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如歌（五）
在这南召的姑元城里，临近顾国公府的人家谁不知道大公子顾年和小公子顾城两人好得让人眼红呢。凡是见过他们兄弟俩的人总会说“我倒真没见过哥哥会那样疼弟弟的。”
对于顾年而言，弟弟顾城就是他的命。从很小很小开始，他就有那样一种感觉，就算有一天要死那也得是他先。偏偏他与顾城又是两种极致不同的人，顾城调皮冷酷，而他文雅暖和。顾城读书半吊子，他读书日夜努力，顾城武艺非凡，他医术琴棋书画了得，顾城闯祸他顶着，当然他的话顾城一直是言听计从的。
尤其记得十二岁那年，正月十五闹元宵，他们的父亲顾国公被请入皇宫用膳，恰好皇太后八十大寿设摆宴席，顾城和顾年两个生为顾国公府唯一的子嗣自然也跟着去了。皇家饭桌上多的是礼仪修养，顾城虽然粗鲁了一些却也懂得分寸。但是毕竟孩子心性，自小与六皇子不和，被六皇子那斜眼看了一下就不乐意了。
“顾年恭祝皇太后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顾年嘴甜率先起身，一身宝蓝色的棉袍裹住日渐修长的身躯，那日渐拉开的眉目像极了他的母亲，不多岁就已经有了迷人的气质，他温顺有礼的恭祝皇太后寿比南山，皇太后高兴得合不拢嘴，随口夸了他聪慧。
顾城和在座的皇孙贵族也一一做了礼数。
饭后大人都去雨阁轩听戏，一大帮孩子就各自耍乐去。柔庆王的小女儿荣柯小小年纪就出落的水灵，自小就特别喜欢粘着顾年。只是顾城的霸道心理极重，觉得哥哥是他的自然不可被旁人抢了去，便就在荣柯拿着个小花灯要顾年教她放时，他一把抢了过去顺势往河里一放冷声道“就这样放，可是记得了？”
荣柯被他的举动吓得哭出来，偏生六皇子疼爱她见不得她委屈，就不容分说就要过去揍顾城，结果顾城没有揍到反而把顾年给打了。顾城的忍让限度是打我可以但是打顾年就不行。这样一来二往，两个人发生口角以及动手打起来。
“该死的，我打死你。”
顾城眼红抓住六皇子开始拳打脚踢，那些个侯在边上伺候的奴才惊慌失措，拉开六皇子不是拉开顾城也不是，在一边急得哎哟哎哟的叫，而顾年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场面瞬间混乱，喧哗吵闹的声音直直盖到雨阁轩里，后来皇太后下令让人把他们分开。回到顾国公府时顾国公大发雷霆，顾年声称是自己的错，替顾城挨了一顿板子，顾国公为人清明，因是武士出生，对待孩子也自然跟对待兵将一般，顾年几乎被打出病来。
还有十五岁那年。顾国公率兵出征，顾城玩心大发没去书院，跑后山跟几个纨绔子弟抓蛐蛐，被蛇咬到了，是顾年帮他把毒吸出来的，顾年也因此落下病根。
现如今顾年已经十八岁，顾城已经十七，他们俩就像是一朵双生的花，依照不同的性子活出两首不同的传歌。
是夜，顾年屋中的烛火依旧未灭，不用想就知道他又在看书了，顾城刚刚卸下盔甲，绕过他常常去的长廊，院子间多出的一口巨大鱼缸接着屋檐上掉落的露水，发出叮咚叮咚的声音。那口鱼缸是他和顾年十六岁的冬天从西北南华镇弄回来的，那时候因为无端水里开 出了荷花，两个人都开心不已，可如今花已经死了差不多一年，里面就只剩下浑浊的水而已了。
他的脚步太轻，只是屋里的人还是察觉到他的到来。那打在窗纸上的影子在做搁笔的动作，不消一会儿就听到他叫“连夜回来的么？怎么不先去休息？可是吃过饭了？”
之前三个月的时间里他是随着父亲驻扎在远离姑元城的三帮河畔，那地方隔着茫茫原野，格外荒芜。军营里的生活自然是比不得家里的，上阵杀敌训练兵将，连衣服都得是自己洗。才那么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他的皮肤黝黑了不少，头发微微凌乱着，瞳孔里面那抹稚嫩的光已经被磨平，多了几许沉着，像是赶了一场风雪，风尘仆仆的满身带着寒气。他随手推门进去，眼睛豁然被一片暖黄照亮，那坐在轮椅上眉目俊雅的人在瞧着自己微笑，白衣胜雪，眼神清明一如记忆中那样不曾变过。
“喝杯茶吧。”
顾年推着椅子屈身将已经收起来的茶具拿出来，高过膝盖的炉子刚刚起了火，一壶水烧开了，泡在茶叶上瞬间发出一阵茶香。顾城沉着眼眸坐下，欲言又止。这也难怪，三月之前他与顾年之间终于出现了分歧得比较严重的意见。小时候两人不是没有出现过意见不和的时候，但三月之前的那次却是最严重的一次。荣柯那次被顾城欺负过之后偏偏心系于他，跟顾年成了蓝颜知己。顾年便告诉他荣柯挺适合他的，无论是为他还是为顾国公府，娶了她都是一件喜事。可惜顾城却对她始终无爱意，柔庆王上门提亲被他当面回拒，柔庆王大动肝火，荣柯却从城楼上跳下自尽了。那鲜活的一条人命因他而亡，那也是顾年第一次生气。柔庆王痛失爱女怀恨在心，自此对顾国公府憎恶有加，而顾年的脚便是柔庆王喊人打断的。顾年觉得双腿就算是还了顾城的债，顾城要为他报仇都被他明令禁止了。
他是悲愤的，悲愤顾年的性子温和成那样，可又不得不深深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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