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
这是她被关进来的第60天，已经两个月了。
许眉坐在窗户前的椅子上，表情阴郁神色冰冷，她失神地看着窗外，上京的天永远灰蒙蒙的，就像是罩上了一层障，不见天日。
伸手推开窗户，想吸一口新鲜空气，但是明明开了窗吸进肺里空气的还是那么滞涩，不通透，不痛快。
好像要下雨了，她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细细碎碎的雨砸在窗户上，有的被风带进屋子里，打湿了地面，浸透了衣衫。
门被打开，有人进来了，许眉没有管他们兀自站在窗前，也没有回头看，医生也习惯了她的不搭理，给自己倒了杯水。
“许眉。”很熟的声音，许眉终于给出反应，“段温？你为什么来？”
“来看看你，本来还有周野，他临时有点事。”
许眉听过后没再开口，过来拿起医生放在桌上的测试表开始填，她一言不发，两个闯入者也很安静。
她将填好的表交给医生，医生仔细看过后就收进了档案袋，“最近状态恢复得还不错，不要想太多，我给你带了本书，没事就看看吧，”
许眉接过书扫了眼书封《沉思录》，她在父亲书房里也看到过，“谢谢。”随手将书翻开了一下，里面做了很多批注，是一本旧书。
医生笑了笑，“这是老师让我带进来的。”
果然还真是父亲的书，“他怎么样？”
“老师说，不要着急，不用太担心。”
“我知道了。”
段温递给她一个盒子，许眉打开里面是一盆花，“我养的很不容易，现在就让它陪陪你。”
“不怕我养死啊。”
段温笑了笑不置可否，他们呆的时间够久了，马上就要走了，“许眉我不能说太多，但是我要告诉你，不要害怕，很快就会过去了。”
许眉点点头同他们告别。
这是第68天，窗外依旧灰蒙蒙的，许眉在看书，父亲读过的书都保存很好，他喜欢在上面做批注。
看了眼挂钟，中午两点，夹好书签准备午睡，进了国检局后她每天的时间都很准时准点。
再次醒来就坐在窗前看住窗外，不想什么单纯的发呆。
“砰砰砰……”门被敲响，她没管，外面的人就一直在敲很是锲而不舍，她就像是没听见，敲门声终于停下了，外面的人直接推开门自己进来了。
“许眉，调查结果出来了，你可以出去了，局了安排了心理医生待会送你过去。”
许眉终于动了动，走到来人的面前，“我要看看结果。”
递过来一份档案，许眉慢慢打开一字一句的看着，她的手有点抖，足足十多页的报告，她看的很快，有眼泪掉在纸上，打湿了字迹。
“走吧，等下有车送你去心里疗养院。”
疗养院里许眉安静的听着女医生温柔的声音打了个哈切，昏昏欲睡。医生看着她哭笑不得，招了招手，“算了，你进去睡会吧，我先去看下一位患者。”
一个月后医生在她的恢复报告上签上：“恢复良好”，许眉看着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想想着三个月来发生的事情，从被指明学术造假、到学术剽窃、到成绩作假、从学术调查开始到现在真相大白，真的好累心早就麻木了。
许眉回到学校办理了毕业，申请跟进西部项目彻底消失在了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
四年后……
几辆黑色的越野车穿行在荒无人烟的青城戈壁滩上，打头的车开得飞快，将后面的车远远落下。
周野将油门踩到底，一如他的名字，开车也很野。
副驾驶上的段温表情有点不悦，“周野你发什么疯？”
“不是，到底是谁赶时间啊。”周野嘴里嘟囔着，不过还是降下了车速。
青城曹市西部研究所，几辆越野车停在了门口。
办公室里，周野大咧咧地坐在主人的位置上，扒拉着办公桌上的盆景，“这花还活着，她养的还挺用心嘛。”
段温把他的手拍开，“别乱扒拉。”
办公室的门推开，进来一个高挑的女人，“来了？”
“嗯，好久不见了，许眉，别来无恙啊。”段温冲着进来的人点头笑道。
“她当然无恙了，连你送得花都挺好的。”周野见人进见来，也没有起来让座。
“好久不见。”许眉不接周野的话，“喝什么？”
“你这有什么？”周野陷在椅子里，晃着长腿。
“水和茶。”许眉找了几个杯子，拿水冲了一遍。
“还有啥？”周野挑剔道。
“冷水和热水。”许眉冷漠回答。
“那我们就喝茶。”段温好笑地看着俩人。
