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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


将越筠儿带到高梧身边后,新安公主又带着宫人退下,留二人单独说话,但高梧来回走了两圈,才吐出一句:“你的伤还疼吗?”

        越筠儿低头笑道:“谢陛下关心,早好全了。”

        高梧又是一阵沉默,好一会才道:“筠儿,你坐。有一桩凶耗,朕早该告诉你,却惭愧不知如何开口。”

        “陛下?”这太令越筠儿惊讶了,她实在想不出,京都哪家出了甚么事她会不知道,只向前走了两步,疑惑道,“陛下有何愧疚,切勿劳心伤神,以保重龙体要紧。”

        高梧背过手,走到飞椽下方。

        檐边忽而落起滴滴答答的雨水,来得极快,说大就大,以倾盆之势浇灭了远处许多女儿们刚点亮的荷花灯,有宫人连忙去捞,奈何越筠儿那盏放得较早,已飘至远处,只能任它灭了。

        “那日你在雨金小筑点过一位女花魁,名唤媛媛,”高梧道,“她死了。”

        越筠儿怔住,完全不曾想过是这样的答案。

        “你……节哀,”高梧清了嗓子,回头看她一眼,眸中满是不忍,又别过头不再看她,才勉强道,“此事是朕的疏忽,怀萧一贯不知变通,朕只道让他看好媛媛,既然得过大长公主点拨,恐怕被有心者利用,当守好不得泄密,谁知他将媛媛买进一处别院安置,再无过问,没过两日人就死了。”

        越筠儿呆了半晌,仍旧说不出话。

        高梧转过身,看向对岸,以扇子一指众女眷,道:“朕也是前日问起怀萧才得知,是他未婚妻听闻后带了两个仆妇去别院,给长随们使了钱财进门,将媛媛打了半死,没有请医,下人竟然也不曾告诉怀萧知道。朕欲替你处置了那位滥用私刑的娘子,但顾及她小有家世,现在不是时候,还需稍待几天。”

        濯枝雨越下越大,顷刻间已如瓢泼,电闪雷鸣过后,越筠儿静静思索,只觉得这个消息似真似假,真在高梧的人多半随他性情,不爱近女色,其中韩怀萧那尊杀神尤甚,媛媛又是个贱籍,叫未婚妻打杀了也无人在意,下人不明就里,收了钱先瞒住是有可能的,这更解释了她为何迟迟不曾来赎买琪琪,想必去时满心以为要过上好日子了,稍摸清韩府底细便接琪琪过去,谁知女君还未进门,她自己连个开头都没熬过去,而假就假在……此事是高梧告诉她的。

        高梧的话还能信吗?

        仔细回想一下,当时越筠儿在雨金小筑点花魁的事,高梧是怎么知晓的呢?就算是新安公主可以给他递消息,那宫中下旨的事他又是怎么比自己都提前得知的呢?杜坤到底是何时投靠于他的,越筑又是怎样在他的授命之下,甩脱刘大将军改道的河西呢?

        越筠儿有些虚了,双腿发颤,不禁坐下半倚在檐柱上,额头起过一层薄汗,轻声道:“不是陛下的错,陛下纵使心慈,也万不该往身上揽过。”

        高梧取出一条明黄色的手帕,走进她身边,想要为她拭汗,又恐不妥,收回手打开折扇,将帕子放在扇上递过去。

        越筠儿接了,又谢过,擦干汗水,也回头看向对岸,心潮已经稍显平静。

        雨帘将人影截得朦朦胧胧,五颜六色的油纸伞挤在一处,缓缓挪进附近亭廊,看来是不打算返回琼麟殿内,非要将荷灯们护送到底了。

        “还记得你八岁那年落水吗?”高梧叹道,“你说你心里有朕,却绝不能勉强朕同你定下婚约,闹着要家里退婚,还煞有介事地写了张‘休书’给朕送来……”

        说到这里,高梧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那样一张面容骤然明媚,仿佛叫天公也为之心动不已,暴雨都疏忽间变得细密飘渺,渐渐竟要停了。

        “朕从来不是心慈的人,只有你是。”他低头抚摸腰间的匕首,那旁边挂着的还是去岁端午时越筠儿赠他的香囊,自嘲一笑道,“那时朕就在想,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朕配不上。”

        越筠儿连忙道:“陛下……”

        高梧抬扇,示意她不必多说。

        “心慈是好事,朕希望能看见你永远如当年那般,天真烂漫得活下去,忘了你早晚是要长大的,”高梧踱到亭外,伸手接住两滴雨水,笑道,“直到那夜在宫门外,才恍然发觉,你都已及笄了,篱卿。”

