,在她准许之前,万不可让裴家兄妹知道裴言的事,哪怕是外头沸沸扬扬,也要想尽办法瞒住。这事情交代给逐影,陈知沅很放心,逐影做事妥帖,手下的人没有能比的。陈知沅甚至还在一日逐影稍微清闲的时候,将逐影叫来,问道:“逐影,阿桓手底下信得过的人,还有多少在临阳?”

        话问的没头没尾,但逐影不假思索:“还有十几个。”

        陈知沅道:“你去将他们找来,不要被人发现,让他们为我做件事。”

        “自然皆听殿下差遣。”

        陈知沅静静看着逐影,竟能依稀看出裴言的影子来,陈知沅忍不住问道:“不问我什么事吗?”

        逐影摇头:“少将军也从不追问殿下。”

        他跟着裴言许多年,早就耳濡目染,越来越像裴言,说话做事与裴言如出一辙。裴言的确是从不追问陈知沅的,但凡是陈知沅要裴言做的事,他都会二话不说去做,哪怕是当初陈知沅还一心扑在苏照身上的时候,央着裴言帮忙做些讨好苏照的事时,裴言不高兴已经写在脸上了,但还是没有拒绝陈知沅。陈知沅不记得曾经是哪位与裴言还算关系不错的友人说,裴言命中有劫,陈知沅克他。

        于是与裴言如出一辙的逐影学到了裴言的精髓,对陈知沅的吩咐只管去听,不必多问。

        陈知沅也还算是了解逐影的脾性,于是主动解释道:“我要你带着人,去找到秦北远。”

        这下逐影也不那么从容了,狐疑问道:“齐二皇子?”

        陈知沅“嗯”了一声:“随州出了这么大的事,秦北远一定比我们着急,不管此次姜齐一战,齐国那边是谁从中获利,都不会是秦北远想看见的。他若是还想与他的兄弟争权,必然会想办法到临阳来,与他做交易的是王君,他总要在眼皮子底下盯着。不过他未必有胆子露面,你带着人去找他,无论如何,逼他现身。”

        此话一出,其实便都明了了,陈知沅嘴上说着不懂也不必与她多说这些朝政上的事,但心里是默默记下,悄悄思量过的。现下能一口说出这些想法来,可见是想了很久,逐影听得出来,陈知沅是打定主意要把这事给做了。

        他站起来,立刻便要走:“臣去找他。”

        陈知沅眸子沉了沉:“找到他,想办法带他来见我,随州的事要弄明白,就少不了他。”

        逐影去后半日,有人登门来,管事没有通报,迟迟没有阻拦,由着那人进了陈知沅的院子。陈知沅正要呵斥,却在看见来人的时候呆滞住,嘴唇张合了好几次,却发不出声音来。七年过去,故人再见,竟然是说不出话。

        陈知沅以为自己看错了,可那人身形容貌分明,实实在在,不会是假的。陈知沅的声音低到几乎让自己都听不清,她好像能知道,自己在叫来人的名字:“罗……方平?”

        罗家回京的消息陈知沅早已知晓,罗将军慎重,深知在此时如果与永康侯见的太多,会被人抓住把柄,所以只是回了罗家,说是一路辛劳,需得修养,便称病不出。陈知沅想过罗将军父子必然会找机会去见永康侯,但没有想到,在他们去见永康侯之前,罗允会先到公主府来。

        陈知沅与罗允多年前算得上好友,在罗家南下之前,他们是一起听学一起捣蛋的朋友。那时候裴言与罗允没有缘故地彼此看不对眼,陈知沅于他们两人中周旋解难,时常觉得伤脑筋。不过这样的日子并没有过多少年,罗家本就是因罗将军仕途得顺的机会才进京来的,在临阳几年,罗将军功业出众,升了官职,南下去做一方守将,便又举家离开了临阳。

        从那一别,到如今,已经有七年了。

        这七年间他们再没见过,王君没有宣召过罗家的人,年节他们也没有进京的恩典。那年陈知沅和亲之事,罗将军受了永康侯的嘱托进京,行程匆忙,又因不得王君宣召,所以没有带着罗允。而今罗允得以回到临阳,他们得以再见,却是因为裴言事出,四方皆返。

        唏嘘不已。

        今时今日再见罗允,陈知沅并没有多少恍如隔世的感觉,经历了太多事,陈知沅甚至觉得上次看见罗允这张脸,其实在昨日。直到罗允开口叫她“公主”,那声音带着男人有的醇厚,才又惊觉,罗允不再是从前的小小少年,他们之间已经隔了许多年。

        陈知沅请罗允坐下,问道:“你来这儿,有什么消息想跟我说吧。”

        罗允垂眸默了默,然后抬眼,用他那极深邃的眼睛看着陈知沅,仿佛眼睛里没有周遭一切,只留下陈知沅的那一张脸。他说:“我来看看公主,多年未见,公主风姿依旧。”

        陈知沅轻轻笑出来,罗允离开时自己不过十二岁,身量还没有长开,哪里来的什么风姿。陈知沅回道:“你也没怎么变,刚刚看见你,竟觉得这些年都还没过,一切都还是你未离开临阳的那年。”

        “这些年臣在外,时时都能听到公主的事,只是遗憾未能亲眼见着。”罗允絮絮道,“公主及笄,公主开府,公主朝堂上与慕丞相对峙,然后公主嫁人……公主这些年重要的时刻,臣都未能亲眼看见,是无法弥补的遗憾。”

        到底为什么算是无法弥补的遗憾,时至今日陈知沅不再愚笨到什么都看不出来,故而也知晓罗允话中的深意。陈知沅微微向后仰,正色道:“罗方平,这没什么好遗憾的。”

        “公主也一如往昔,叫臣的名字,客气疏离。”罗允自嘲笑笑,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已经没有改变。

        裴言是阿桓,罗允只能是罗方平。

        这一切不会变,也幸好不会变。

        “公主,臣来此,是想问公主一句话。”罗允道,“要追究到底吗?”

