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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朝暮


上元节过,清平郡一连下了好几日的雪,这雪多到陈知沅见惯不怪,连往年饶有兴致的堆雪人都算了。从前不常见着的时候,分外期待,如今满目皆是,就归于平常。

        这场雪一直没停,所以也就不便远行,甚至是连踏出院门的时候也少。天冷了,容易犯困陈知沅小猫似的找温暖软和的地方窝着,为了御寒,比秋日里多吃了好几只肘子。

        这期间半青来过一次,说是自己即将离开清平郡,云游四海,不知归期,离去之际想到自己没有牵挂,唯有陈知沅还算能说得上话的朋友,所以特来告别。

        陈知沅对此很不理解,或者说一切有关半青的事她都不理解。认识前知道半青名气不小,就很奇怪他若是有这般本事,为何一直待在清平郡不离开。认识后发现他并不是什么高深莫测之辈,还爱管些闲事,便奇怪他修身修道也不晓得修出了什么。到现在半青即将远游,却无故来与自己此行,陈知沅十分想不通。

        他们不是是什么很有交情的朋友,从认识到现在,只见过四次,对彼此印象深刻也是因为一个是一国王女,一个是神仙少年。

        仅此而已。

        这样的交情不值得半青特意来此行,陈知沅很想不通,半青究竟在想什么。迟迟来报的时候,陈知沅迟疑了好一会儿,与裴言面面相觑。裴言是不待见半青的,这一点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陈知沅就知道了,所以裴言的意思是,半青突然登门,听上去没什么正经事,也就不必见了。但陈知沅想,半青还算是会说话,第二次占卜的时候说出来的话挺受用,所以也就觉得可以略略见一见。

        半青见到陈知沅,有些意料之中,又有些意外,虽说等了大半个时辰,但却没有说一句话。半青站在陈知沅面前,用那一把第一次见就觉得与半青年轻面容格格不入的拂尘,扫过陈知沅的面颊。

        然后半青离开,走得潇洒。

        陈知沅想他们这些神仙人物都有常人不理解的举动,这不奇怪,只是想到半青不知何时才回到清平郡,陈知沅还是有些感慨。也不知道那些百姓想要祈求天意的时候,该怎么办,没有半青,怕是他们遇到大事时会有些许迷茫。

        半青走后没几日,又有客人登门拜访,来拜访的不是别人,而是豆花摊的老夫妇。

        若说半青前来是意料之外,那老夫妇前来可算是意料之中了,陈知沅晓得他们心好,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想来也是会常来的。

        老夫妇登门,为的是送一些他们自己种的果蔬,说是让陈知沅夫妇能用这些果蔬做些好菜出来吃。他们应是没想及,陈知沅夫妇不用自己做饭,陈知沅偶尔下厨,为太后与父母烹饪,婚后也做给裴言吃过,只是厨艺一言难尽,也就做得更少了。

        老夫妇放下果蔬,就要离开,门房瞧着这对老夫妇很是眼熟,想起这是那日来过的公主的客人,便赶忙拦住他们不让走,直到将陈知沅请了出来。

        陈知沅很是感动,被人记挂就该是触动人心的事,她收下两位老人的果蔬,将两位老人送回去,然后站在街上,才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其实很少一个人,她害怕孤独,一个人的时候总会觉得寒冷孤寂。她站在街道上,难得静下心来想些心事,她慢慢走着,觉得天地浩渺,周遭宁静,好像没有什么琐事可以烦心。岁月轻缓,北方城池的宁静淳朴,让陈知沅越发喜爱这里。陈知沅想,当初母亲让自己来这里的时候,自己各种不愿意,勉为其难地坐上了北上的马车,谁料想时至今日,竟然心境完全改变,抗拒成了喜爱。

        陈知沅慢慢走回公主府,发现大门打开,裴言正在等她。裴言穿的是一贯的玄衣,干净利落,气质清寒。陈知沅不知道裴言等了多久,她没有问,一切似乎这么理所应当,丈夫等待外出的妻子,合情合理。

