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心动
楚欢欢第一次见到甄理是在五年前，那是楚欢欢大四的寒假。
当时的楚欢欢虽然已经有幸参演了后来让她获得全球电影最高奖全球电影协会奖，也称全协奖，最佳女配角的电影《我们的时代》（国内译名《横冲直撞少年时》）、证明她强大票房号召力的商业电影《赌王千金》以及在国内一经放映、风头无两的战争爱情片《江月情歌》。但是奈何这几部电影她的参演当时都是属于救场性质，加上这三位后来的顶级大导都是出了名的后期制作时间极长，因此她这三部电影没有一部上映。
所以别说是当时的观众就是国内的娱乐圈和电影业，她都还处于查无此人的状态。毕竟当时她参演的这三部电影都是小成本，《我们的时代》是米国电影，导演埃利森和《江月情歌》的导演余江都是新人导演，而同是米国电影《赌王千金》，其导演爱博当时也才导过一两部票房不佳的爆米花电影，在国外导演圈里还属于小透明。
楚欢欢与三位导演合作，深刻感受到了他们对于电影的独到见解和深沉热爱。拍完《江月情歌》之后，她就决定成为一个专业的演员。三次拍摄的经历让她受益良多，打开了她对于电影世界的大门，更是深刻的感受到了新人导演的不容易，三次拍摄她都没有刻意索要片酬，除了《我们的时代》以片酬当投资，上映后参与分红，其他的都只是象征性地收了杀青红包。这一点让三位导演都很感谢，不是所有演员都会愿意以几乎零片酬只为一个出演的机会，尤其连他们自己都不敢保证拍的电影是否能够上映。
楚欢欢的姐姐楚希希看到妹妹铁了心要走演员这条路，就单独聘请了自己的好友同时也是刚从大型经纪公司云帆离职单干的经纪人笑哥带楚欢欢。笑哥了解楚欢欢的演艺经历之后，觉得她是个好苗子。想着让她先毕业，至于演艺工作安排，要么等她真正毕业要么等有电影上映之后再看，那个时候至少拍摄时间上不再受到学业的拘束。
由于楚欢欢不是科班出身，笑哥还给楚欢欢找了好几个专业的老师，专门学习声台形表。除此之外还建议楚欢欢多去剧院看看话剧和音乐剧，真正体会优秀的表演艺术家的综合素养。
当时的楚欢欢对此有些不以为然。她已经出演了三部电影，都是重要角色且受到了专业人士的赞誉。再加上自小聪明的她学东西又快，学得也好，虽然和表演艺术家们比可能会有经验上的不足，但是同龄人同辈之间，她并不认为她会有太大的差距。
不过她还是愿意提升自己，向老艺术家们看齐的。所以那段时间楚欢欢只要有空就会去京市大大小小的剧院观摩学习，话剧是她的首选，音乐剧她也愿意去看。
就这样，在一个寻常的冬日午后，在号称原创音乐剧摇篮的云雷剧场，楚欢欢对原创音乐剧《无端漂泊》的男主角扮演者甄理，一见钟情。
楚欢欢依旧记得那天的情景。
由于是隆冬又是剧院的下午场，剧场里的观众极少，加上她，台下也就不到20个观众。入场远没有电影院那种人挤人的盛况，楚欢欢临时买票都能买到第三排正中间的位置，价格还不贵。楚欢欢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耐心的等待剧目的开场。
灯光关闭，舞台大幕缓缓拉开。
布景是街头，昏暗的黄色路灯，斑驳的墙影，绿色的垃圾桶上有黑色的污渍，彷佛真的就是在黑夜安静却又略显荒凉的街头。
突然，在绿色垃圾桶后面一只手像是无意识地打出来落在地上，与此同时，“喤当”一声，打破寂静的是从那只手中跌落的啤酒瓶，最普通最普通的牌子，却是其中最廉价的一款啤酒。瓶里似乎还有少许啤酒液体的残留，从瓶口流到地上，水迹可见。
楚欢欢的座位很靠前，她盯着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指甲有些长里面好像有些许污垢，手指也有细小的划痕和浅迹。那不是一只干净的手，却无端透着一种落魄与凄凉。楚欢欢当时就被触动了，不见人脸不稳人声，简简单单一只手也可以营造出一种意境，一只手也能表演一番天地，诉说一番情绪。
这样的认知让她有点小兴奋，对《无端漂泊》这部临时起意，不抱期待的原创剧目，顿时有了兴趣，同时对那只手的主人充满了好奇。
哒哒哒——一位穿着警服，身材微胖的演员从舞台右方走出，手里拿着手电筒在舞台的布景四处照，看样子是晚上巡逻的警察。手电筒的光束掠过舞台，随着光束在绿色垃圾桶的后方的轻微打量，观众也清楚，光照的是垃圾桶后手的主人。