        篱卿是越筠儿的小字,且是高梧为她起的,但不常有人叫,大家还是习惯了唤她筠儿,觉得更显亲切,而高梧为她起字是因二人此前还有婚约,先帝崇文,景平读书人多,讲究女子待字闺中,多半由丈夫来起,高梧还是很懂越筠儿的,想了三五个字做预备,让她自己选喜欢的,都不喜欢也可写了自己要的,高梧再转告越参,省得她同家里争吵。

        忆往昔点点滴滴,越筠儿才觉出高梧有多贴心,此时提起小字也是有隐晦用意,只怕她还气着,不好明说婚事。

        “从此朕静思己过,明白以后万不该有任何事瞒着你了,所以今日才先对你坦白,”说到这里,高梧又微笑道,“还记得你十二岁那年吗?也是在这里放灯,你的小马儿死了,就将它的名字写在灯上,灯亮着,你说它三魂仍在人间,灯沉入水灭了,你说它已入轮回,也就不再哭了。”

        越筠儿看向河心,点头称是。

        “人死如灯灭,多想无益。”

        “不要难过。朕不懂如何安慰人,但你一向达观,分得孰轻孰重,”高梧向亭外撑伞的宫人招手,命人端来一张盛着凤印的托盘,递到她面前,道,“原谅朕这一次,回来继续陪在朕身边吧——你欲为香魂主持公正,朕又何尝不需要你?”

        越筠儿想要跪谢,被他用扇子拦住动作。

        “你在朕面前仍旧如以往,不必讲究这些,”高梧柔声道,“有甚么想说的,直说便是。”

        越筠儿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自己有话要说的,起身带着他走出凉亭,用扇子偏向对岸的一个红衣女子,道:“我自然不同陛下见外,就直说了:有一位表妹,名唤晚泽的,陛下可见过?”

        高梧点头:“你在江家的表妹吗?不曾见过,不过你说。”

        “就是红衣那位,”走近几步后,已能很清晰地看见江晚泽了,越筠儿摇扇笑道,“喏,我的表妹,不也是陛下的表妹?”

        高梧向她耳边微微侧过身子,笑道:“朕只认你这一个表妹,你想说甚么就直说,朕卖的是你一个人的面子,听说你那位庶姐也要谈婚论嫁了,需要朕给她指婚吗?”

        越筠儿心头又是一跳。

        他不会连越筝儿想嫁给刘勖的事都知道吧!这又是如何得知的?越筝儿只告诉过她与越太妃……是了,越芝身边应当也有他的人。

        “不不,”越筠儿连忙摇头,打开扇子半遮住笑脸,道,“阿姐不急,还跟个孩子似的,比我都傻,我和姨娘都舍不得她,还想多留几年呢;倒是我那晚泽表妹,到了正好的年纪,花骨朵儿似的,养在深闺人未识,舅爷一心要给她结门儿好姻缘,我再不舍也不能给她做主不嫁呀。”

        高梧轻笑道:“你再不舍,你阿姐也到了年纪,你嫁了,她却耽误着,恐怕被人看轻。”

        越筠儿一努嘴,道:“人活个自在,哪能处处都考虑别人怎么看?这样想来那规矩没完没了了,我的婚事是一早就定下的,还不是我自己不小心落水,阿姐没有订婚,晚几日成亲,难道还是她的错不成?”

        高梧只得点头笑道:“你说得对,是朕糊涂。”

        “陛下当然不糊涂,也是为我们着想,”越筠儿轻轻咬了咬唇,小心问道,“能不能……把晚泽表妹也接进宫来啊?”

        高梧骤然停在细雨中,没有答她。

        越筠儿浑然不觉,犹自看着不远处的女眷们,道:“晚泽表妹还小我好些天呢,性子又和善,叫她就这么盲婚哑嫁了,我得多不舍啊,好想她能进宫来陪我。”

        高梧腿长,一步又跟上她,似笑非笑地问道:“越筠儿,你是想效仿《怜香伴》吗?”

        因与众人离得本就不远,两人说话间来到一处溪水淙淙的林间,女眷们给荷灯打着伞,刻意在等他二人似的,已快停在了不远处,且交头接耳的声音比雨还细,仿佛也悄悄听着这边的谈话。

        越筠儿怕被人听到,只得凑近高梧身边,以气声娇嗔道:“陛下刚不是还说会卖我的面子,怎么才转眼就说得不算了吗?”

        高梧直视她,并不在意女眷们是否会听见,只笑道:“你也不必多说,朕这辈子只会娶你一个,不管她是江家的还是谁家的,都绝不可能威胁到朕。”

        这话说到后半句时铿锵有力,完后高梧才靠近越筠儿耳边,同样以气声回了句:“表妹,你跟我装,还早了八百年。”

        近处传来一阵骚乱声,越筠儿不自觉转头看去,见是江晚泽忽平底跌了一跤,周围也没有女眷伸手去扶,还是被宫人七手八脚拖起来的,再惶惶然回过头时,高梧已拂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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