        陈知沅皱了皱眉,罗家手里的东西已经交付许多给永康侯,早就是仁至义尽,尽了朋友的情谊,现在何必再来问这句话。陈知沅问道:“什么意思?”

        罗允回:“若公主要追究到底,臣必然为公主拼尽全力,让公主无后顾之忧。”

        陈知沅轻叹:“这不该是你的事。”

        罗家这么多年来与永康侯的情分,与裴大将军的情分,能为此小心谨慎暗中收集消息多年,已经是尽心尽力。前方是漩涡,陈知沅为了公道不得不冲进去,可罗家不必,罗允更不必。陈知沅尚且不知道自己的结局会是怎样,又怎能累及罗允,给罗允带来无妄的祸事。

        罗允微微朝前倾,眼神无比真挚:“臣与家父从南边赶来,就是因为这是我们责无旁贷之事。公主,臣知你不会就这样罢休,臣也知无法劝你拦你,但有一样,请公主准允,有臣来保护公主周全。”

        见陈知沅没什么反应,罗允便继续道:“公主应该早就想过,此事内有阴谋,此乱不仅在外,也在内。”

        陈知沅冷笑:“那么多人盼着裴家倒霉,盼着叶家倒霉,盼着我们都得不到好下场,暗害算计又怎么会少。我只是难过,家国大义竟然赢不过一己私欲,他们下手的时候,可曾想过,随州将士身后,阿桓身后,是无辜百姓,是十一州的苍生黎民。”

        她握紧拳头,重重捶在地上:“我自然不会罢休,不止为阿桓,也为了所有无辜枉死之人。”

        罗允将怀里的信封掏出来,他们先前已经飞鸽传书过一些消息回来,但那些都是不要紧的,哪怕是被人发现也不必担心。真的会在临阳掀起风浪的消息,罗允一直贴身带着,不敢片刻松懈,直到现在才拿出来,递给陈知沅:“公主,臣手上已经收集了一些消息,都在这里,公主若是觉得能够承受,便打开看看吧。”

        陈知沅没有迟疑,接过信封:“事已至此,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承受的。”

        罗允摁住陈知沅就要拆开信封的手,补充道:“公主需知,京畿营随行,后来跟在定北将军身边的参将,是柳家人。此人在随行京畿营之前,籍籍无名,这是他头一次上战场。”

        陈知沅顿住,蹙眉抬头:“…还有呢……”

        “跟着京畿营北上的有官有职之人,臣查出,半数明里暗里都与柳氏有牵扯。”

        “柳氏。”陈知沅重复念着,柳氏门户这些年名扬姜国,因为出了一个王后。王后柳逢夏,端庄蕙质,是各国历代王后中都能排的上号的。

        罗允道:“将门之中,柳氏算不上有名头,这些年若不是王后荣耀撑着,怕是还比不过罗家。柳氏一门自知式微,又不敢只靠着王后,陆陆续续也送了好些子弟进朝堂,想仿着裴子林的路子,出个将门出生的光禄大夫。”

        “他们不配。”

        “自然不配与裴子林相提并论,他们也心知肚明,苏令安拜为光禄大夫后,他们也渐渐失去希望,现在苏令安又进了御史大夫,已然是他们望尘莫及的了。倒是王后眼界长远,不与她那些兄弟同谋,早早任由柳氏那些尚武子弟在军中搏天地,比效仿裴子林的那群,出息得多。”

        陈知沅略想了想:“我只知道柳幼青是个苗子。”

        罗允点头:“柳幼青正直磊落,仰慕的是裴子桓这样举世无双之人,自然是个中翘楚。那些尚武的柳氏子弟,资质倒也不错,只是多数未听得在何处谋职,也不知哪里被看中,能选出可以去随州的参将。不过柳家前前后后送了许多子弟进军中,虽没得到什么要职,但网罗密布,积日成疾。”

        陈知沅将那信封放到桌子上,说道:“我知道了,我会看着办的,罗方平,多谢。”

        “公主无需言谢,臣不只是为了公主,更是为了随州亡魂。”

        “罗方平,你比我清楚,如若不成,赌上的便是你罗家父子的仕途。”陈知沅开口,算是再次提醒。

        可罗允回道:“公主也清楚,家父与臣,于公于私都必须帮助公主做这件事。”

        心肠坚定,不会转移。陈知沅不再劝他,只是说道:“那你先答应我,不论将来发生什么,撇清你我的关系,你全身而退,才能做我的退路。”

        “臣,明白。”

        罗允站起来,此行目的已经达成,他也不好再留下来,于是与陈知沅告辞。他与陈知沅行礼,在他转身之前,他略停了停,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公主,臣心不变,与七年前无异。”

        心无转移,从不转移。陈知沅愣了愣,轻轻笑起来,可惜自己也如磐石,从不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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