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也许你会注意到，他在慢慢的蚕食你的生活空间，增加你对他的依赖感，直到有一天，你彻底分不清虚幻和真实的界限。”
这句话是心理医生曾经对曲回舟的警告，在秦鹤望出现在他们办公楼楼下时，曲回舟有些突兀的想起了这句话。
秦鹤望依旧在几步远的位置上看着他，等着他走过来，曲回舟这时候才注意到，自从秦鹤望提及要离开之后，他们之间的距离感就越来越近。
“怎么了？”秦鹤望手上拎着一把黑色的伞，雨水顺着折叠起来的伞一滴一滴往下落，在落地的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站在不远处的秦鹤望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异样。
曲回舟几乎是有些慌乱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在视线落下的位置，正好是一个同事，看见他的时候打了个招呼：“曲哥。”
曲回舟的表情带着一丝丝僵硬，对着他应了一声，来人有些好奇的在曲回舟面前扫了一眼，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人或者是物的存在，他挠了挠头：“那曲哥我先走了？”
秦鹤望把视线落在曲回舟身上，重新提起了刚开始的话题：“不和你的同事介绍我一下吗？舟舟？”
“不了。”曲回舟垂下眼，语气从看见他的热切冷淡了下来，“先回去吧。”
外面又下了雨，曲回舟走到屋檐下，撑起了伞，秦鹤望在一旁亦步亦趋地跟着，但是倒没有提起两个人一起撑一把伞的提议。
曲回舟看了他一眼，然后拿着伞走进了雨中，眼前去闪现出十分钟前从写字楼出来看见秦鹤望的场景。
秦鹤望带着笑提起：“待会你同事下来，看见我的话你要介绍一下吗？”
在那之前，曲回舟几乎都快忘了秦鹤望已经去世的事实，差一点就应了下来，直到反应过来他的话，想起来秦鹤望早就已经死去。
秦鹤望在他身后默默地跟上，曲回舟在他前面上了车，上车之后拉开车门在后座上无声地等了一会，在秦鹤望上车之后，他一只手从秦鹤望的身前横过去，把车门带上后，很快就移开目光，转向自己那一边的窗口。
出租车司机回头看了一眼：“先生你不等人啊？”
“不等。”曲回舟说，“开车吧。”
他余光朝着秦鹤望看了一眼，他说他会在专家回邮件之后就离开，但是，他真的会离开吗？
出于自己也不明白的信任，在幻象提出离开的时候，曲回舟已经相信了他确实会离开自己的生活，但是他现在开始有些焦虑了，开始揣测起来他是否会真的消失。
而更让他纠结的是，在彻底放下一部分顾虑和他相处以后，曲回舟也开始有些不确定，自己现在是希望他留下多一些还是希望他消失多一些了。
秦鹤望对于曲回舟的想法一无所知，但他能感觉到曲回舟对自己开始露出几分防备。
“舟舟？”秦鹤望在回去之后，先为曲回舟的表现找了适合的理由，“是因为我今天去你们公司你不高兴吗？”
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温和，诚挚的望着曲回舟，隐隐露出几分低落：“下次我不会再这样了。”
“我都快离开了，你还要和我生气吗？”秦鹤望说着话，越来越靠近他，曲回舟从他的眼睛里，隐约看见一丝红色飞快地闪过。
他好像在曲回舟面前永远都没有自己的脾气，不管曲回舟的举动占不占理，永远都是他先道歉，主动地为曲回舟递下台阶。
但是，人怎么会没有任何的脾气呢？
曲回舟所知的秦鹤望，也并非这种绝对包容的人。
秦鹤望说完后，却看见曲回舟眼里的警惕更甚。
他闭了闭眼，努力压下内心因为曲回舟的举动而产生的阴暗情绪，维持着表面的温和。
“舟舟？”
曲回舟沉默了很久，突然扭头看着他，他的眼神有些茫然，像一个迷途的旅人，急切的等待着一个人去给他指明正确的方向：“人总不能永远沉湎于虚构不可追回的过去，你觉得呢？”
秦鹤望不明白曲回舟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他认真的思考了片刻，最后给出自己的答案：“过去的已经过去了，重要的是未来。”
“你说得对。”曲回舟看着他笑了笑，秦鹤望莫名觉得有些怪异，他看着曲回舟突然站起身，朝着自己的卧室走去。
在开门之前，他顿了顿，开口说道：“等专家的回信到了，你就先回去吧。”
——
曲回舟又在梦里看见了秦鹤望。
不同于白天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温和，梦里出现的人显得偏执，严重带着浓郁的不甘心，坐在床头，直直地望着他。
曲回舟冷眼看着带着凉意的手虚虚的环住自己的脖颈，颈动脉贴着另一个人的皮肤跳动。
曲回舟也安静地，认真地打量着月光下的那张脸。
他看着秦鹤望，突然笑了一声，这才应该是亡者的模样。
