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她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到这里,这个让她每每想起都会心脏停滞的地方,有他的地方。

        再次见到他,是在八年后,医院的走廊上,长长的安静甬道里站满了形形色色的人。她怎么会,遇到他呢?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他,即便是在拥挤的大街上,他依旧是那样显眼,让人忽视不得的存在。

        如果不是刚刚出狱的母亲生病,她现在一定还在巴黎经营着自己的咖啡馆,看着阿兰忙碌的身影发呆。

        云胡喜手里拿着母亲的检查报告书走在站满了人却很安静的走廊上,掠过身边一个又一个病人,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手里的报告上。胃癌晚期几个字刺痛了她的眼睛,连带着心脏有些跳动异常。

        酸涩的鼻尖,提醒着云胡喜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胡乱的揉成一团然后扔进垃圾桶,仿佛这样,她就没看到仿若病危通知书的那几个字。

        八年了,她不曾踏进中国的土地一步,甚至鲜少向人提起自己的故乡,因为这里有他,有她不愿意回想的过去。

        八年了,原本以为不会再见的人就那样肆无忌惮的站在那里,她怎么会遇见他呢。

        云胡喜的视线不经意的划过,却落在他的身上再也移不开了,不,应该是他们的身上。

        男的俊美非凡,女的美艳动人,怎么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再一次感叹命运奇妙,怎么会,偏偏遇到他们呢?要是早知道他在这里上班,那她说什么也不会让母亲住进这家医院。

        原本是想带着母亲去国外医治的,只是母亲却不愿离开故土半步,原因竟是不愿死在异国他乡,母亲知道自己的身体,怕是撑不过今年了。

        他们在一起工作,应该结婚了吧?毕竟已经过了八年。没有她的妨碍,他们一定过得很快乐才是。

        现在想来,当初离开何尝不是一件好事?要是让她亲眼看着他们结婚,她大概会更加伤心吧。或许,她会直接抢了新郎的。那才像是八年前的,云胡喜的作风。

        他们一边走一边交谈,她从来没见过他的脸上有这般飞扬的神采,不对,或许是见过的,但奈何她想不太起来那是在什么时候。

        明明离他们还有好些距离,但是心跳莫名的停滞了片刻,然后,又恢复缓慢的跳动。这么些年来,一直在耳边嗡嗡的朦胧声音顷刻间清晰了。

        “云胡喜,原来你是在可怜我?”

        “对不起。”“永远不要对我说对不起,因为那代表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

        “我宁愿,你从未出现在我的世界。此刻,我只想当你是陌生人。”

        她的离开,又何尝不是命运的安排?

        他们的距离在缩短,云胡喜身体率先做出反应,转身离开,但是她又不解自己为什么躲?明明她什么事都没有做错,虽然他们也没有做错什么,但是,自己实在是没有必要躲啊。

        礼貌上来讲,多年未见,她应该优雅的笑着对他们说一声“好久不见”,展现一下这么些年来自己的变化,但是,她还是没有勇气去直接面对他们。

        八年了,她难道还没有放下?放下了吗?她问自己,如果放下了,又哪会像现在这样狼狈?

        思绪万千,她扬起了笑脸,却发现那人已经越过她。心里怅然,却又释然。

        八年了,告别了男生气的短碎发,搭在肩膀上的长发蜷气优雅的弧度,她瘦了好多,在离开的这八年,她的生活平淡无奇,除了这期间大病了一场,也因此身上的肉掉了一整圈。

        宽松的雪纺衫,及膝的碎花裙,白色的高跟鞋。

        就连母亲,也差点没有认出她,更遑论或许早已将她忘却的秦漠。

        明明这是最好的结果,免去了见面的尴尬,可是,为什么心口传来细微的痛觉,微妙的,却让她忽略不去。

        “今晚有事,你先走。”

        仅仅只是这一句话,顿住了云胡喜还未抬起的步子,和记忆中的声音不一样,却又似曾相识。原来,这八年,改变的不止是她。

        似乎更加富有磁性,声线,更加清冷。

        依稀听见许影回答了一声”那我先回家了’,心里划过涩然,原来,没有什么是改变不了的。换做以前,她一定会痛的难以呼吸,然而此时,她却只是有点涩然,只是涩然。

        时间能够证明爱情,就能够把爱情推翻,没有一种悲伤是不能被时间减轻的,如果时间不可以令你忘记那些不该记住的人,我们失去的岁月还有什么意义?如果所有的悲伤痛苦都是假的,那该有多好?可惜的是,世上有很多假象,唯独自己曾经的伤心欲绝,撕心裂肺是真真存在的。