段温接过茶杯，吹了吹轻轻地茗了一口，“茶不错。”
周野也喝了一口，“嘶”
他被烫到了，段温也不提醒他一下，“味道真怪，也就你们喜欢了。”
许眉没理他。
段温开口：“怎么样？决定好了没。”
许眉握着茶杯，看着里面的茶渣，漫不经心地，“嗯，我回上市。”
“想好了就行，也不枉我们大老远得跑一趟。”周野将降了点温的茶一口饮尽。
许眉没说话，看着被他揪了一片叶子下来的菊花，表情有点冷。
周野后知后觉地将叶子拨到一边，“不是我揪的，就碰了一下，他自己掉的。”
“嗯，你们来青城还有其他事吗？”许眉也不管叶子了。
“是还有点其他事，本来是下周来你这里的，但是我们担心时间来不及。”段温又添了杯茶。
“什么时候走？”
“等会儿就走。”周野又开始扒拉花。
许眉没在管他。
“许眉，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们也就不便再多管，希望你这一回的决定，是你内心中正真向往的。”段温放下茶杯，站起来看着她，轻声开口。
“没错，你既然选好了，就走下去，不要给我嘲笑你的机会。”周野也站了起来。
许眉看着他们，笑着和他们碰了碰拳头，“放心，你不会有机会的。”
许眉看着两人上车，最后隔着车窗向他们挥了挥手，“一路珍重。”
寒冬11月，早上8点，青城曹市tnt国际机场。
在这个荒凉的西部偏北的内陆地区，哪怕是机场人烟也是聊聊，估计是这边的冬天实在太冷，所以来这边旅游的人都没有多少，总之这边的机场实在是寂静。
许眉一手扶着行李箱，一手拿着手机缓缓行着，她在自助购票机前拿到机票，又看了眼时间，距离登机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
许眉找了个位置先将手里包放下，将手中的行李箱停在了左手旁，然后给上市那边的科研所拨号。
“嘟，嘟，嘟”响铃不过三声，那边便接起。
“喂我是许眉，今天下午三点会到达上市国际机场，请研究所那边安排一下接机的车辆，麻烦了”
手机那头疲惫的声音好似还没清醒过来，他像是反映了一会儿，突然音量提高，“哦，谁？许眉啊，许眉？是青城西部研究所那位许教授吗？”
许眉回答他：“对，是我。”
那边说道：“许教授您终于来了，这边的工作已经等您太久了呢，杨老师这边可是三天两头说您呢，您来了就好，青市的项目收尾了吗？”
许眉听他说着，一边把行李箱往前一推，把腿架了上去回着他，“嗯，这边的项目收尾了，剩下的交给我这边的同事就行，老师也等挺久的了。”
“哈哈哈”手机里传来笑声：“许教授，杨老师知道你过来的消息也会很高兴的”
许眉道：“嗯，我也很期待和老师见面，那么我们就下午见了，我这边那就不打扰了，你忙工作吧。”
挂了电话后，许眉隔着墨镜揉了揉太阳穴心想着，四年了我终于还是要回去了。
自从18年离开，至今也有四年多了，当年离开时，她根本没想过要再次回去，如今却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
呵，时间如洪流，这个比喻确实贴切，不过才几年太多的往事便以沉淀成尘埃，待回头再看时当时所有往事，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许眉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从包里拿出保温杯喝了口热水，一时间有点恍惚。
自从大四那年来到青城这边的研究所，她便一直没有再离开过，又看了看手中的机票有点烦躁，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近乡情怯。
许久不见了，不知那些人还记不记得她呢，这般想着她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像是嘲讽，看着冷极了。
等待的时候时间似乎过得格外漫长，刚刚一通电话也就过去几分钟，实在有点烦，又坐了几分钟，天气有点冷，许眉站起来活动了几下，甩了甩胳膊，又踢了踢腿，又坐下。
寻思着还有一点时间，便拿出笔记本看起了上市研究所发过来的资料。