果然，没几秒楚欢欢就看到原本躺在地上的那只手抬起，隐入垃圾桶后方。可以想见，那只手的主人因为突如其来的强光照射，所以用沾了些许啤酒的手去挡眼前的光了。
“谁啊？”像是从嗓子眼里发出的声音，吐词也稍显含糊，没有舞台剧演员字正腔圆的范儿，却恰到好处地带着宿醉的沙哑和突醒的茫然，结合故事营造的背景，这样恰到好处的含糊音让楚欢欢突然就有了一种“理当如此”的感觉。
这部剧从一开始彷佛就给她带来了巨大的惊喜。
“顾家，又是你！”警察似乎是认出了夜晚醉卧街头的人，大声叫着他的名字，然后快步走向绿色垃圾桶那边，接着他弯下腰把垃圾桶后面的人拉了出来。
楚欢欢这才看到这部剧的男主角，顾家。顾家的头发很长也很凌乱，发丝虽遮住了他的眉眼，但他络腮的胡子和微红的双颊无一不在显示着他的酗酒和落魄。喝了不少酒的顾家根本站不住，被警察拉着走出来，因为醉酒跟不上警察的步伐，脚步跟不上身体移动的速度，整个人显得摇晃又虚弱。
“顾家！你给我站直了！“警察大喝一声，放开喝得烂醉站不住的年轻人，眉头紧锁，很生气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走。
顾家喝得很醉，眼神还比较迷离。突然离了警察的搀扶，一个没站稳左脚打右脚，眼看就要倒下去，可能是突然触发了身体的应急反应，他眼疾手快抓住了身旁的路灯。差点跌倒的状况让他恢复了一丝清明。他晃了晃脑袋，一手继续抓着路灯，另一只手捋了捋额前的头发，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然后顺势倚着路灯，“陈巡警，又巡逻呢！这条道我守着呢，别提多安全了。”
随着顾家捋自己的头发，楚欢欢看清了扮演者的面容。他的五官很大，眼睛很大，鼻子很大，嘴巴也很大，但是莫名的很和谐，五官立体，骨骼清晰，干净利落。仔细一看，鼻子大却挺拔，鼻翼微收，线条流畅；嘴巴大但是唇色清淡，嘴角微扬，薄唇之间透着一股子玩世不恭；眉毛很粗并且眉色略深，但在这张体量大的脸上却丝毫没有显得厚重或突兀，因为他的眼睛，这张脸上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他的眼睛很大，却不是那种三白眼，并不会显得空洞无神。瞳孔是黑褐色，却并不显得幽深可怕。看到他的眼睛，楚欢欢只能想到一个词“亮晶晶”。是的，亮晶晶。那双眼睛哪怕是在轻挑和迷离的时候，都能让人清晰地捕捉到眼波的流转，不论何时眼里都好像缀满星辰，这样的星辰并不单调，万千情绪都能通过这如水般的眸子精准表达。
此刻，楚欢欢在这双眼睛里先是看到了不知状况的紧张和轻微的害怕，等顾家看清来人是陈巡警之后，眼睛里的紧张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信任与自我的嘲讽，像是在嘲讽自己的杞人忧天。而说完那句话之后，眼睛里换上了对世事的浑不在意和对自己的自我厌弃，可看着陈巡警时又带着微微的感激与动容。
这样矛盾复杂的情绪在顷刻之间通过眼神的转变传达得清清楚楚，一个无奈漂泊、自我放弃又不失纯粹、知晓世事的流浪者形象跃然纸上。
楚欢欢在这短短的几秒钟感受到了心疼与触动，她有点后悔没买第一排的座位，恨不能现场就有一台摄像机能将这样的表演永远留住。
楚欢欢心里惊叹之余，又继续往后看。
“你还说呢，有你这条街才不安全。”陈巡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说说你啊，长得人模人样的，到底是怎么想不开了，天天在这喝酒流浪的。年轻人，干点啥不行啊！你这么糟践自己，你爸妈该多心疼啊！”
倚着电线杆的青年，听着陈巡警的话，打了个嗝，还掏了掏耳朵，摆明了一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油盐不进的样子。直到陈巡警提到父母，年轻人原本不以为然的嘴角放下，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睛微敛望向地面，看不清眼神，但是孤独和难过的情绪从他身上蔓延开来，“我没有父母。”
声音清澈，吐词清晰，不带一丝感情。却成功让陈巡警闭上了嘴，也让观众充满了同情。这种痛到麻木仿佛无感的情绪，触动了每一个人。
楚欢欢看着台上的精彩的演出，开始自我反思。她觉得自己真的成了坐井观天故事里的那只青蛙，她原本以为自己虽然跟老艺术家无法比拟，但是在同辈同龄之间应该算是佼佼者。确实这也是之前合作过的三位导演对她的评价，他们都说她的演艺之路刚刚开始，前途不可限量。