        “秦医生。。。”不好好走路的后果就是被人撞倒在地上,小护士跑得太急了,把人撞到地上后急忙道歉,手上赶紧去扶云胡喜。

        “你没事吧?对不起,我跑得太急了。”

        “没事,我自己可以起来。”

        听到护士的喊声回头,秦漠就看到抬起头来的长发女子,高大挺拔的身躯僵住。

        许影皱眉,云胡喜?怎么回来了?直觉的去看秦漠,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修长挺拔的身形静静的立在那儿,好看的薄唇紧抿。

        云胡喜。

        面前的人蓄着最能凸显女人韵味的大波浪卷长发,修长的身形看上去很僵硬,大大的眼睛闪着他读不懂的光,不仔细辨认,真的认不出眼前的人就是那个蓄着短发穿着简单追在他身后的大大咧咧的云胡喜。

        眼前的人低眉顺目,和多年前的样子,实在是相去甚远,也怨不得他没能一下子认出她来。可面前的人,不是云胡喜,还能是谁?

        她瘦了,不止一点。

        云胡喜,八年了,原来,你还知道回来。

        云胡喜勾起嘴角,浅浅的笑了,对着秦漠。秦漠依旧是面无表情,眉眼清冷。而后,转身离开。许影跟上秦漠的步子,期间回头去看,哪里还有云胡喜的影子。

        许影开口,“秦漠,为了她苦苦等了八年,值吗?”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秦漠的表情,她想要看出什么来,可什么都看不出来。她从来没有猜对过秦漠的心思。

        “当你遇到那个人你就会知道,为了她,没有什么是不值当得。”清冷的如常。

        许影还想说什么,可惜一道声音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秦医生,可终于追到你了,709病房的人嚷着要见你,你快去看看吧。”撞到云胡喜的小护士这般说着,直接无视了许影,没办法,她一向看她不顺眼,准确的说,应该是她们互看不顺眼。

        秦漠恩了一声,大步流星的走进电梯,留下两个女人互瞪着对方。

        云胡喜回到708病房,安睡的母亲病床前站着一个白大褂男人的身影,那人转过身来,冲着云胡喜微笑。

        “好久不见。”

        云胡喜没有想到,苏锐也在这家医院工作,她今天是怎么了?总是遇见以前的人。平静的扯开笑容。

        “好久不见。”

        苏锐是云胡喜大学时的同学,褪去了少年特有的桀骜,现在的苏锐具备了成熟男人的魅力,眉眼间透着稳重气息。但不知怎的,苏锐的眼睛里也透着一股子不明显的压抑。

        这可不像她认识的苏锐,云胡喜记忆中的苏锐,只是个大男孩儿,阳光的大男孩儿。

        不禁有些怅然,但云胡喜立刻又释然,莫说他,就连自己的变化也是翻天覆地一样。

        “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我刚好可以下班了。我会安排人来看着你母亲的。”

        “好。”沉吟片刻,似乎没有什么理由拒绝。

        两个人来到医院旁边的餐馆,苏锐点了云胡喜最爱吃的水煮肉片。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死缠着秦漠,让他请你吃水煮肉片。”

        云胡喜低下头,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很缓慢。

        又点了几瓶啤酒。

        “我不能喝酒。”

        “你不喝,那我就自己喝。”

        说着,苏锐就真的自顾自喝,桌子上的空酒瓶越来越多,云胡喜终于看不下去了。

        “在这样喝下去,你会受不了的。”

        苏锐笑了,但是喝酒的动作却没停下,反而越喝越猛。直到云胡喜把他手里的酒瓶抢去,他才抬眼去看云胡喜,悲伤的笑了。

        “我送你回家吧。”拖着苏锐走到大路边,好不容易拦着一辆计程车可是苏锐死活不愿意走,蹲在路边抱着头就哭了。

        “云胡喜,你终于回来了。**的还知道回来”

        “苏锐你喝多了。”

        “云胡喜,**的就是一混蛋,不声不响的离开八年,你知不知道,你离开的时候,秦漠找了你多久?”

