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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房里很暖,却又很冷,因为除了她空无第二个人,连细细也不在。【】桌上燃着一只白烛,屋里不太亮却静的出奇,屋外黑糊糊的看不出什么时辰,也不知睡了多久。

        头晕的厉害,好像怎么也睡不够一样,现如今醒不醒来于她来说又有什么要紧,懒懒地想着,放任自己闭上眼。陷入沉睡之前,又迷迷糊糊地记起,说出那句挽留的话后,那个人俯下身清晰低柔地回了一句:不走,你睡着了在,醒了也在,你睁开眼就能看见我。

        还好,她装作睡着,装作没有听到,也还好,她没有当真。他也算守诺了,念着她是为他而伤,今日又为他解了围,纵然心急如焚,到底也等她睡熟了才离去。

        这样也好,一点一点地心灰,一点一点地接受现实,终有一日,她可以完结戒掉。

        就从蛋羹开始,先戒掉与那个人有关的东西,再戒掉那个人。

        谁都有放任自己软弱的时候,比如明知抓不住的东西,仍贪恋地想抓最后一把,明知留不下的人,仍忍不住想多留一刻。这结果也说不上特别难受,毕竟做梦的人早知自己会醒来。

        迷迷蒙蒙,有人撩开了帐帘,有一道视线在她身上留连,有人轻唤了一声夫人。

        不是他,本来就不会是他,不失望,不要失望。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干脆清亮,是她的新婢子,叫……叫吟姝。相比这武艺高强的女侍,她更喜欢胆小怯懦的宝岚宝珍,她是个恋旧的人,胸无大志,宁肯固守方寸天,过没有波澜的生活。

        眼也没睁开,随口回了那女侍一句什么,房中很快再次安静下来。她挣扎着想翻个身,使不出力。

        趴着睡的滋味实在糟糕,记得有一回细细捡来一只流浪狗,不敢拿回程家,只好寄放在她那里,那狗大概是饿狠了,在她倒狗粮的时候已等不及扑上来要抢,她吓得转身就跑,那狗竟追上来一口咬在她的屁股上。此后一周,她不得不趴着或侧着睡觉,站着或跪着吃饭。后来任禹看她难受,夜里就把她抱到自己身上,让她趴在他身上睡,当时只觉任禹身体很暖,任禹心跳沉稳有力,脑中忽然就想起一句不知从何处看来的话: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她讲给任禹听,那人正睡的迷糊,半睡半醒地拉起她的手在唇边咬了一口,嘟囔了一句:永世。她琢磨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任禹是说,永世安好。

        一世不够,他要每一世,要永远。奈何天不由人,他与她连一世也不曾完整的拥有。

        为什么越想忘记,记起的越多,说了要戒掉的。不公平,不公平,要忘就一起忘,不要只留她一个人记得,一个人不舍。眼角酸酸涨涨,她费力的抬起一只手想要去擦拭,这才发现手心里不知何时握了一枚玉簪。

        他还是把它找了回来,放进了她的手里。如果以往的统统可以不算,如他说的那般重新开始,要从哪里起,何处终?起点那么远,走不回去,而她已分不清他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伸手到帐外,再缓缓松开,白玉簪笔直落下,敲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手却是无论如何也无力收回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再次昏昏沉沉地醒来,仍旧睁不开眼,只隐约听得到声音。

        脚步声,素手拨开珠帘的声音,有人撩开床帐,有人捡起了地上的东西,有人大喊着她的名字,有人奔出去,有人奔进来,有人在大发雷霆,有人在激烈争吵。

        乱七八糟,掺着凄凄的猫叫声,吵得她头疼欲裂,身体又冷又热,似被人遗弃在冰天雪地,又似有一团火烧在心窝,要将她整个人或冻僵或烧化了才好。

        身体被人轻轻揽起,一瞬间变的奇冷,冷的牙齿都咯咯打颤了,还有人想要扯走她手中的棉被,手徒劳地抓了一把,那人顿了顿,握住她的手缓缓地说:“听话,你听话,你病了,要给大夫看……”

        生病,呵,又是生病,为何她总要生病,总要看大夫,总要住院,打针,吃药,抽血,做检查,治疗……听话,未小夏,你马上就能好。她一次又一次地乖乖听话,可这一回,她真的倦了厌了不想听了,没有人知道她有多厌憎这两个字,生病,生病,生病……若不生病,他们就还是好好的,在一起,结婚,生孩子,幸福的三口之家。