但是台上顾家的扮演者，虽然看上去沧桑，但她清楚这应该是化妆的效果，这位演员的实际年龄应该不会超过她5岁，算得上的同龄人。但声台形表，她自问没有一样能与之相比，更何况她这看的还是音乐剧。作为男主角的他又怎么可能不会唱歌，精于演唱呢？
《无端漂泊》讲的是一位巡警巡逻的时候遇到了一位深夜在街头酒醉的年轻人，在与他交谈的过程中相互交心然后实现救赎的故事。
舞台上巡警拉着年轻人坐在街边的长椅上，讲述了他以逝去的警察父亲为榜样，从而努力穿上警服却与母亲产生矛盾的故事，期间还穿插了一首非常有趣的歌曲《我妈不让》。自问自答的新颖形式，一人分饰多角，诙谐逗趣的亲子互动还原，稍稍冲淡了舞台沉重的情绪。台下观众笑声不断的同时也让舞台上原本像个小刺猬一般的年轻人渐渐放下心防和铠甲，露出羡慕和回忆的表情。
陈巡警表演完，拍拍自己的裤腿，然后又坐在顾家身边，问：“小伙子，难道你没有想要做的事情吗？愿意跟我聊聊吗？”
顾家定定的看着陈巡警，想要张口却又犹豫。陈巡警也不强求，伸出手打算拍拍他，给与一点安慰。
片刻之间舞台渐渐暗去，舞台上画面仿佛被定格，陈巡警的手停在了想要拍顾家的肩膀的上方，然后舞台整个都暗了。
突然一束追光灯打在顾家身上，坐在街边长椅上的少年眼里似有泪光，他缓缓站起来。
舞台上的顾家身形修长瘦削，深色牛仔裤破旧不堪，脚上一双脱胶的帆布鞋，身上的白色衬衫黑色污迹明显。尽管如此也能看到这位演员至少一米八往上走的个头，宽肩窄腰，比例惊人。
“这个演员腿好长啊！啊啊啊啊~”
楚欢欢听到身后其他女性观众的惊叹！确实，哪怕她已经跟不少青春靓丽的演员有过合作，但台上顾家的扮演者无疑是天生的演员，容颜、身材、演技、声音都是恰到好处。也许是打着光的原因，楚欢欢觉得他站起来的时候好像整个世界都亮了。
“我曾以为有梦就追理所应当，
我曾以为道阻且长敌不过心如磐石。
曾经的我不顾一切，追逐音乐，逐梦舞台，
曾经的我目空一切，手弹吉他，唯我独尊。
那样的我，全世界都是我，
那样的我，潇洒肆意无所作为。
……”
顾家边走边唱，水光盈盈的眼睛始终不曾有泪落下，瘦削的身形在污渍满满的衬衫里无端显现一种独有的破碎感，仿佛是一头曾被世界遗弃的梅花鹿在悬崖边悲伤的鸣唱。
楚欢欢盯着舞台上的年轻人。也许是舞台营造的氛围，也许是表演者强大的舞台感染力和表演魅力，她感觉这个世界都静止了。全世界好像只有这个伤感的破碎的年轻人和台下目不转睛的她。她感觉到自己心跳加快，她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眨，深怕错过一丝一毫的精彩。
“吉他是我，音乐是我，张扬也是我，
啤酒是我，宿醉是我，漂泊的还是我。
我也曾经有梦，渴望在世界之巅昂首歌唱，
我也曾经追逐，一路上披荆斩棘无所畏惧。
……”
歌曲很好听，顾家的歌声中带着颤音连连，微微有哭腔，有后悔有难过有不解，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自我责怪，楚欢欢不知道为什么曾经潇洒肆意的顾家会变得如此别扭矛盾。
歌唱中的顾家闪着耀眼的光芒，楚欢欢几乎沉醉在这样的歌声和表演中。
台上的顾家在演唱途中与观众轻微互动，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前排中央，在那一瞬间楚欢欢觉得他像是在看她。那般璨若星辰，宛若流河的眼睛，楚欢欢几乎在同一时间感受到自己不再受控的心跳以及瞬间通红的双颊，整个人都热起来了。想认识他，想了解他，想……吹吹空调，降降温。
顾家眼神离开后，楚欢欢长舒一口气，以手当扇子在脸颊旁边快速的扇动，希望用这样的方式给自己通红的脸降降温。这个演员真的是太撩人了，还属于撩人不自知的类型。她真的是需要稍微冷静一下。
在这之后《无端漂泊》演了些什么楚欢欢几乎没有印象，她只记得她全程眼睛都没有离开舞台上的顾家，也就是甄理。
曾经需要看爱情片解锁感情戏拍摄氛围和技巧的楚欢欢，在那个午后突然开了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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