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受伤
被树荫遮蔽的那截路，叫做半明廊，因它在明明日色中有一半昏暗。这条道很凉爽，安安静静不说话的时候还能听到鸟叫声，尤为适合如苏照这般公事繁琐之人闲来散心。
陈知沅凑到苏照身边，问道：“本宫今早去寻你的时候，听闻你去了王君那里，倒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这几日的政事，从临阳送了来，王君着慕丞相与臣一起商议。”
“确实辛苦，那又是怎么到这里来了？”陈知沅再问。
“慕姑娘邀约，便一道来了。”
陈知沅看了眼慕安安，慕安安脸色不善地正盯着自己，那神情丝毫不像是想来散闲的。陈知沅不理会慕安安，只当此处没有这号人，欢喜着同苏照道：“苏卿，你这可是来对地方了，这半明廊青树翠茂，见上一眼心旷神怡，走上一走疲劳皆消。”
苏照点点头，算是听进了陈知沅的话，但他本就寡言，又对着陈知沅，更不知该回应些什么话。陈知沅习以为常，喜欢苏照的日子久了，自说自话的本事与日俱增。
半明廊的路并不算宽，容两个人并肩而行恰好。陈知沅与苏照走在前头，柳卫与慕安安跟在其后，柳卫叽叽喳喳缠人的本事很有一套，慕安安一直插不上陈知沅与苏照的话。剩下一个裴言，负手默默走在最后，上山时的惬意尽数不见，脸上一片冰霜，是旁人眼中冷心冷情的裴少将军的模样。
陈知沅还在找话来说：“今日本宫原是想要同苏卿你讨教棋艺的，不过也好，能与苏卿在这里遇上，那棋艺讨不讨教，倒也不打紧了。”
话音刚落，陈知沅便觉得被什么东西勾住了，她侧头去瞧，却是裴言越过慕安安和柳卫，伸着手来揪自己的衣领。
陈知沅在前，裴言在后，一个高，一个低，这一拉很是危险，不过是裴言武艺非凡，留有分寸，拽着陈知沅从山阶上连下两步，踉踉跄跄栽倒裴言身上。裴言脚下稳住，接住陈知沅，没让她摔倒。
这一番动作下来，要是换个人，早就吓得破口大骂了，陈知沅却没打算斥责裴言这样危险的动作，只是轻咳两声：“诶诶，扒拉我领子作甚，勒得慌。”
裴言见陈知沅原本就因饮酒而泛红的双颊更红几分，松开手，不冷不热地回道：“山路崎岖，殿下小心脚下。”
陈知沅愣了愣，没敢相信这是能从裴言嘴里说出来的话，方才自己安全得很，被裴言扒拉那一下才是危险，现在倒是反过来叮嘱起了自己。
陈知沅觉得自己没大听懂，估摸是饮酒的缘故。
这下所有人都看过来，离陈知沅两人最近的柳卫皱着鼻子嗅了嗅，忽然问道：“殿下是不是饮酒了？”
“厉害啊，这都让你闻出来了，是阿桓昨年酿的好酒，要不要试试。”陈知沅说着便从裴言手里抢过两壶酒，一壶递给柳卫，一壶自己打开就要喝。
裴言此时空着的手扶着陈知沅，没多留意手上的酒壶，冷不防被陈知沅夺了去，想要阻止，却不愿在人前拂了陈知沅的面子。姜国堂堂的清平公主，被一个臣子管束住，说出去很不妥当，也只好由着她去，大不了自己惊醒些。
陈知沅手里有了酒，与柳卫你一言我一语喝了两口，忽觉不对，抬头一看，苏照正神色平静地看着自己。
苏照知礼守节是说倦了的，他从未见过谁家姑娘当街与人把酒的，虽则此处山路，并不算当街。他看陈知沅，是想着是否要出言提醒这不太得体，但陈知沅并没有领会到其中含义，她瞧苏照欲言又止的眼神，还以为是苏照也嘴馋，但碍于礼节不好说出来，于是很豪气地向苏照一递：“苏卿也尝尝？”
苏照不动声色转过身：“谢殿下美意，臣不会饮酒。”
“那还真是可惜。”陈知沅收回手，有点儿忧伤，自己与苏照的喜好又多了一样不同，这可真是愁人。
陈知沅忧愁着与柳卫喝了一壶酒，酒壶见底的时候，已经到了山顶。风林苑后山不算高，人力登顶并不难，走到山顶末处，是一方悬崖。乱石密布，杂草丛生，是打理之人的未及之地。
这处悬崖也是说了要打理的，图纸画了又画，总觉得不合适，便搁置下来。此时陈知沅一行走到这里，苏照他们只当是这里偏了些，陈知沅却晓得，到回程的时候了。
“此处便是后山尽处，可一览风林苑景致，看过之后便可下山，天色不早了。只是需得注意，这里没有打理过，踩稳了。”
陈知沅嘱咐完，自己寻了个边角歇着，两壶酒喝完，她脚下有些虚浮。裴言看出她脚步已经不太稳了，立在她旁边，替她挡了挡凉风。