        “不要!我不要生病,不要看大夫,我死也不要……”她口齿不清地喃喃呓语,挥了挥手软绵绵地抗拒,泪水似淌不尽流不完。

        君亦衍又急又痛,握住她的滚烫的手臂,低低地哄:“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看大夫,我保证,再不让你生病受伤,好不好,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呵呵,”那女子忽然笑了,一双眼睛虚虚地睁了睁,眼皮半开半阖,身体烫的惊人,却不住地打着寒颤,她有些困顿地看了看眼前眉心紧皱、沉痛焦急的男人,摇头轻叹:“唉,你又骗我。”说完闭上眼再也不想睁开。

        为什么还不死,为什么要醒来,老天爷真可恨,一刻也不让人如愿。她放弃抵抗,身体完完全全地软下来,脸上的神情似悲似苦,又似什么也没有,口中低低笑笑:“你总是骗我,总是骗,总是骗……随便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都随便你……”

        瞬间就懂了她的意思,她怪他,怪他丢下她,他说不会走,让她睁开眼就能看见他,她假装没听见,假装不在意,心里却偷偷地期待,而他却在她睡着的时候离开,留她一个人又伤又病地躺在这冰冷的屋子里。

        他就是个混蛋,彻头彻尾的混蛋,总说重新开始,却在每一次燃起希望后又浇熄它。

        双手不由自主地松开,抓不住她,也不知该怎么去抓了。

        吴祈看了他一眼,君亦衍坐着不动,他只好上前半侧着身子诊脉。

        “高烧,按方子煎服便可退烧。”吴祈迅速提笔,一边写一边道:“险的是那几处镖伤,伤口怕是已经感染。”

        没有人出声说话,自知严重失职的婢子们默默按照吴祈的吩咐准备着各种东西,吟姝领了单子立马奔去抓药,出了房门更施轻功而去,似乎这样心里的愧疚就能少一些,毕竟谁都明白,躺在床上的那个,帮了他们的主上多大的忙。

        秦一晗默默而立,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叹了口气将呆愣在那里碍手碍脚的君亦衍扯了起来道:“跟我出来。”

        那男人站着不动,眼睛只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那双紧闭的眼睛,想要等着它们再睁开看自己一眼。

        秦一晗重重按下他的肩膀,沉声道:“子行,你这样吴祈怎么给她治伤,随我出来静一静。”

        君亦衍微微一颤,深深看了床上一眼,一言不发出了内室。秦一晗看着他的背影,走到床边,伸手抚了抚未夏的头发,俯下身轻声喊道:“未夏,我知道你心里难受,那些事等你病好了我再告诉你,如今你先别想,也别伤心,远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而且,就算……你知道的,我和细细总是站在你这一边。”

        未夏缓缓睁开眼,把手伸向他,泪眼婆娑地嘶哑唤道:“一晗。”声音那样委屈,总归,还有两个人始终站在她身后,让她想靠便可以靠。

        秦一晗握住她枯瘦的手,看着她虎口处的指甲印,微微叹息,这个傻子,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管哪里疼都掐这里,也不管是不是有用。

        “世子爷,夫人的伤耽误不得,您……”吴祈出声喊道。

        秦一晗颔首,拍了拍未夏的手,站起身朝吴祈拱了拱手沉声道:“烦请吴大夫务必治好她!”

        吴祈微微一愣,答道:“分内之事,老夫自竭力而为。”

        “有劳!”秦一晗颔首,大步而出。

        黑漆漆的院子里,一道颀长的人影孤零零立在树下,背影如石雕一般,听到声音,只回头看了一眼,又转了回去。

        原本质问的语气变成了叹息,秦一晗把手伸向袖袋,想了想,又收了回来。缓缓走到君亦衍身旁,默了默,问道:“子行,方才你去了哪里?”

        担心吵到她,前日叫人把这鸟笼子移到了这里,君亦衍盯着那笼中的鸟儿看了许久,才低声回道:“去了阿箩那里。”

        秦一晗转过头,见他仍是面无表情盯着树上的鸟笼子,忍不住蹙眉,质问道:“我要你等她醒来立马派人通知我,你为什么没有?”

        伸出手轻抚被吵醒的小鹦鹉,鹦鹉以为有吃的,歪着脑袋在他手上啄了啄,又悻悻地缩回去,君亦衍微微垂首,默默不语。

        秦一晗抑制不住愤怒,沉声道:“我要你好好照顾她,你便是这么照顾的?”

