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心向
天气再冷些的时候，陈知沅在院子里堆雪人堆得腻烦了，便躲在屋里，趴着窗户百无聊赖。她这些天拉着裴言前前后后堆了高矮胖瘦形态各异的各种雪人，然后给它们取了名字，一个叫卿卿，一个言言，一个叫小迟，一个叫小影。
听到这些名字的时候，裴言的嘴角明显抽了抽，但还是不反驳，难得陈知沅这样有兴致，便是拿王君的名讳送给那些雪人也就由她去了。
堆雪人的兴致过了后，陈知沅抱着手炉发呆，望着压弯枝丫的积雪，突发奇想，清平郡已经这样寒冷，想必北境更加寒凉，也不知是什么样子。
陈知沅有时候觉得自己有病，就比如现在，明明畏寒，却想着要是更冷一些，会是什么感觉。这样的念头原本只是想想而已，可到了饭桌上，听裴言和逐影谈起北境的事时，便按捺不住，同裴言讲，她想去北境边城看看。
裴言对此并不是很意外，毕竟陈知沅想去北境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只不过从前是想去看一月春遍地鲜红，这次是想去看个冰天雪地白茫茫一片。
北境边陲随州城，一直就是陈知沅心之所向。
“北境风雪，的确比此处更加浓烈，殿下若想去看看，臣便寻个好日子去。”裴言夹了一箸菜到陈知沅碗里，陈知沅兴奋起来，就会忘记自己在吃饭，她最近好像瘦了一些，裴言正在苦恼怎么让她长点儿肉。
“话虽如此，可我怕你在随州待得烦了，其实不大愿意去，但是又不好拒绝我，因此勉强自己，我是有些过意不去的。”陈知沅十分体贴，但她的过意不去只在嘴里。
“不会的。”裴言轻笑，“殿下没有到过战场，不经军旅，不会知道在臣这样的将士看来，用命守卫的疆土，永远也不会让人厌烦。”
这是裴言真心实意的剖白，陈知沅还记得第一次随裴言去临阳城郊裴家军的驻军之地时，看见裴大将军领着众将士振臂高喊“以吾之躯，护吾疆土；血肉铸城，姜国永昌”。那时陈知沅心中只觉震撼，她知姜国男儿很有血性，冲锋沙场，从不惧怕。他们心中装的，是姜国浩荡山河，身后护佑的，是姜国黎民百姓。
陈知沅那个时候惊诧到说不出话，裴言在她身边道：“臣等所守卫的土地，便是臣等的归处，姜国的万里河山，便是千千万万血肉之躯的堆砌。臣将来也会亲临战场，北境的漠漠烟云，就是臣，心中重要之事。”
这是也是裴言，从小到大，都坚持的事情。
如今陈知沅听着裴言说这样的话，方知这些年他心意从不曾变，为国为民，深爱北境，便是全部的裴言。
陈知沅忽然更想去看看裴言爱着的热土，看那片裴言用命守卫的疆域，陈知沅心中急切，竟不知是为了那片疆土，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既然你这样情愿，那便随你挑个好日子吧，先将你自己的事安排好，我不急。”陈知沅将裴言夹给她的红烧肉吃下，肉香在嘴里漫开，她心里很满足。
“虽则殿下不急，但也不能拖太久，再过些时候，北境会冷到殿下受不住的。”裴言道，“殿下虽也习过武，但终究不比军旅之人，何况殿下向来畏寒，天寒地冻，殿下会生病的。”
“既然天寒地冻，这些年你是如何忍耐的？”陈知沅托着脸，想要从裴言脸上看出一丝曾有过的煎熬，可他却很淡然，仿佛所谓的冰冷于他而言，不值一提。
陈知沅伸出手去碰裴言的额头，她很爱触碰裴言的额头，仿佛一碰到，就能窥知裴言的脑中所想一般。陈知沅指尖触到裴言额头的那一瞬，只觉得凉凉的，她问：“该不会你其实是冰雪化成的妖怪，所以才不惧寒凉，连逐影也说你不怕冷的。”
说着陈知沅看向逐影，故作神秘吓唬他：“你瞧见了吧，你家少将军是妖怪变来的，小心他半夜将你冻成冰柱，明日一早就放到府门前去供人观赏。”
逐影一怔，习惯严肃的人还真是不好同他开玩笑，倒是裴言做出一副认真模样来：“臣若是妖怪，殿下岂不是性命堪虞。”
陈知沅拍拍他的肩膀：“好说好说，你们做妖怪的，无非是需要供奉之物来增强修为，我每日三次给你上供，你可千万别害我。”
“殿下有什么好东西，是能供给臣的。”裴言托着脸看着陈知沅。
“让我想想，美人、好酒、财宝又或是什么俗世玩意儿，大约都是配不上你的，仙露琼浆倒算勉强，只是你必然不喜欢这些，不如”陈知沅狡黠一笑，“我摘了天上的星星月亮送给你吧。”
陈知沅眼睛亮亮的，像是说着戏言，却很是认真。从前裴言说自己所图难以实现的时候，陈知沅豪言壮语，唯一怕的是天上的星月自己没法摘来给裴言，可她思来想去，除了星月，还有什么配得上裴言的呢。
裴氏子桓清若江风，灿若星辰，世间凡物，都配不上他。
于是陈知沅忽然有些骄傲太过地想，周家姑娘是个凡人，又怎么配得上阿桓。
这世上的姑娘，谁还配得上。
裴言看着陈知沅冲自己眨眼睛，忽然想伸出手去摸摸她的脸，手还没抬起来，又克制地握紧：“殿下别闹。”
