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魂归忘川
大片大片弥漫而来的黑暗，就像又经历了一番生死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明赫珠儿缓缓睁开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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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目是一片苍碧无垠，耳畔传来蝉鸣声声，原来已是入夏。抬眼看向那熟悉的殿阁，朦胧之间仿佛又回到百年之前，那个雪手拈花的自己，仰头轻念出三字：尘，华，殿。 然后回首，看向静立于身旁的雪衣仙人，对他微微一笑......
“尘，华，殿。”她轻声哽咽着复述这三个字，缓缓牵唇看向身侧，那里却空无一人。泪水悄然滑落。
迈入殿阁，入目是大片娇艳盛开的雪绯花色。 念樱之尽，荼蘼三生。
耳畔响起隐约的蝉鸣鸟叫，却没有人声，显得整座殿阁愈发的静默。她垂眸望了眼自己伸出的右手，其上光芒漫布，浅浅涵括了她的身形...是尘苑姐姐的力量。
当所有光芒消失的那一刻，力量散尽，她就必须回归阴冥了。
可是师父身在何处......她并不知晓。怔怔望着满殿的空寂寥落，风起扬落大片飞花，漫天迷离美丽的樱色，孤寂而绝美。 距离她身死已逾百年。他，便是一直这般孤独寂寞的活着的么？......
一步步踩在了熟悉的青石小径上，颤抖着伸出手抚摸过岁月冲刷下的斑驳印记......眼前一幕幕均是数不尽的风月花雪，他曾陪伴她渡过人生的所有美好，她又怎舍得再伤他？！...她原谅他，无论做过什么都原谅他......她其实，从未怪过他啊...
缓缓抬眼，才发现自己来到了那棵愿合树前。有愿还合，皈冥木乾。传说真的只是传说...它从未庇佑过自己，她黯然垂眸。 树下还是那一方石案，一捧清茶还在缓缓升起温烟，瓷杯在暖阳下渐渐泛出银辉。她猛然一惊，伸手缓缓抚向那一杯温茶。
既然拟不出从前的韵道，不如只抿清茶。遥远时光之前，她曾笑着这般告诉他。
那时心思，究其根本，不过是想他能认出自己，亦或，是想让他放下过去......原来，他一直都记得的么？眼眶微微湿热。
茶还未凉。人又能走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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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樱的清香划至心间，曾在灵台幻境之中所见的一切浮现眼前，她忽的想起，如今已是七月盛夏。 七月......
她想，她应是知晓他在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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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朔之声划破耳畔，华光剑影充斥眼帘。明赫珠儿看着眼前那人舞剑之姿行云流水般洒脱恣意，有那么一瞬间，感到了些许心痛窒息。可是，更多的是却暖呢...无边无际的暖，仿佛很久以前还在他身边一样，躲进他的怀里，就可以避开一切苦厄困难，就可以尝到世上最温柔恬静的暖。 他是她的依仗，是她的一切。
他在舞剑。
在这个她曾为他剑舞绝殇的地方，用着她曾使过的剑姿无双，分毫不差的，舞了下来。 剑华宛花一划，便是倾世华光。
她就静静的站在不远的地方，默然看着他的一招一式。即便身上的茫光越来越黯，即便时间不多。可是，她就是想看下去。
百年光阴已逝水无痕。曾经的花叶碾落成灰，曾经的书页拓落泛黄，可是他还在，剑还在。 她曾经只月下轻舞过一遍的剑姿，一招一式，他都完美的复了下来，那般自然相合的剑舞，就像年岁流逝之间曾舞过无数遍，又似只一遍，便拓映了心中。
他还记得，经久未忘...
身上茫光愈发黯淡，她缓缓启步，向那舞剑之人走去。 一步一殇，一步一忘，恍惚间似有无数时光流转擦肩，流淌而过。她仍是那年月下一身紫衣，微微回首，含笑望着他说:你来了……
怦然剑响，斜插入地。那人一身雪衣，静静立在入地半尺的水剑之前，目光死寂。她终于走至他的身前，缓缓伸手抚上了他的面庞:“师父。”
她轻唤一声，眼角滑泪。
忽的忆起很久以前，竹色连绵间，她问他可知，身处魔界之中的明赫珠儿心存之词是哪两个字。 她笑语说下次再来便会告诉他，却一迟便是迟了这许多年……
师父。
满心满眼不过师父二字，仅此二字。
现如今，她只是一抹来自阴冥的魂魄，他看不到她，也触不到她……此时此刻，才品到心如刀割。
身周光芒骤然消散，明赫珠儿不管不顾的环抱住他，将头静静搁在他的胸前…横隔了太多年的一个怀抱，她想他，想的快疯了……
这最后一刻，就让她再抱他一次。即便他不知晓。
阖上双眼的她并未发现，茫光消失的那一刻，一道特殊的炽彩自她眉心原魄散开，缓缓消散的身影定格静止，她停留在了他的怀中。
静立着的千尘染忽的气息一乱…太过熟悉异样的感觉萦绕身周，一刹之间，心跳如擂！看不到，触不着，但身边就好似多出了什么一样！他想要留住这种感觉，拼尽性命也想留住！！
明赫珠儿怔怔抬头，就那般对上了这双波澜无尽的墨眸，他的眼中映出了自己的身影，以及一片炽色蔓延…
这是…炽魂之力？是莫劫在帮助自己么？！
来不及震惊感动，她牵起唇角对上那双惊极怔忪的墨眸，含泪而笑:“ 师父…我……”
炽光一瞬消散，万籁俱寂。
所有的一切都已消失，没有那般熟悉异样的感觉，没有那个微微模糊的人儿，也没有她的声音。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千尘染怔然站着，许久未言未语。
刚刚…是她。他知道，那定会是她！她轻伏在他的怀里，对他含泪而笑，她唤他:师父。那句未说完的话，未释尽的一世之情……他明白。
绯色薄唇微微勾勒起倾绝笑意，自她走后，第一次笑入了心底。她原谅他了。真好。
……
“ 尊上！你在做什么！！”刚刚入界走近的千容看着眼前的一幕，惊惶的心跳皆止。 尊上…尊上竟在引茫入身！！这是众所周知的自灭之举啊！！ 不是百年以来相安无事么？为何他不过半月未至，将将回来便见到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
尊上他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尊上，快住手啊！你会死的！再这样下去你会仙身俱散的！！”眼看着那雪衣仙人被越来越多的银茫笼罩，他不由得赤红着眼怒吼。
浅浅笑意出现在那张倾绝的面容之上，他目露欣悦，声音淡的好似春日溪风，暖暖拂过面庞:“千容。她原谅我了。”百年浮世寥落，终是结束于这一世情殇。
一句话，将他刹那间震在了原地。耳边响起遥远流年前那少女娇蛮清脆的声音:“哎~你家尊上呢？怎的还不肯出来见本宫？！！”……
他猛然哑了音。
不再阻止了吧？……这样的结局，也许才是最好的。
大片银茫笼罩住那人的身形，千容抬头，看见他模糊俊色的容颜之上笑意未断，似是安心。他垂眼，一瞬间泪湿于睫……
这一世落落浮生，爱恨皆过。他终是可伴她一起，魂归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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