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误会解开小高兴
一张面具静静躺在床榻间，时间无止地流逝着，或许某朵花落，恰拂过，如同开启的契机，贴合着浮生面，一具躯体渐渐显形。
暗红如同晕着干涸的血，罩纱偶有破损，一只苍白的手垂下来，惊醒了趴伏在塌下的魔兽。
它狂吠着奔出，可无颜却听懂了，它在惊喜地嚷嚷：尊上、尊上，她醒了！
无颜想撑起，浑身却一丝气力也无，脑海空空，却不自觉呢喃一声：柽柳、柽柳……
没有呼吸，无颜却像沉沉吐了口气。
这是第一次，连鬼体都消散的浮生经历。
无颜抚上面颊，饶是和皮肤没有区别，无颜也知道贴在脸上的是浮生面，或许无名也附身在上边。
无颜找了个话题，心中无声地问：……无名，在吗？
一个声音，轻得或许真的如同一阵风，与一朵山樱携来，留在面上：……在。
真的在呀？
无颜翻了个身，一段红纱缠在脚踝，无颜动了动小腿，把山樱捻在指尖：无名，你是什么呀？附物灵吗？
……
看来他不想回答。
她心里莫名地堵得慌。
这次浮生格外短暂，甚至说是急促。
成为阎萝、曲敛芳时，好像悠悠落下半生，醒来仍缱绻可念。
可这一次，好像一个噩梦。
无颜正躺着，视线里是宫殿顶端栩然若生的龙蛇凤兽，每一寸都细腻逼真，植株异兽蔓延至眼不能及之处。
无颜胡乱找个疑问让无名解答：魔族有自己的语言，为什么我都听得懂。我生前可不是魔族。
等待了片刻，无名的声音轻轻道：……浮生。
无颜脑子一转，知道他什么意思了。他话也真够少。真不想到浮生面还可以充当翻译外交官。在阎萝时无颜曾见过的，西域那里有着金发棕瞳的布杜拉人，很会做生意，也充当国家和域外国的翻译人。
那股被压迫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为了纾解，无颜以说话转移注意力：
无颜觉得她才像是附物灵，经历过的她们是无颜，无颜是她们，却也不是。
她抚摸上起伏的面容。浮生面想要以这次噩梦告诫她什么吗？
她以心声诉说：无名，这次浮生，我觉得好压抑。
具体呢，我也说不上来什么。像是距离戏里主角最近的一个人，旁观她们的喜怒悲欢，也切身体会每一寸情思与嫉恨。
可我是谁呢？柳西河、还是柳西湖？
衫木箱里好像藏着的是我的血肉，淼淼湖旁也应是我因春风而浅笑挽发。可是柳西河怎么会是这样一个癫狂的女人，那本邪术，又是谁的杰作？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
或者说，人间真的会有过、两株柽柳浓荫……或者更多。
无颜的视线涣散，直到一串冰珠似的，晕着朦胧的光，出现在视野边沿。
无颜转过去，仰躺正视，她不自觉地扭扭脚踝，红纱还缠在脚踝。
是漓黯。
骨节分明的手中轻轻拿着那灵链，一身战铠未褪，无颜能看见他垂睫遮住了部分眼眸，那么深邃的色泽被掩，却显得更加眉眼处的紫痕深了些，颊侧还有抹血渍忘擦去。
他直视着无颜，轻道：“你的。”
无颜实在有许多怨气和疑问，堵在心头，好不难受。可这样一张脸摆在无颜面前，无颜的气顿时消了起码一半。
不怪她定力弱，这地方采光太好了，无颜逆着晨起的光，他却迎着光，所有温柔的美好的滤镜都重叠在眼前，就像是时光凝成的画，画中人温言静眸，所有的景象都只是在迎合他。
啊不行不行我得拿出气势来。
无颜一下子翻过身去，背过他，冷声冷气：“那是你的东西。”何况还是来束缚我的，拿来干什么！虽然她内心隐隐有感事情可能跟箛重所说不同，但被阵法刺痛的一瞬间历历在目，她就想发脾气！
漓黯一愣，解释道：“灵链即是系于你手，便是送予你的意思。……我以为你知道。”
当他来到无颜栖息之地时，阵法已被婆娑打碎。他来前已听属下讲清来龙去脉，听闻无颜带着婆娑竟敢一跃魔渊，必定有的是脱身的法子，他还有些好笑，只觉无颜当真随心所欲，鲁莽大胆。
那箛重一族，以公主的名义强闯魔殿，欲窥无颜，以全其计。魔尊复苏的消息惊起轩然大波，本就是妖魔混战、人族掺杂的时期，各方有各方的算盘，他只管稍稍敲打便是，其余死活与他无关。
可他拾起那只被褪下的灵链时，心头还是颤了一下。
