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同乐

去寻沈先生却被半青耽搁的这事过了一日，上元节就到了。陈知沅是个散漫的人，但遇到重要的事便很郑重，上元节是再重要不过的节日，而这是他们婚后过的第一个上元节。

        先前裴言说上元节会有盛会，是为了他们的婚事，后来听说，城主也会出席，于是原本想装作普通人混在人潮中融进盛会的陈知沅转念一想，改了主意，决定以公主身份出席。

        自然，此事是没有先告知城主的，这本也是陈知沅的一时起意。她想自己来了清平郡两次，却从未人前露面，这不合适，借此良机，出席盛会，让百姓们瞧瞧，也聊表自己的感谢之意。

        陈知沅与裴言略略说了这事，且与裴言商量，裴言不喜欢这些交往，自己就带着迟迟去，见见城主便回，到时候他们还是混在人群里，去享受平凡之乐。裴言自然是听她的，陈知沅的安排很妥当。

        于是这夜，陈知沅穿上宫宴时才会着的华服，带着迟迟，坐着公主府备着的马车到了城主府门口。这一路见着马车的人虽疑惑这样华贵的马车并不多见，可也没有往清平公主身上想，陈知沅他们来的悄悄的，有人当时见着公主府前听过一辆马车，下来了几个人，但并不敢猜来人便是公主，所以现在也不敢往此处猜。

        但马车一停，排场一摆，城主心里便明了了，一城之主不会不知道陈知沅到临阳了，且城主还晓得，裴言也到了，不过是不便叨扰，所以一直没有登门。现在听说一辆华贵的车辇停在门口，就知道是陈知沅，出门一瞧，那马车一角牌子上写着的字更是证实了。城主立刻跪伏：“臣拜见公主。”

        “陈知沅从车中探出头来：“城主免礼，本宫听闻今夜有盛会，城主也会出席，便不请自来，想凑个热闹。”

        城主的笑意堆在脸上：“今日竟能有公主出席，实是清平百姓之幸。”

        “您客气了，您与城中百姓为本宫的婚事这样庆贺，本宫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城主感慨道：“公主客气了，虽早知公主人在清平，但恐公主不愿被人打扰，所以不敢来请，不想公主亲自来了，实在大幸。臣记得先王还在时，臣也还不是城主，得先王召见，有幸在宫中见过公主，那时公主伶俐活泼，很是可爱。”

        这番话让陈知沅着实想了想，虽说话头岔到此处有些奇怪，但陈知沅细想了又有几分感伤，往事似乎历历在目，又全不清楚，剩下轮廓。那时候似是先王召见了城主，陈知沅碰巧在池子边玩水，远远看见个中年人与先王说着什么，王君转过头看向陈知沅，指了指，城主立刻朝着陈知沅跪伏下来。陈知沅那时小小的，不大明白这是在做什么，于是记忆也就不算清楚。而对于城主而言，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陈知沅，这个被先王托付的小公主。陈知沅轻声道：“本宫好像记得些，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吧。”

        城主点头：“是，公主说的不错，是十年了。”

        陈知沅道：“先王在时，便器重您，视您为姜国栋梁，所以请您做了清平城主，好让本宫有个臂助。您是长辈，本宫理应敬重您，蒙您真心相待，竟还记得十年前的事。”

        城主当即便又激动地跪了下来：“老臣若能再活几十年，也依旧不会忘记公主的事。”

        “您不必多礼，何须多礼，蒙您不弃，本宫也绝不会忘了您的。”

        城主立刻激动地就要溢出泪来：“公主。”

        陈知沅赶忙开口，生怕城主此时哭出来：“时候似乎也差不多了，咱们得赶过去了。”

        城主这才收拾了脸，上了城主府的车马，跟在陈知沅的车后，一起到前日搭好的高台去。这高台搭的巧妙，就设在同光楼前，一来这里宽阔，台上表演，四方可见，大家一起热闹。二来台子面向着同光楼，便于城主坐在楼上观看。

        陈知沅与城主到了同光楼前，一前一后下车，围在楼前的百姓见到陈知沅，都窃窃私语起来，猜测这是谁。穿着华贵，还能让城主跟在后头，必然是有身份的人。

        他们上了楼，栏杆前摆着几把椅子，城主请陈知沅坐在正中，陈知沅也不跟他客气，毕竟礼法要循。城主在陈知沅旁边落座，抬手示意下头的人备好茶水吃食，而后才站起身，向着楼下百姓高声道：“百姓们，今日得蒙上天降福，赐我们恩典。今日盛会为的是咱们公主殿下与定北将军去年成就的美满姻缘，天恩浩荡，今夜公主殿下亲临此处，与大家同乐。”