        陈知沅甚至没有告诉裴言自己去了哪里,裴言没有问,他们之间已经过了凡事必须说清楚的时候。

        府上这两趟客人来了以后,陈知沅想着大抵是彻底清净了,再不会有人登门,不承想,忽有一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带着一车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造访,说是得了城主的令,来给公主送些日常物件。

        这样的礼物陈知沅第一次到清平郡的时候也收到过,城主将一切陈知沅用得着的东西都准备了,让陈知沅觉得细致非常。而今陈知沅再收到这礼物,察觉出城主的用意,自己来了这么久了,还有什么东西是需得城主置办的,总归不过是陈知沅知道自己可能要离开了,所以备些路上用的东西罢了。城主周到,陈知沅心里感激。

        等这事过了有两日,有个军装士卒急匆匆地到了清平郡,直奔着公主府邸而去,一炷香后,在煮茶的陈知沅看见逐影神色焦急跑了来,便问向裴言:“逐影怎么了,这着急忙慌的,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裴言微微蹙眉,等着逐影跑到跟前,逐影道:“少将军,随州营急报。”

        “何事?”

        逐影递上一封信:“齐军来犯,将军召您回去。”

        “齐军?”裴言有些许吃惊。

        “是,属下再三确认,的确是齐军,前来传信的士兵说,次凉河西已经布满兵马,来势汹汹,大将军修书回京,王君派来增援的军队不日就到。”

        “很是蹊跷,齐国已经破釜沉舟过了,竟还能有胆子再度出兵,还惊动王君派出援兵来。此事非同小可,怕是酝酿着什么阴谋”裴言道,“秦北远那边有什么消息?”

        逐影回道:“齐二皇子前两日传来的消息,说是齐太子消沉,许无争位之能,让我们尚且安心,全力助他建功便是。可如今看来,其中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齐二皇子如此自信,怎会不知道齐军还能有出兵次凉河的军力。”

        陈知沅听得半知半解,裴言在一旁解释道:“齐王年老,虽然不如年轻时心思缜密,但也不是冲动无知之辈,他们先前已经殊死一搏过了,再进犯北境,就很愚蠢了。可在位二十余年,前半生可称为齐王室数一数二运筹帷幄君王的齐王,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此时忽然出兵,秦北远那边又没有线索,说明要么秦北远背弃盟约,戏弄了我们,要么秦北远已经没有争位的可能了。”

        陈知沅开口道:“他被齐太子算计了?不可能啊,先前齐军大败,齐太子没能娶和上亲,母族这些年又被齐王有意打压着,手上还没有掌握兵权的臣子做臂助,这都能翻身?”

        裴言回:“连你都分析出来,那么未必是齐太子,他那些有能力争夺王位的兄弟可不少,能给他使绊子的,也不少。”

        陈知沅不解:“就算是有人算计了秦北远,可他鼓动齐王发兵图什么呢?北境的防线坚不可摧,他们不会连这些自知之明都没有吧,这个鼓动齐王的人,看着怎么那么像奸细啊。”

        “除非他们有必胜的把握。”

        陈知沅像听着笑话般笑出来:“怎么可能,上次拼尽全力都输了,现在他们又凭什么。阿桓,他们别真是输疯了吧。”

        裴言沉声道:“若是你领兵打仗,明知必败,却还要出兵,会是为了什么?”