一路拉着脸的慕安安到了这里倒是舒缓几分，此处景致大好，不看看也是浪费，但陈知沅方才叮嘱的话，她是不打算听从的。这些碎石踩着除了比平地硌脚，倒不觉得有什么危险的。
慕安安看着山下禾田湖边的花海，不自觉地向前多走了两步，原本一直跟在他旁侧的柳卫，因着陈知沅躲在一边，看着像是醉了，便要上去关怀两句，没在慕安安旁侧陪着。
陈知沅靠在树上，从裴言遮挡的缝隙里，刚好能看见慕安安，她自己运气不是太好，偏偏就看见了慕安安，刚要扭头，却见慕安安又往前了几步。陈知沅暗叫不好，慕安安第一次上山，哪知道崖边碎石看上去结实，却极易踩空。
陈知沅酒意都没了，三两下起身冲过去，嘴上还嚷着：“小心！”
话音刚落，慕安安脚下果然踩空，整个人你向下栽去，陈知沅因提前冲过去，赶上了抓住慕安安的衣裳，揪着她背后的衣料，拉住她。这一带，陈知沅也被拖下去，放在在她身边的裴言与柳卫跟着她冲过去，伸手去够她
“殿下！”
“慕姑娘！”
陈知沅被人抓着两只脚，很狼狈地倒挂在崖边，值得庆幸的是，这悬崖并不陡峭，慕安安还能贴着崖壁，免得局面更危险。
身后的人一点点用力，将陈知沅两人拉上去，陈知沅喘了许久的气，才看清方才抓着自己脚的人，一个是裴言，另一个竟是苏照。
方才苏照自顾候在一边，听见陈知沅声音的时候立时反应过来，恰恰在柳卫出手之前，抓住了陈知沅的另一只脚。
陈知沅原本是要把慕安安骂一个狗血淋头的，但看见苏照额头上渗出汗来，分了轻重缓急，关切道：“苏卿，你怎么样，可有受伤？”
苏照捂着右臂：“臣并无大碍，谢殿下关怀。”
陈知沅顺着看过去，苏照的衣衫被碎石划破，流出了血来，她着急道：“你这胳膊上都被碎石划破流血了，还叫没有大碍？我们得赶紧下山，行宫那里有伤药，先去包扎伤口。”
慕安安也是吓得脸色惨白，嘴唇微抖，没想到竟造成这般局面。
陈知沅一门心思扑在苏照的伤上，分神看了眼裴言，虽说玄衣看不出流血，但衣裳没有破损，想必是没有伤到，便放心下来，只管扶着苏照下山。
等到了行宫，柳卫扶着苏照进门，陈知沅见裴言在行宫门口顿住，走过去拉着他的手转了两圈：“阿桓，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你也受伤了？”
裴言抬起左手摁住她，皱了皱眉：“好了，臣无碍，殿下别转悠了。”
“没有受伤怎么愁眉苦脸的。”
“苏令安伤了胳膊，叫殿下好生担忧，自然不必理会到臣这里来。”
这便看出是在不高兴了，陈知沅立马解释道：“此言差矣，苏令安在身手上比你差远了，这些七七八八的东西于你而言不在话下，对他来说可是难关。”
裴言看着陈知沅，并未因陈知沅的话觉得舒心，反倒是转身就要往山下去。
陈知沅抬手一拦：“阿桓，你去哪儿，你不等我么？”
裴言拨开陈知沅的手：“有苏大人和柳公子送殿下回去，臣很放心，便先行下山了。”
“诶！”陈知沅在他身后喊，可是裴言并未停下。
这时柳卫钻了出来，慕安安在给苏照上药，他回避一下，却看见这一幕：“殿下不去追么？”
陈知沅没好气道：“追什么？你不会这般看得起本宫，觉得本宫能追的上阿桓吧。”
柳卫一脸的痛心道：“殿下也是习武的，就没看出来少将军伤了右手？”
陈知沅轻笑，觉得柳卫在讲什么笑话：“瞎说，半点伤口都没有，哪里有伤。”
柳卫痛心疾首地明示道：“殿下糊涂了，少将军的右手分明是断了。崖边上是少将军最先拉住殿下的，那力道直接扯断了少将军的手。臣方才想要与殿下说，被少将军拦着，却不知殿下半点儿没看出来。”
陈知沅喃喃：“难怪不让我碰他”陈知沅想起方才裴言一直用的，确实只有左手，怪自己迟钝，没能早些发现。
念及此处，陈知沅拔脚就往山下跑，柳卫一时反应不及，在她身后叫嚷：“殿下？殿下？”
陈知沅头也不回：“照顾好苏令安。”
“殿下去哪儿？”
“追阿桓。”
“殿下不是说追不上少将军么？”
“追不上也要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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