摘下墨镜随意挂在了领口，向后拢了一把头发，腿又架上行李箱，向后一靠端的是恣意潇洒，西部内陆的冬天很冷，可即使穿着厚重的冬衣也遮不住她身高腿长。
本来就有些偏瘦的身材，身上罩着厚厚的冬衣仍显得很瘦，一头长发及腰染成了一种偏金又骗白的颜色，本来就白的肤色衬得更加透白，五官精致又很冷，眉毛高挑却是让人感觉高傲不羁。
远远看过去，姿态随意，修长的双腿架在行李箱上，通身散发着冷冽，不羁的气质，像朵极盛冰玫瑰，叫人移不开眼，却又不堪直视，只怕不经意间就叫她给冻住了。
专注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机场的广播响起，提醒着她检票时间到了，收拾了一下将笔记本还有水杯装好，许眉起身拉着行李箱去了检票口。
飞机起飞在青城湛蓝的天空留下一道白色的尾烟瞬间远去，待白烟散去一切不留痕迹，许眉看着远去的飞鸟，看着擦肩而过的云，思绪不由得远去。
刚来青城的那一年，她不过大四，跟着课题老师义无反顾地来到青城研究所赌上她的前途和事业。
当时整个学术界都觉得这项的课题无解，连最初的牵头人都有了放弃的打算，可她和老师却是将所有否定都留在了身后，凭着一腔孤勇，一意孤行地走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
在当时历时整整十七个月停滞不前的日子，之后他们有了惊喜地发现，顺着最新发现的方向研究，他们得到了足以轰动整个国际的研究成果。
这项成果如果公开投入军事方面，将会使华国的军工技术彻底更新领先于世界各国。
许眉在这个项目中举足轻重，这也令她年纪轻轻却在学术圈中声誉不低，令她成了各个学术派系争抢的新秀。
飞机在飞行过程中遇到气流颠簸，一阵小小的震动将许眉从回忆中拉醒。
长叹口气，她其实很久没有想起这些往事了，这几年她几乎是只醉心于项目，再加上国家的支持项目一直进展顺利，直到前几天这个项目第一阶段终于收尾。
她被调研到上市研究所跟进新的项目，再次靠近这从小生活成长的故土，明明应该是久违的期盼，可心里却是一股难言的不堪。
大四那年她基本上已经拿到在职研究生的保研名额，老师已经准备将她带进项目了。
但是最终她没能进那个项目，当时她的一篇发表论文在审核过程中，被有心人士匿名指明涉嫌抄袭。
虽然最终证明论文是她原创，但是足足有67天在调查的过程中，许眉早就失去进该项目的资格。
她的所有实验被暂停，所有成绩被重查，而研究所选择了另外一位国科大的研究生进了项目。
那67天中除了国家调研所的人，她见不到任何人，父母老师同学统统好像匆匆蒸发了一样，明明他们都可以为她做证明。
可是这些人都让她失望了，父母在保密项目中一年到头见不到人，她知道，可是她当时的大学班主任的老师直接避嫌。
同学们则看着这个天赋极高的骄子从高高在上的云端坠落，看着她终于像个平凡人一样惊慌失措，表面关怀备至，背后笑脸看她难看，要看她倒下。
想明白这些后许眉沉默了好几天，她也不再期待了，从此温和谦逊的人再也找不着了。
她刻意收敛的性格，她的姿态，她的高傲不再收敛，她的周身张开了无形的利刺，不容许任何人的靠近。
调查结束后她申请跟进了那项已经无人看好的项目组，远走西北所有人都在感叹她的遭遇，所有人都在为她可惜，有人凯凯而谈如此天才最终也是难逃泯没。
可谁能想到沉寂四年的她带着足以震撼国际学术圈的成绩再度强势出现在众人面前，她向所有人证明她不会被任何阻碍低头。
这次还是国家调研所所长出面请她到当初没能进组的项目，这项项目这几年进展十分缓慢而她近来收尾的项目与之有着极大的关联。
她明白这回是推脱不得，便答应等青城的项目收尾再过去，而如今项目收尾，她是再也没有理由拖下去。
而且其实她也很期待这个她四年前的遗憾，毕竟学术人谁不想进这个有多个国家牵头，由界内权威学者带领的项目，她当然也很期待。
飞机播音员的声音响起：“女士们先生们由青城曹市tnt飞往上市国际机场的航班即将抵达上市国际机场，请收好您的随身物品，收好小桌板，我们即将到站祝各位乘客航行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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