        “难道”

        陈知沅的猜测还没说出口,裴言便立刻打断她:“不会的,你不相信的事,我也不信。”

        陈知沅沉默了,有些话不能说出口来。

        得了这份急报,裴言便是要尽快赶回去,他们原本的打算是再过两日就回临阳,看来此事也只能搁置。他们重新商议,却又无法预料裴言的归期,陈知沅又是不可能停在清平郡等候的,他们再见之日不知还要等多久。

        而比起这不知期限的相见之日,陈知沅的担心忧惧更甚,她忧心忡忡:“我总觉得阴谋诡谲,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说不上来哪里不对,细细分析哪里都不对。你此去北境一定要保重,万事都要更谨慎些,若有什么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多与大将军商量。虽然往次都不让你写家信,也耽搁你的时间,但这次我得要你每半月都送一封家信回来,报平安,字数可以不多,但一定要写。”

        裴言安抚道:“我会的,好了,我再陪你几个时辰,然后让逐影送你回去。”

        “我用不着逐影,从这里回临阳,也用不了什么时候,况且一路上都有大城池,太平安稳,哪里需要逐影送,大材小用了。北境局势更重,让他跟着你回去,我才放心。至于我和迟迟,靠着城主送的那些东西,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快活。等你走了,我若是沿途遇到难处,便拿着公主令去请城主为我派几个侍从,岂不简单方便?”

        裴言不再坚持,暗中派几个暗卫跟着又不让陈知沅发现不是难事,于是他顺着陈知沅道:“听你的。”

        他们夫妻相视一笑,陈知沅感慨道:“我想到还没嫁给你的时候,你就有打不完的仗,从你十六岁拜将开始,你一直为此忙碌。我那时候咳咳,你别生气,我那时候为苏令安的那副皮囊倾倒,喜欢得很,有时候没空想你,也就不太觉得那几年我们相见的时间很短。可我们成婚这一年来,我的头等大事变成了你,才发觉,我们相处的时间真的太少。我想到随州陪着你,可又不能时时刻刻待在随州,有些事情有心无力,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裴言听见苏照的名字就开始皱眉,等到陈知沅说完,才伸手捏住她的脸,用力扯了扯:“没空想我,嗯?”

        陈知沅小声抗拒:“你不要总捏我的脸,我的脸它已经胖乎乎的了。”

        裴言抵着陈知沅的额头,带着委屈:“可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真是很不公平。”

        陈知沅反驳:“哪里不公平了,你那时候披星戴月赶回来庆贺我开府,我这次不也去随州陪你过年了么。”

        “嗯,还有呢?”

        “你总是替我围猎作弊,让我免于阿爹的责备,但我送了你星月啊。哦对了,挂在公主府里,成了我的了。”

        “还有呢?”

        “哦对了,你还送了我自己雕的玉老虎,可我可我我嫁给你了呀。”

        裴言轻笑起来:“你说得对,就凭这个,不论怎么比,都是我输。”

        陈知沅戳了戳裴言:“咱们这一路说了多少心里话了,你还没说够呀。”

        “不是相处时间少,那怎么说得够。”

        “我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你,觉得你沉默少言,架打得厉害,谁能想,此去多年,我们亲密无间。”

        裴言拥住陈知沅,将脑袋埋在陈知沅的发间,用力地呼吸着:“是啊,小公主长大了。”

        “小公主?你就这么称呼我。”

        “公主殿下就应该捧在手心里爱护着,不是么,所以在我心里,公主就是公主,你允我不必称殿下,可与我而言,这才真实。”

        陈知沅想起那些无数被裴言称为“公主殿下”的日夜,想着裴言跟着自己默默守护的日夜,想着他们彼此日渐浓烈,不可逆转的爱意。陈知沅怅然道:“阿桓,我前夜做梦,梦里你鲜衣怒马,从北境浩荡风雪中归来,带着清寒的北境气息。我睁开眼,你就在我身侧,梦境与现实成了一样的。你应该不知道,我看着你,虽是长相厮守的喜悦,但却忍不住哭出来。我看啊,我其实是个爱哭鬼,有时候自己都嫌弃自己,可我忍不住。阿桓,我是真的想,只和你做平常夫妻。什么诡谲,什么算计,什么权力,什么争斗,都和我们无关,我期盼的,只是朝朝暮暮。”

        与你的朝朝暮暮。

        “会有的,殿下所求的朝朝暮暮,一定会有的。”

        “阿桓”

        “殿下,等臣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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