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人（四）
闻言她动作一停，才想起自己确实没有去留意。于是将饭碗搁到一边开始翻他的书。因为翻得太用力，书页沙沙像极了下雨。他将眉头一隆放下笔直接告诉她“霓云裳。”
得到满意答案后她继续捧着碗吃面，总算乖乖不再吵，只一味看着他陷入自己的沉思里。然后半柱香过去，再一柱香过去。她从房子的那一头玩到房子的这一头，玩得乏了依然见他挺拔的坐着一动也不动。
本想跟他说说就又等了半个时辰，后来困倦了就又回到墨石里沉沉睡去。当霓云裳终于放下书时，只见外面夜色又深了几分，半圆的月不知跑到哪里只有梨树稍上点点的梨花恍如流萤。而那对面的桌子上只有一个空空的碗，那人却早已回到墨石里。他想想拿起墨石准备放到别的屋子里，毕竟她出现后墨石就不是普通的墨石了。毕竟男女无端共处于世总会惹来闲话。但当开门出去见着细细的雨点从天而降就又退了回来，随手将她放到桌子上，自己则倚靠着木雕摇椅睡下，连衣服都没有换掉。
这夜的雨一直下得很慢很慢，直到晨时才停休。勿念老早就已经醒来，她正托着腮凝视霓云裳睡觉的样子。
此时这个时候外面早起的人的喧哗声，赶集声渐渐密集起来。她倍感好奇，想着出去瞧瞧这人世，想来自从被雕刻成的那一刻开始，不管什么时候都不曾出现在人群里，也自然不明白人的生活是怎样的。只依稀记得似乎很久很久以前那个给他她生命的人说外面人的生活是很奇妙和温馨的。人世里有花有草有山有水有温情有善恶，山水她看过花草也有耳闻就是没有见过其他的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好玩的性子使得想要出去的想法越发强烈。就兴高采烈地拉着他的袖子大声喊起来“霓云裳！霓云裳！快起来啦！带我去外面。”
“霓云裳！霓云裳！”
霓云裳终于被成功的叫醒，睁开眼镜的刹那刚好看见她放大的脸，心下一跳连忙坐起来，正声道“你怎么还没走？”
“我为什么要走？”
似乎是这么一回事。既然她是依附墨石而生，石死她亡。除非他自愿丢掉不归人，不然她如何都是会在的。这样一想他的心里隐隐有些莫名的情绪。勿念继续撒娇似的摇晃他的袖口，随着那样轻盈的动作，她头上玉石与璎珞成坠的钗子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她说“我从来没出去外面过啊，霓云裳你也躲在这里躲够久了，我们就一起去吗？”
后来实在没有办法他就答应了她。带着她先是去敲母亲的门。母亲正好坐在桌子前做针线活，饭菜已经做好。
家里的院子到母亲门前都有种在大鱼缸里的荷花。荷叶茂茂，荷花朵朵，怎么看怎么别致。勿念早就隐了身乖乖站在一边一路随从，也就那么半大点距离却是也够她玩了一会儿。等到到了的时候，霓母并未看到她。只见霓云裳轻言出声说“母亲，今日有些物事需要购买，可是能让我出门一趟？”
霓母看他一眼，随即放下手里的活，篮子里千丝万缕缠绕不休的线团散开一半。她一向严肃，这会儿也同样稳声问他“要些什么？让中叔去不就可了吗？今日的书温了没有？”
霓家早年宽裕时也不曾有多的家仆，而中叔则是霓云裳父亲未死前就跟着他父亲的，一直留在霓家。
霓云裳有些为难。
眼角瞥见勿念期待的表情，又说“是要买些书写用的东西，中叔自然不懂，所以……”
“那去吧，自小你就讲究，银两可是够用？”
“够了。”
“记得早去早回，三月之后就要进进京赶考了，莫要大意了。”
霓母说着看外面太阳又大了起来，就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把暗紫色绘着白色腊梅的襄阳伞递给他。
而后出了家门，两人沿着东街走，一路街坊邻居纷纷对他侧目而看，霓云裳坦然接受着他们的目光，依旧眉目沉沉的走着。撑开的伞却大多遮到勿念的头上。
勿念欢欢喜喜左看右看，到这儿看着黄花摘一朵，在那儿见到商贩拿着糖葫芦在卖她就过去头脑发热的抽一串，而他只得给钱。
不知不觉走到集市最热闹的连扬街上。店铺太多，各种小玩意也是应接不暇，而人也是来来往往。胭脂铺前皆是女子，勿念看得不解偏也要钻进去瞧一眼。
这女儿家装扮用的东西一个俊秀公子去凑什么热闹？他就皱眉负手而立。
勿念挥着薄纱衣袖喊他“霓云裳！快点儿来啊！快点。”
随着她这一嗓子，原本主力挑选胭脂的女子们倒是都回了头。昆城就那么点大，当初霓连秋名动天下，现在霓云裳美如天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不消片刻便有胆大的女子过来打招呼“哟！这不是霓云裳霓公子？”
“您终于还是准备成亲了么？可惜怎么是个没见过的丫头呢？”
霓云裳面无表情时也不忘不动声色的躲开她们。想来快点带勿念走开，谁知勿念竟不知胭脂为何物，搞得那些女子们都热心的替她一一解答着力教诲。等到她满意要走了，太阳已经身上三杠。
已经不早了。
勿念看他就要走了，立马哭丧起来。这人间太好玩，而她还没玩够，怎么能那么快走？霓云裳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足够冷硬的人，只是在她再三的耍赖下竟也动摇了。之后还真由着她，从这条街到那条街，买了不少东西。
一如孩童玩的拨浪鼓，风车，好看的胭脂，绣花鞋，雕云扇等等。
要回去了，她就又隐了身，兴高采烈的看着霓云裳替自己扛一大堆的战利品。
是中叔为他开的门，碧蓝如洗的天，他背后深巷浓浓，相对着敞开的门户鲜红无比，连门梁上的灯笼都被折出一层光来。门前男子白衣盛雪，高傲挺立却是拿着一堆孩子家的玩意，中叔略显不解便问“裳儿，你这是……”
罪魁祸首绕在霓云裳身前左右嘻笑不已，晃得霓云裳眼花缭乱，就胡扯一通骗过中叔回书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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