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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仲夏苦夜短,开轩纳微凉。端午过了,转眼时至夏至,傍晚天气溽热难耐,越筝儿写了两把新折扇,来到越筠儿绣房,邀请她一同入宫。

        “太妃娘娘说,今儿晚上要打雷,兆头不好,需得祭天给六月求雨,”越筝儿扒着她的门框,探头怯怯道,“求完了,晚上太后就在琼麟殿设宴,赏月,放荷花灯,许多姐妹都来,你来不来?”

        自从“二皇子高榆谋逆弑君”被剑斩当场,高瞻崩后的第一天,高梧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登基为帝,王皇后就成了太后,越贵妃成了皇太妃。因越、江两家有从龙之功,愈发显赫,尤胜于昔日先帝在时,这样的场合就连庶女也要请入宫了,越筝儿称之为“来”,可见宫门已如她自家开的。

        越筠儿便轻笑一声,放下手中书卷,点头道:“去吧。”

        “真的吗?”越筝儿小跑进屋内,把一只扇子递给越筠儿,惊喜道,“你这么久不曾出门,怎么忽然改主意了?早知道我早叫你入宫来了。”

        “早晚要出去的,不可能一辈子蹲在家里。大家都去,我为甚么不去?”越筠儿拿起那扇子,打开看了看,抚摸扇面上的字迹道,“多谢阿姐。”

        越筝儿写得一手漂亮行楷,沾银粉为越筠儿提了一句她最爱的诗: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象牙扇骨镂刻长城、关山,精工细腻,缂丝绢面散落砗磲、珍珠碎片,宛如大雪纷扬,扇坠以犀角珠串了一支白孔雀翎与数片乳色香珀,雅致得不似凡间物件。

        “你且稍待,太妃娘娘还赏了两副头面,我没有给你拿来,”越筝儿说着跑出门去,又捧着小妆奁回来,道,“这样插带起来,换回女装,再配这把扇子,才叫真仙人。”

        越筠儿看着嫌重,换上轻薄圆领衫、荼白一色裙,随意挽了个小小的交心髻,只挑了个莲花冠并两支长脚簪固定住,就对镜描起涵烟眉来。

        “假髻呢?”越筝儿在她桌前翻了翻,却只有书剑,问道,“就这点头发?”

        “这我还嫌热呢。”越筠儿淡淡道,“一看见假头我就害怕,尤其是夜里,仿佛那卖头发的要来与我讨命似的,你以后万不可给我采买这些了。”

        “我们花钱买的,人家赚钱卖的,谁要跟你讨命?”越筝儿笑嗔道,“净说痴话,小心太太听见打你。”

        越筠儿怎敢告诉家里人,她冬日怕冷夏日怕热的,已让琪琪帮着把头发削薄了许多,连胭脂都嫌重,抿过口脂就道行了。

        “太素。”越筝儿却道,怕她不给上斜红、花钿,只好取来呵胶,为她眉心贴了一粒南珠,“可别提前卸掉,不然我站在你边上,穿成这样,该显得多不合适?”

        “素就对了,”越筠儿回她道,“你才奇怪。”

        越筝儿套了两层纱,罩在石榴裙外,不知从哪新得了套价值连城的点翠头面,比平日明艳不少,摇着把铺满红狐狸毛的扇子,罩在越筠儿耳边,低声道:“是姑母授意的,听说今夜太后还请了刘勖的长嫂入宫,说要顺便帮我谈亲呢。”

        “甚么?”越筠儿惊道,“国孝还未出,怎可谈婚论嫁?”

        越筝儿被她扫了兴致,甩下脸色道:“只是相看,左不过订亲,谁说立刻就要嫁了?再说了,也不看看是为谁守的孝?你别告诉我你被人占了便宜还倒帮人数钱。自己成天在男人堆里眉来眼去,搭上人家小子又勾上人家老子,谁又说你甚么了?我不愧不怍地相一门亲事,看你这千推万阻的样子!”

        这话说得难听了些,琪琪都上前抓住了她的衣襟。

        “你……”

        “别闹,”越筠儿却拦住琪琪,时刻记得自己曾立誓不再对她口出恶语,不想吵架,深吸一口气,道,“阿姐,我当真不是要拦你这门亲事,只是时异势殊,绝不宜过早同刘家通信儿。你且安心,上次你提过之后,我就立刻托人帮你问过刘勖了,他不仅是房里无一男半女,就连心里都是干干净净,从没装过任何人,此事更不必急,于他这样的人家来说急了反倒不好。”

        这是宋宏玉隔天就派人来回的话,包括那名街史,万幸竟也无碍,不过伤到了腿脚,很快就接老太太回家去了,越筠儿为此抄了一天佛经,才忘了及时回给越筝儿。

        “啊,”越筝儿红着脸道,“当真?”

        “千真万确,”越筠儿反问道,“你信我吗?”

        越筝儿坐回她身边,牵住她的手道:“好妹妹,我当然信你,你说的我都当真,只我方才一时气话,你可别当真。”

        ·

        晚宴上,刘勖的长嫂果真来了。

        琼麟殿临水,厅内衔着块偌大的青玉台,台边置玉案数十张,众女眷落座,太后、太妃及公主在上首,各个着黄袍、粉裙、绿襦的,哪有一个行国孝之实?不过永真公主的青衫黯淡了些,下面坐着的人里也只有寥寥几位白衣,越筠儿算一个,刘勖的长嫂坐在越筠儿对面,也算一个,越筝儿身旁挨着的一位许姑娘又算一个,再无第四位了。

        “你看,”越筝儿坐在越筠儿身后,打扇探上前来同她道,“我说没事吧?”