无颜冷哼一声，努力装作很漠不关心他的用意：“我知道？我知道那和你布置的阵法都是拿来锁住我的，我才不要。”
漓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好像自己都疑惑了下，低声自问：“……锁？”
好家伙还装不知道是吧！
被压得喘不过去的感觉还没散去，淤在心头。
杉木箱微晃、脖颈一瞬被洞穿，又想起魔阵起势浑身如遭雷击的疼痛。
无颜一时怒起，撑起点力气一个鲤鱼翻身伸长身子抓住了他衣领，身子躺回去，把他摁到面前寸余。
无颜动作一时间太猛，漓黯在无颜动手前下意识聚起魔气又转瞬散去，直到意识回笼，才反应过来无颜薅了他的衣领把他拽到了榻上。
发丝垂落，触目可及仍是那死板诡谲的浮生面，遮挡了她真实情绪，而其他，唯余暗淡的红和极度苍白。
他撑起上身，避免碰到无颜。轻韧的银铠绘有的暗纹在无颜面前一晃而过。膝盖抵在两腿之间，压着了裙角。靠近榻内的手臂稍稍压着无颜的头发，还没注意到时，他便连忙移开了，还下意识帮无颜拢顺了下。
无颜本想出口恶气，却撞进他的眼眸海里。
潋滟生辉，流淌着关切与诧异。
鼻梁高挺，几乎要碰到她的面具，而漓黯认为这样的距离有些冒犯了，动作轻轻往后撤。
呼吸喷在无颜面颊上，旁边却哗啦一声巨响，无颜和漓黯均转头——
侍从打扮的魔女小欢喉咙发出一声尖细的尖叫，被殿门的门槛绊着，摔了个大马趴，捧着的银盘脱了身，放置妥当的茶盏杯碟身首异处，在地上滚碌碌东倒西歪。
还有两块糕点，被银边金底玉壶给压扁了。
小欢飞快地站起身，朝殿内两人行了个礼，全程没有憋住花痴的笑容。
尊上终于开窍了嘿嘿，红衣的女人脸上怎么还有面具嘿嘿。
她俯身摸了半天只捡回个托盘，又朝无颜俩再行了个礼，一个猛扎子转过身，无颜一声“别！”的气音还没消，她就一头撞上了半敞的殿门。
当啷！
阎萝去寺庙老和尚敲钟都没有这么响过。
那撞门的声音惊到漓黯都皱了下眉，小欢就这样晕死过去，手中还抱着托盘，死鱼一样地躺在了地上。
无颜和漓黯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无颜先前想说的话也堵在喉头，等了十息，也没人再出现。
漓黯说道，“是侍女，我想着你若归来，或许身体有所消耗，便让她准备了一些。”
他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在哪里，雪白的面具花纹如火，往下却又是纤细的脖颈和对比鲜明的暗红，于是只好虚虚扫视黑发。
无颜在想方才的侍女，怎么她一见着他们就好像见了鬼似的。哦不、她就是鬼来着。
难不成他们这样很奇怪么？
思绪还未深入，一声鸟嗥传入耳内，无颜借此抓住了什么契机似的，把先前的控诉吐出来：“你为什么用法阵关住我？血祭是什么？你的目的是不是为了将我当做祭品！”
漓黯的眼眸深了深，却是出乎意料地，将头偏了偏，慢慢地坐起身来：“法阵……不是为了关住你，而是保护你。”
嗯？
“你的出现，消息早已传遍魔界。妖魔混战，他们听闻，心中动心思的十之八九。因为一种异族的出现，意味着万千中新的可能与发展。”
“这种法阵只有与我同血脉的重澧魔族才能解开，而箛重也能参与其中。”
说着，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这是一种绝对防御的阵法，我估算着只需半日就会彻底生效，形成结身阵法。无论你去到哪里，都会有一定的防御。只是……我没想到，任何异族的攻击，会招来成倍的反噬。”
他把眼垂得更低了。
也就是说……因为无颜是鬼，所以法阵自动锁住她？不仅不保护她，还囚禁攻击她？？
搞了半天，这原是个大乌龙？
无颜心中畅快不少，积压的事起码少了一半。坐起身来，心里涌起一小股错怪他的歉意。
无颜同他一样，坐在榻上，不过双腿只能垂着，正打算说些什么。
他视线扫过，深紫眼眸一瞬如同寒冰。
“不过血祭，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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