在他从小听过的各种故事里，亡者和生者的界限明显，跨过那条线的故人，比起生前总是变了一些模样。
“不害怕吗？”秦鹤望和他贴得很近。
出于自己也不明白的缘由，他本能的在曲回舟的面前伪装成温和宽容的模样，对他所有的合理不合理的行为全盘接受。
但是就像曲回舟在白天想的那样，人怎么会没有脾气。
他在曲回舟身边，接受他的若即若离，但是对曲回舟存在着强烈的占有欲的秦鹤望怎么可能不存在不甘心没有怨气。
秦鹤望伸出手，盖住他的眼睛，在夜晚的曲回舟好像从来都不会对他的举动产生抗拒，带着一股默认的纵容。
秦鹤望松开手，因为两只带着凉意的手的离开，曲回舟下意识舒适的眯了眯眼，睫毛扫过秦鹤望的掌心。
秦鹤望弯下身，以一种人体难以做到的弧度贴近曲回舟，把耳朵靠在他的胸口。
隔着薄薄的一层衬衫，可以感受到下面那颗心脏蓬勃的生命力。
“砰——砰——”
他依旧还活着。
“舟舟……”秦鹤望仍贴着他的胸口，下意识地抓着曲回舟的一只手，放在自己平静的心口前，感受到冰冷的毫无起伏的皮肤时，曲回舟的手指小幅度地颤了颤，很快又平静下来。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吗？”
曲回舟没有说话，在晚上他总是很安静，大部分时间都是看着他，听秦鹤望说话，他总是以为自己是在梦中，从未对此产生怀疑。
秦鹤望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我想从你身上得到的东西太多了，但是总是得不到满足。”秦鹤望说，“我害怕有一天，一直得不到满足的我会控制不住心里的恶念杀死你。”
“我爱你。”秦鹤望说出表白，听见了耳朵下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但是有时候，我也忍不住想杀死你。”
而这两者，从来都不冲突。
——
第二天早晨，秦鹤望醒来的时候对于夜晚发生的事还隐约有些印象，卫生间里时不时响起一些小响动，秦鹤望知道是曲回舟起床了。
他朝着卫生间的方向看了一会，突然伸出一只手，按在自己的左胸上，平缓的心跳从掌心下传来，秦鹤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放了了心，朝着客厅走了过去。
曲回舟在洗漱好了之后很快就走了出来，秦鹤望打量着他，从隐约残留的记忆里，秦鹤望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些不怎么好的事，有些迟疑地看着他，在脑海中思索面对曲回舟的质问该怎么解释。
然而曲回舟却好像并不把前一天晚上的对话放在心上，秦鹤望看了他一会，试探着提起：“昨天晚上……”
“昨晚怎么了？”秦鹤望看着他，曲回舟好像并不记得昨晚的事，秦鹤望摁下对此莫名产生的烦闷。秦鹤望想，这样也很好，正好不用想怎么跟曲回舟解释自己的行为。
——
专家的邮件虽然回复得并不是很快，但是也没有耽搁很久，他们已经对曲回舟的情况进行了讨论，建议他在这段时间内可以先进行一些准备，等他们回国之后，对曲回舟的手腕进行检查以后，再进行手术。
在邮件的最后，专家提到了手术的成功率。
专家们提到的治疗方法很大胆，有百分之二十的成功率，可以让手恢复如初，但如果失败了，右手手腕情况会比现在还差，甚至可能连写字握笔都困难。
专家把风险摆在他面前，做不做决定于他自己。
——
在收到专家的邮件之后，曲回舟和秦鹤望两人都认真的把回信认真的看了一遍，秦鹤望自然也看见了最后的风险，他看完之后，下意识朝着曲回舟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的表情有些凝重，秦鹤望安静的坐着，等他做决定。
过了很久，曲回舟才从椅子上站起来。
“舟舟……”秦鹤望下意识想跟上他，他自然明白曲回舟的为难。
秦鹤望出声之后，曲回舟下意识回头看着他，眼中无意识中露出几分期待，像是希望他能够给自己提出一个建议，接受手术或者是拒绝。
但是秦鹤望对此并不能帮他做出任何决定，他知道曲回舟喜欢画画，但是作为旁观者，他并不能深切的体会到画画对曲回舟的重要性到底是多少，值不值得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做手术。
毕竟，现在就算不做手术，他的右手也能配合自己正常生活，只不过在绘画握笔时总是不稳而已。
“舟舟。”秦鹤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忍，“谁也不能帮你做决定，能做这个决定的只有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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