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三年一逝
白云苍狗，流沙过隙。转眼之间，三年已逝。
每每回想，这三年，是明赫珠儿短暂一生之中，最最美好的一段日子。
三年之间，师父果真再未闭关。有了他的指引和教导，明赫珠儿的修为很快精进，于同辈子弟之内脱颖而出。吐纳，御剑，驭术，五行，自然，坤定...她几乎在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成长为了一代仙门精英。
其实，她并不太在乎自己的修为如何。在她心里，修仙，不过是为了早日修得仙骨，得以长生。好让她能永远陪在师父身边。
她曾经，是那么渴求一个永远......
千宁山终年仙气萦绕，四季皆春，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以前的尘华殿也是如此，不过自从她抱怨了一次之后，殿内结界便疏通了气候的变化，尘华殿自此恢复了分明气候。
三年时间，一千多个日夜，她均陪着他度过。以为这样，便是天长地久......
不用修炼的闲暇之时，是他们最恣意而愉悦的一段时光。
若他书信，她便在一旁静静研磨，烛火跳动下，视线相对永远明媚如春光；他静默看书，她便会在身旁叽叽喳喳如小雀般吵闹个不停，他总是一笑置之，温和的抚摸她的头发。从不责罚她，因为舍不得，因为知道，她不喜一个人不喜他沉静着不理她；他不沾烟尘，不染食欲，却习惯了她每晚亲手烹煮的一壶清茶。碧色的茶水中静浮几片绯红的花瓣，如琥珀点染上嫣然红妆，清幽茶香和花香氤氲，是他习惯了的她的味道。她说，那绯花名唤念樱，她最是喜爱......
她喜爱念樱，他便为她种下满园，她却笑着将园中的荼蘼花留下，雪中映绯，满园春色，倒也喜眼的紧。
她在他身边永远还是那个孩子，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却还是喜欢扑鸟捉蝶，每每看到那一袭绯衣的少女游走在花丛湖边，偶尔回眸，寻找他的身影，见他还在便咧嘴笑开。会缠着他要抱，爱撒娇，爱吵闹，没他在身边一会儿便会担心害怕，不敢一个人呆在黑夜，总喜欢于礼不合的寐在他的身旁......这样一个麻烦又调皮的孩子，他却是喜欢的紧。也许在那洛南河畔，第一次看到她一身嫁衣，如火般临水而立时，他便已逃不过了。
既然走进了他的生命，打破了他的百年沉寂，那么...就遵守诺言，永远留在他身边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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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今年的春天好冷啊...”浅色绯衣的少女轻拈衣袖，从窗棂上舀了一把雪，伸指摆弄。很快，雪花便融化成水从她指尖散开。
对面一身清冷的人回身看她，一双无澜的墨眸才缓缓有了生意。微有些不悦的蹙眉，拈袖仔细的擦干了她手上残留的雪水，又用自己的手暖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最近妖，魔二界动静愈大，尧暝临世，阴戾之气愈重。人间所受的影响已经不仅仅局限于气候了......”他侧脸看了眼窗外的雪景，手中微微一紧。 对面的小人儿轻轻依偎过来，他习惯性的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柔顺的发带着清甜的念樱花的香气，氤氲而来：“千宁山内设有引灵结界，呆在其内尚算安全，出了结界就不同了......若出去，一定不要轻易离开师父身边，知道吗？”
明赫珠儿轻点着头，伸手抱着师父的脖颈一边对他呵热气惹他痒痒，一边咯咯笑的欢快：“我知道。无论怎样，师父都会护着我的。”
千尘染见她笑的明媚，也不由得会心一笑，伸手按住她乱摸乱蹭的小脑袋，轻轻按进自己的怀里......
三年以来，明赫珠儿过得倒也充实。在师父面前，她从未掩饰过自己的天性，想闹就闹，不开心就哭，会抱着他撒娇，会在他面前耍赖，千尘染疼爱她至斯，从不舍得打一下骂一句，相对于师父倒更像宠女的父亲（咳，口误）。
由此，千宁山上千弟子均口耳相传：千尘尊者宠徒无度。而明赫珠儿的地位也因种种原因，在千名弟子中连连高升。
三年时间，珠儿与岭淼也更加熟稔起来，那少年总有一些新奇好玩的东西吸引着她，面对着她，那种清冷凛冽的气质似乎都会如春风化雨一般温柔起来。
唯一一个不太喜欢她的人大概便是那个申兰芷了。说起来，还是因为她那个过于出众的师父啊......
千尘染的仙赋得天独厚，是因为他的父母均为得道甚高的仙人，自他出生，便已得了仙身。其出生承厚恩泽，却也带来灾祸......在他出生那日，正是母亲的渡劫之时，产后虚弱的母仙应对天劫已是无力回天，为了不让劫雷伤害到他，她拼尽魂飞魄散化为了灰烬......他的父仙是在之后才得知他的存在的，可当他赶到劫地之时，这世上早已没了她的踪迹，见到的，只有那小小的婴孩涕泣于一片灰烬，然后，劫风掀过，漫天纷飞...
根据所见之人描述，那一日天降血雨，东海水竭，那位赫赫有名的战仙几近疯癫入魔，泣血哀哭，闻之悲恸...最后，他颤抖着抱起自己的孩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触碰婴儿柔嫩的脸庞，为他取名千尘染后，自散魂魄而亡。
因为负了她。所以，不能再让魂飞魄散的她孤身一人。
没关系，不过是万劫不复，永不超生，他陪她......