        “。。。。”

        “我们几乎把整个b市都翻过来了,秦漠为了找你差点就没命。最后还跑到监狱去问你妈,才知道你去了法国。”

        “。。。。”

        “这八年来,你杳无音讯,你倒是走的干脆,却把秦漠害苦了。八年了,你怎么还晓得回来?”

        “苏锐,你喝多了。”好不容易推开两人间的距离。

        “是,我是喝多了。但我心里明白得很,八年前,你一声不响去了法国,你知道秦漠多痛苦吗?滴酒不沾的他为了你成天泡在酒吧,因为把别人误当成你抱着不肯放手,刚出院就被人揍得又在医院躺了半个月。”

        “那大概是这辈子我见过最颓废的人了。除了上课以外,每天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只做一件事。不停的写字,可是他写来写去,也就只有那几个字。”

        “八年前是你告诉我人的一生至少该有一次疯狂,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问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管他最后是否会爱上自己,只是希望在最美好的年华里,遇到那个该遇到的人。而秦漠,就是那个让你想要不顾一切去爱一次的人。“

        “苏锐,别说了,我送你回家。”她只当他是在说醉话。八年前的事,是她这些年来的梦魇,多少个夜晚,她都从夜里惊醒,然后翻来覆去的就再也睡不着。

        “你不信我的话?”

        “我信。”她没有看他。

        苏锐从皮夹里掏出一张纸条,那上面只有八个字。

        干净好看的字体,云胡喜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出那是秦漠的字迹。心被狠狠撞击了一下,云胡喜停顿了片刻。

        “苏锐,这并不代表他是在想我。”说给苏锐听,也说给自己听。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个冷血的动物,云胡喜,亏得我们当年掏心掏肺的对你,早知道你会这样,我当初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和秦漠在一起。”

        “你欠秦漠一个解释。”

        “八年前。。。。”云胡喜开口,略有些急切的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傻傻的看着苏锐。

        “八年前怎样?只要你解释,就算理由再牵强,我都愿意相信。”苏锐期待着。

        但是云胡喜还是又一次的让他失望了。不敢看他的眼睛。

        “没什么。苏锐,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

        “云胡喜,你可真够狠的,算我苏锐瞎了狗眼,看错了你。你和那些喜新厌旧的女人没什么差别,不,你还不如她们。至少她们还会撒谎骗一下,而你连撒谎都不愿意。”他失控的大吼。

        苏锐的背影消失在夜幕里,云胡喜重重的叹气。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明明才是受害者啊。八年前的事,她连想都不愿意在想。

        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九点了,为母亲在医院外面带了一点清淡的饭菜,回去的时候母亲已经醒了。

        “小喜,苏锐来找过你了?今天下午我其实是醒着的,但是不想打扰你们。”

        “嗯,我们很久没见,所以出去吃一顿饭。”

        “小喜啊,不是妈多事,有一件事妈很想问你。”

        “妈,您说。”

        “八年前,你为什么一声不响的离开?苏锐和秦漠跑到监狱问我你去了哪里。秦漠那孩子人挺好的,这些年来他每隔一个星期就会到监狱去看我,给我送一些东西。。。。”

        云胡喜僵了一下,饭菜就倒在了床单上。“对不起妈,我不是故意的,您先坐一下,我来收拾。”匆匆收拾好脏掉的床单,飞也似的离开病房。

        刚跑到门口就不小心撞到了人,“对不起。你没事。。。”抬头看。那人穿着白大褂,丰神俊朗,剑眉星眸,一双眼睛生的特别好看,尤其是此时不喜不怒,轻轻淡淡的望着她,给人不食人间烟火的错觉。

        云胡喜哑了声,这人,不正是秦漠吗。

        秦漠老早就看到她了,本来想避开的,谁知她低着头就冲过来了,他躲都躲不及。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随即移开视线与她错身而过。

        云胡喜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又拨了好几次电话,可没有一次是被接通的,云胡喜就那样站在母亲的床头,看着母亲的睡脸。

        妈,您为那个人做了那么多,可是连您生病了他都不愿意来看,您觉得,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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