        话说到这儿，陈知沅很懂事地站了起来，走到栏杆前，亮了相。城主立在陈知沅身后，继续道：“这便是清平公主。”

        话音一落，城主便先跪下来，下头的百姓也跟着跪下来，纷纷高声道：“公主万安！福寿无双！”

        陈知沅被这声音震住，片刻懵怔后回神，端着公主的仪态抬手：“请起，今日大家同乐，不必在意虚礼，本宫与诸位一样，都是来参加盛会的，大家不必拘谨，各自热闹起来便是。”

        公主殿下平易近人，百姓心里欢喜感激，声音更响：“谢公主！”

        然后各归各位，陈知沅重新坐下，周遭安静下来，灯火璀璨，在一片节奏明快的乐声中，好几个穿着红衣的姑娘踩着鼓点旋转着走上了高台。这便是开始表演了，陈知沅定神，认真地看起来。

        红衣的姑娘们身姿婀娜、仪态优雅，抬手投足间尽是少女娇俏与灵动。陈知沅不会跳舞，但是打小看宫中的舞娘跳也看得多了，分得出好坏，眼前这支舞，绝对算得上上乘。陈知沅感慨道：“这舞跳的极好，想必练了很久。”

        城主在一旁答道：“都是打小跳舞的小姑娘，听说是为公主而舞，练得很勤。今日公主亲临，她们意外的很，也想着更要跳的好些，让公主瞧瞧。”

        陈知沅笑起来：“一舞惊鸿，让人挪不开眼，这样好的舞，若无嘉奖，岂不可惜。迟迟，去府中取些良玉来，送给这些姑娘。”

        说着就要迟迟回府去，城主没想到陈知沅有此恩赏，立刻回道：“公主恩典，臣替她们谢过了。”

        “您客气了。”陈知沅拉了拉迟迟，又想到什么，“本宫上次从临阳带了好些玉珠子来，虽然都是小小一颗，但也是好物，让迟迟带人一并取了来，散了出去，送给百姓，也是咱们同乐了。”

        陈知沅这一番阔绰出手，让清平城主不知说什么好，恩赏他见得多，但像陈知沅这样没有架子，就宛如只是朋友间赠礼的，还是头一次。陈知沅哪里知道城主想的这么多，让迟迟回府去取东西后，便全神贯注放在台上表演之上，那些歌啊舞啊，她都喜欢得很。

        清平郡的风土人情，好好享受了，竟比临阳还好。

        陈知沅看得入神，城主也不再说话打扰，直到迟迟取了东西回来，开口叫陈知沅：“殿下，东西都取来了。”

        “你倒是利索，这才多久工夫，便回来了。”陈知沅看向城主，“城主，烦请您将方才开场跳舞的姑娘请来，让本宫见见。”

        城主会意，当即让人将那些姑娘请了来，人到眼前，陈知沅才看的更清楚，这些姑娘都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小小的拜下去：“民女等见过公主，问公主安。”

        陈知沅也不拐弯抹角，将装着良玉的盒子打开道：“快起来。本宫方才看你们跳舞，喜欢得很，也不知该怎么表达，这里有一些良玉，送给你们，还望你们今后好好练舞，他年本宫若有机会，希望还能一见你们的舞姿。”

        那些姑娘愣住，反应不过来，城主在一旁慈爱笑道：“公主赏赐，怎么还愣着。”

        于是这才喜不自胜地磕头：“谢公主，多谢公主！”

        “快起来。”陈知沅赶忙让人将她们扶起来，将手中的良玉分给她们，姑娘们拿着玉，笑眯眯的，像是什么珍宝，紧紧攥住。陈知沅又拍了拍迟迟拿来的一只箱子道：“城主，这箱子玉珠，就请您散给大家了。”

        城主抬手，台子上的歌舞停了下来，他站起来，打开箱子，攥了一把玉珠举过头顶，高声道：“这是公主送给大家的玉珠，散玉珠满城，图圆满吉利。”

        语罢，城主将手中玉珠撒了出去，玉珠坠下去，落在人身上，又或是溜到地上，被人欢欢喜喜地捡起。那一箱子的玉珠，都是这样撒出去的，拾捡玉珠的时候，倒是比看歌舞更热闹。百姓得到玉珠，欢喜不已，声音此起彼伏：“谢公主！谢公主！谢公主！”

        陈知沅看他们笑意至纯，心里也软软的，她不是收买人心之人，她拿真心对此处百姓，此处百姓也回报以真心。现在想来那时候文乐长公主的话说的也不错，当初觉得疏离陌生的清平郡，现在待着，倒也很好。

        若是年年岁岁都在此处，倒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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