最后，身为仙婴的千尘染被千宁山尊主带回，初启被置于座下弟子申永清门下，正式成为了千宁山一员。而申兰芷便是那时认识的他。其实，他只是挂名门下，申永清并算不上是他的师父，千宁山之众都心知肚明，整个门派之中除了原尊主，地位最高的便是这千尘尊上，他不唤谁为师父也是理所当然。但偏生申兰芷没这个自觉，整日师兄，师兄唤的欢快。千尘染生来性情凉薄，对她的亲近自然一置妄之，不加理会。就这样，时间流逝了上百年，他虽对她不顾一置，却也不曾对他人特殊。
申兰芷想，若没有那个身披嫁衣的少女出现，也许，他会一直这样淡漠无情下去。
生即仙身，天赋秉然。他在得到越来越多，站得越来越高之时，失去的也越来越多。出生的那一刻，母亲在眼前灰飞烟灭，紧接着，因误会而与母亲分开的父亲墮魔，在他面前魂归洪荒。他的出生，浸 淫了父母的鲜血和魂散，同一时刻，天降血雨，四海悲哭。
所以，这样的他会无欲无情，无心无念，是很正常的事。就好似，他生来便理应如此。
但是，自那少女出现开始，一切都变了。 他牵着她的手步入宁央殿，神情触及她时，是百年以来从未有过的温柔和暖。一向高高在上，转身便能入殿的仙人，为了顾及那个身无灵力的小女孩，竟然清淡的放缓步子，带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殿内。
他在所有弟子面前宣布收她为徒，许诺只要她一个。那少女笑颜明丽，清脆着说，若是骗她便要变小狗，而他，竟就这么认真点头答应，毫不迟疑。
那一刻，那张美丽的笑脸是那么刺目，刺目到，她几乎想要伸手将它毁掉！没错，她嫉妒，深入骨髓的嫉妒！为什么？！她陪了他上百年，他仍对她视若无睹，那少女才刚一出现，就夺得了他所有的目光？！这不公平，一点儿也不！百年寂冰终于被融化，可为什么不是为她而融？！
三年来，无论明处暗处她都得到不少关于他们的消息。无非是千尘尊上怎样怎样宠徒无度，如何如何维护座下爱徒……这一切都化为了嫉妒和不甘，如毒瘤一般扎根于申兰芷的心中，日益膨胀……
这些，明赫珠儿从不在意。在她眼里，申兰芷不过就是一个嘴巴毒了点儿的，爱找茬的女人罢了。显然，她低估了女人的嫉妒心，这也因此为日后的悲剧埋下了祸根……
相比之下，有人在她心里占据了更大的地位一一一莫劫。
三年前的那次相遇成为了两人相处的开端，每过一，两个月，她总会偷偷溜进焚噬塔里与莫劫见上一面。每每看到万业苍火席卷吞噬着莫劫的血肉，她总是忍不住浑身颤抖。疼啊……很疼，是一种感同身受的疼痛。
她想了无数办法救他出来，无论是用雪灵真水灭火，还是用岭淼的冥邪剑破除柱链……统统没用！后来，她才知道，万业苍火乃是上辈仙人以自身魂魄献祭而出，除非是再祭出与之等同的魂魄，否则万业苍火永世不熄！而那束缚着他的柱链，则是名著六界的噬神锁。那是，连神都逃不开的永久束缚啊……
岭淼在她借剑之时便已有察觉，当偷偷跟随她进入焚噬塔，看到她拿剑破锁的行径之时，终于彻底明白了！
“你疯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是百年前千宁一位上仙献祭魂魄才得以封印在此的魔殒之石！如今尧冥力量日增危害六界，如果魔殒之石被你救出现身世间，那将是一场毁天灭地的浩劫！！”
魔殒之石，天生魔灵。以极瞑炎焰铸之，祭三千六百条血命，即可铸化绝剑，名曰弑天......脑海里蓦地出现这么一段话，若她记得不错，那是一本魔绝史中所记载的......莫劫，是魔？！
回头看着那似笑非笑的灼焰少年，他仍是一脸纨绔，仿佛世间万物都毫不在意。在对上她的眸子之时，却微微一黯。半晌，他抬眼，毫无关乎似的俊邪一笑：“看吧...我说过你救不了我......”
后来的一段日子，她终日寡寡无欢。直到有一天，师父将一枚入手澈凉的漂亮珠子递到自己面前：“拿去吧。可以为他缓解炎烈之痛。” 她愣了一愣才刚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惊异的忘了伸手去接：“师父，你知道？”
“你的什么事儿我不知道。”他无奈淡笑，轻轻抚摸着她的发：“这是用于蓄海的玄凕水灵，与万业苍火相生相克，应该可以大大缓解苍火的威力......也算是对那孩子的一丝弥补吧...抱歉珠儿，师父不能放他临世。”
“师父，谢谢你...”她感动得无以复加，眼泪都快落了下来，他却只是一笑：“别太感动。弥补也不过原因之一，其实更多的原因是不喜你为他人伤心。”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忽的噗嗤笑出声来：“师父，爱吃醋是病，得治......”
窗外花影摇曳，竹碧沙沙，正是一卷美景...
大阏历公元167年，妖物横肆，仙派丛生。离宫三年学有所成的大阏公主明赫珠儿，暗探归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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