        越筠儿闭眼揉额头。

        这要放从前,她现在早开吃了,管谁没吃,自己先垫补了肠胃好饮酒作乐,但现在她再不敢如此嚣张,劝阿姐又无用,只能独自盘算。

        “哀家这盘儿要端给筠儿,”仿佛为了印证越筝儿的话似的,王太后还同布菜的宫人道,“她爱吃葫芦鸡,这是专门加给她的菜。”

        越筠儿谢了赏赐。

        王太后又道:“酥山赏给晚泽,哀家吃不了凉的,她爱吃,但也要少吃。”

        晚泽姓江,是梁国公江潮的女儿,与越筠儿同岁的表妹,被江家管得死死的,像是南陵女德院被开来了景平,她从中金榜提名似的,平日几乎不出门见人,今晚也不知怎么就出来了,被安排在越筠儿旁边,挨得很近。

        江晚泽的家教同越筝儿像,性子自然也像,只是比越筝儿要更加“优雅”,简直是活生生的“规矩”二字,连说话都沉静如水,起身谢过太后,道:“既不能多吃,剩了恐负殿下心意,不若再分给姐妹们,共沾这份殊荣,殿下以为如何?”

        王太后答应了,她便将酥山分给了附近的姐妹。

        越筠儿看着自己吃到一半的葫芦鸡,只能尴尬谢绝:“我这两天不方便吃冰。”

        江晚泽吃惊地看了她一眼,过会儿没有忍住,又看了她一眼,似乎在问:这种话能当众讲的?

        吃完饭后,王太后果真带众女眷去放了荷花灯,一如越筝儿所言,没有半点不同,既无安排歌舞,也无吟诗作赋等闲情逸致,像在应付个流程,一手扶越太妃,一手扶新安公主,顺玉台而下,来到池畔,不忘回头着人扶住越筠儿,道:“若敢落水,哀家要叫你们所有人好看。”

        江晚泽离越筠儿最近,便主动搀她。

        永真公主离得也近,后退一步来到越筠儿身边,抱住她另一只手,疑惑地看了眼江晚泽,与她讲悄悄话道:“这位表姐是舅爷的女儿吗,怎么穿成这样出来了?”

        不怪永真公主会这么问,江晚泽今日颇为异常,穿了件袒|胸的三十破红裙,望仙髻倒插翡翠步摇,还画了啼妆,精于打扮,导致她虽然自身的颜色、身条儿都不如越筝儿,平头正脸的,却竟然压了也穿红的越筝儿一头,令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越筝儿走在她身后,与她之间相隔着刘勖的长嫂,脸色十分不好看,总觉得自己被拂了面子。

        她花的银子更多,却没有江晚泽装扮得美,便不由得想,那是江家的嫡女,自己是庶,也许其他贵女们要私下里议论起来了,说自己正是身份低,才眼界窄,不会打扮,有再多钱也没用,越想心里愈发阴郁,更显不出美来了。

        “筝儿,”越筝儿身旁的许姑娘道,“你是七月的生辰吧,也快要十七了,太妃同你提过哪家郎君吗?我堂弟去岁取的功名,正经漂亮的小子,你见过没有?”

        许姑娘唤做正瑶,是右监门卫大将军许清如的嫡次孙女,门第也不低,还同越筝儿关系很好,越筝儿却胡乱摇摇头,只盯着江晚泽的背影,以及刘勖的长嫂。

        许正瑶“噗嗤”一声笑了,摇起折扇,道:“我知道了,筝儿已心有所属,我那堂弟凭白奋斗一场,终究还是错付了。”

        “胡说,”越筝儿一惊,道,“你知道甚么?”

        许正瑶笑道:“上次踏春宴上见过的那位金甲小将,你当时都看傻了,是也不是?”

        越筝儿忙捂住她的嘴,求道:“好瑶瑶,你别说了。”

        “我不说,你自己也得说了,”许正瑶合上扇子,挑起她的下巴,挪向前方,道,“看看看看,知道整个景平有多少人想往他们家后院儿里塞人吗?”

        这二人身前,刘勖的长嫂旁边也挨着三四位贵女,有几分热络样子,只是不知道在聊些甚么,这会儿江晚泽同越筠儿说了两句话后,竟然也退了两步,离开越筠儿,来到这一排人中,站在最边儿上,歪头倾听起她们的谈话,抿唇一笑。

        许正瑶稍侧身垫脚,能看见她们的神情是一个赛一个高傲,稍问过好后便沉默不语,也不知江晚泽在笑个甚么,越筝儿却有些短视,看不大清,急得脸红,只能问她道:“你快帮我看看,她们正说甚么呢?”

        “喔……”

        许正瑶刚想说话就突然停住,连脚下的路都不会走了。

        “怎么了?”越筝儿晃晃她的手臂,顺着她呆滞的目光看去,也不禁惊道,“咦?”

        一众女眷全都没了声音,多半傻傻停在台阶上。

        只见远处池边行至一位红衣男子,神色匆匆,踏水而来,步步生莲,因未曾带冠,马尾如墨如瀑般散落在肩,发丝随风拂动,龙眉凤目,真个是绝代风华,宛若谪仙登临。

        ·

        “表姐,”永真公主回头看了眼江晚泽,问越筠儿道,“她刚同你说甚么了?”

        越筠儿一言难尽,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无奈答她道:“你太小,还是不知道为妙,时候到了自然会有人告诉你,此前还是不要大惊小怪,戒骄戒躁,以免被人指责恃宠而骄,将来或许连累整个越家。”

        方才江晚泽告诉她,自己今夜入宫是长辈的意思,来见过太后,便于日后选妃的,还望越筠儿能帮忙给自己美言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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