这样的话，会让人生出误会。
可陈知沅一本正经：“我是认真的，阿桓，等你十九岁生辰的时候，我把满天星穹送给你做贺礼，你说好不好。”
裴言笑了笑，心中期待，却还装作平静：“送人贺礼，哪有提早几个月就说的。”
陈知沅摆摆手：“呐，何必计较这些，你只说好与不好。”
“殿下送的，不论是什么，臣都觉得很好。”
“妥。”得到裴言的回答，陈知沅心情大好，仿佛已经预见到裴言收到自己礼物的时候会笑得有多开怀。
裴言看着陈知沅，心里觉得好笑，小姑娘总是这样，豪气万分。这世上多的是男子向女子许诺要送星星送月亮，到了他们两个这里，却反了过来，但裴言很受用。
吃过饭，陈知沅便有了睡意，她歪在席子上，看裴言与逐影商量去北境的事宜。裴言办事妥帖，习惯提早做准备。
听着听着，陈知沅便觉得眼前的裴言越来越模糊，按说此时她是应该回房去歇着了，可想着裴言挑灯计划着去北境的事，自己倒先去睡下了，多少有些不够仗义，所以还是决定等着裴言。
裴言把行程计划好了，嘱咐过逐影后，便看向陈知沅坐着的方向。陈知沅已经睡着了，她刚刚打定主意要陪着裴言，下一刻便睡下去了。
此时迟迟正抱来了披风盖在陈知沅身上，见裴言看过来，便悄悄退开。裴言对逐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走到陈知沅身边，少女睡得很熟，手垫在脑袋下，蜷缩在一起，小小的一团。
裴言抬手将陈知沅凌乱的碎发拨开，想顺手捏一捏少女的脸，还未碰到少女的脸颊，却因为害怕自己冰凉的手让少女觉得不适而打消了这个念头。
逐影和迟迟见状，相视一眼，都退了出去。裴言听见关门声，干脆坐在陈知沅身边，静静地看着少女的睡颜。陈知沅睡得很熟，在昏黄的灯火下整个人都笼着一层暖意，她的瞌睡一向很好，雷打不醒，相反裴言便睡得不好，人在沙场，时有变故，所以不能睡得很沉。
从前极度折磨无法入眠的时候，裴言便想着陈知沅，想着陈知沅此时必然已经安心入睡，做着不知道是什么的美梦，梦里或许还能有自己。
想着想着，裴言便也能勉强入睡。
这些都是旁人不知道的事，是裴言不能说出口的事，他喜欢陈知沅，超脱作为挚友的情谊，是作为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可是陈知沅不知道，从不留神看他眼里别样的情愫。
若是陈知沅能看见，便会知道他深刻的爱意。
可裴言想，虽则如此，却也并不让人难过。阿卿看不出自己的心意又如何，阿卿只把自己当做无话不说的朋友又如何，阿卿喜欢苏令安又如何，重要的是阿卿一定要嫁给自己欢喜的人，和和美美过一辈子，至于那个人是不是自己，对裴言来说，并不重要。
这世间爱人，就该如此。
裴言守着陈知沅坐了很久，少女睡着的时候哼哼唧唧的，显然是席子太硬，睡着不舒服。裴言伸出手，抬起陈知沅的脖子，另一只手放到她的腿弯处，想要把陈知沅抱回房间。这事儿裴言也算常做，从前陈知沅困到不行的时候便会耍赖挂在裴言肩上，让裴言背她。裴言这种时候倒是好脾气，背着陈知沅，没有什么怨言。
裴言还没抱起陈知沅，陈知沅便睁开了眼，睡眼惺忪地看着裴言：“你们说完了？”
“嗯。”裴言收紧手臂，“臣抱殿下回房，殿下若是觉得困，便继续睡吧。”
“不了。”陈知沅推了推裴言，裴言松了松手，换了个姿势，半搂住陈知沅，让她能靠在自己怀里。陈知沅靠着裴言的肩膀醒了醒神，然后抬起脑袋，说道：“我长高了，变重了，你抱着我会累的，我已经不太困了，自己回房就行。”
裴言揉了揉陈知沅的头发：“殿下长得再高，变得再重，臣也能不费力地抱起殿下。”
“行了。”陈知沅站起身，“知道你厉害，别显摆了，我先回房了，你和逐影商量的计划我明天再来听。”
陈知沅走到门口，裴言出声叫住她：“臣不觉得煎熬，虽则天寒地冻，风雪刺骨，但臣心中有渴盼，所以并不觉得难熬。”
晚饭时陈知沅问的问题，他终于回答了出来。
立在门边的陈知沅想了想，恍然大悟：“渴盼？是北境安宁，姜国昌盛吧。”在陈知沅心里，裴言有颗赤诚之心，心中只装得下家国。
裴言回道：“是，也不全是。”
心怀家国，却不只有家国。
陈知沅顿了顿：“虽不知你心中还有什么渴盼，但能陪你度过漫长的日日夜夜，那便很好。”
(https://www.shengyanxs.com/read/42270539/20653908.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shengyanxs.com。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shengyan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