        明知他这个样子已是心里难受至极,秦一晗仍忍不住继续说道:“你去见阿箩我没意见,左右那是你将来的妻子,但你为什么不能把她安置好了再离开,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莫说她是为你伤成这样,你可知若我今夜不来,若我没有硬闯进这院子,她指不定就死在里面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那男人漆黑低垂的眼终于闪了闪,依然没有开口。

        无话可说,也无可辩白,事实如此,秦一晗说的都对,她差点就死在里面,病死在他的王府。

        阿箩在太后寝宫昏倒,被太医诊出身中巨毒,阿箩惊慌之下称不知自己中毒,太后震怒,一边命人彻查小郡王中毒之事,一边严令太医尽快解毒,这样,要不了多久便会查出阿箩所中的是噬诛,而噬诛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毒发,毒发时奇痛难忍,中毒之人不可能没有觉察,太后很快就会知道阿箩说了谎,再加上,往后不可避免频繁地要看太医,次数多了,极有可能诊出阿箩的女儿身。事发突然,又是天大的纰漏,必须尽快想办法拖延或掩藏,这其中每一丝每一环都要妥善计算计较。

        临走前吩咐了吟姝仔细照看,如有事第一时间去秉,可他却忽略了,吟姝几个都是出身暗卫,武艺好反应快也绝对服从命令,她们是下属中的佼佼者,却没有伺候过病人。她说不想吃,她们便撤下饭菜,她说别吵她睡觉,她们就真的安安静静守在门外。从下午到晚上,他与一干心腹在安王府梨园里商量对策,她在东苑里烧的昏天暗地。一直到夜已深,他回到府中,在门口碰到奉秦一晗之命去寻大夫的秦一晗的亲卫。这真是个绝妙的讽刺,他的女人因他而伤,他却带走了能救她命的大夫。

        她一直不敢信他,她说他总骗她,又骗她,这几个字让他心如刀绞,是的,他骗了她,很多次,明知她要的是一心一意,却避而不谈地留她在身边,已用了她的血,却仍旧做不到她的条件,亲口说了不会走,却在她睡着的那一瞬撇下她。答应她的他一件也做不到,就连刚刚说的保证不再让她再生病受伤看大夫,他也根本保证不了,却每每这样先哄了她,再要求重新开始。她说随便你,随便你怎样,她一向倔强的很,要走便是走,要爱便是爱,如今说出这样的话,已是死了心。

        从未如此疲惫过,觉得自己无法掌控也无法处理好了,多少次刀锋上走过生死命悬一线也不曾这样心力憔悴过。

        很想见到她,很想,他必须去确认她还在还好。

        “对不住,永卿兄,我进去了,我要去看看她。”说完大步返身。

        “子行,”身后,秦一晗忽然喊道,君亦衍脚步微顿,只听秦一晗声音平静地说道:“你若不喜欢她,就让我带她走吧。”

        君亦衍浑身一震,心里那么疼那么冷那么痛恨,连秦一晗也看不出他喜欢她,他做的到底有多差劲。

        “我不会让你带走她,永卿兄,谁都不行,我不放。”只有这一个念头,不能放,再怎么也不放她离开,他会弥补的,会弥补。

        在那个身影一脚跨进门槛时,秦一晗大声喊道:“你若待她不好我总会带她走,不管你放不放!”

        玉簪从袖中滑入掌心,秦一晗淡淡看着手里的物件,既肯将这簪子给了她,又怎会不喜欢她,何况四年知交,他喜不喜欢一个女人,自己怎会看不出来,如此不过是,想要逼一逼那个没了记忆的傻子。

        未夏,如今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与任禹,剩下的,你们自己解决。

        一手握紧簪子,转身回屋,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小海要吃饭,小海要吃饭!”

        秦一晗转过身,之间竹笼中那只绿油油的小鹦鹉,眼里包含着些委屈与幽怨地正看着他,扑扇了两下翅膀叫道:“饿了,饿了,小海要吃饭!”

        秦一晗皱眉,随手抓了一把小米丢进笼子,那鹦鹉迅速吃了几口,抬头瞥见给它喂食的人已走远,连忙感恩又讨好地大喊着:“未小夏!未小夏!”

        秦一晗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有一阵的失神。前阵子听说他训过一只鹦鹉,原是教了它这个,想了想,不由摇头失笑。

        未夏,老天待你不薄,他忘了过去,却没忘了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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