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牡丹江
江奶奶的名字颇具意境，名为□□雨。
人如其名，江奶奶自有一种清冷温婉的气质，话不多，也少见老人家与谁人走的很近，或者说，江奶奶有自己不被人了解的故事。
这天，郝正亭来找苏棋，沈易因为他妈妈在临市出差而被叫了出去，昨天一清早就请了假，说是晚点回来，结果这个“晚点儿”持续到了今天。
理智告诉她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心里却隐隐焦急，敏感到把这事儿当作他的一次言而无信。
杨泽东见郝正亭过来先跑了出去，苏棋后来才跟出来。
“什么事儿啊兄弟？”杨泽东双手插兜一副不正经的自若神态。
郝正亭不动声色看他一眼转而看向苏棋，“今天江奶奶生日，沈易让我请个假去给奶奶庆生，你要不要去？”
苏棋先是与杨泽东面面相觑了一下，又突然觉得气愤，脸上顿时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江奶奶生日他都没告诉我！”苏棋高声怨怼。
郝正亭气定神闲俯视着她，嘴角噙笑，有些无奈，“他怎么告诉你？他自己都联系不到你好不好？多大人了好歹带个手机啊。”
苏棋无语凝噎。
“我有啊，他怎么也不告诉我呢？”杨泽东激动说道。
说着就去摸口袋，上上下下的口袋摸了个遍，双手陡然停在上衣口袋外，一脸尴尬，“我给落宿舍了…”
郝正亭闷哼一声，嫌弃的瞥过眼神问苏棋，“怎么样？去跟你们老师请个假跟我走吧？”
“好。”
两人说完就动身了，杨泽东在后头招手，“我也去啊。”
苏棋回头提醒他，“你得把请假理由想好。”
“我就说要去医院看牙。”
苏棋走了没几步又停下来，“阿瑜呢，也一起吧。”
没等两位男生回答，她已经往回折了。
叫上江瑜过来，郝正亭很质疑的问，“你们确定这么多人一起去请假？”
他这么一问，让原本因为离校而开心的江瑜顿时冷了神色。
“啊？”
她求助般的去看苏棋。
众所周知，跟老蔡请假，实在没那么好请，学生的心思怎么逃得过老师的法眼，除非，魔高一丈！
苏棋摸了摸鼻子寻思着，“不然，我去给老蔡说，就说家里奶奶高寿，然后邀请亲朋好友一起去呢，你们觉得怎么样？”
她看看三人寻求意见。其实心里也没底，有很大可能老蔡不批假的。
“先试试吧。”杨泽东推着她快些走。
三个人在八班门口等着。
苏棋淡定的走进年级主任办公室，意思的敲了下门，示意老蔡注意她。
老蔡抬头，扶了扶眼镜问，“怎么啦？”
“老师，我奶奶今天66大寿，我得请个假去参加宴席，可以准个假吗？”她抿嘴微笑，很是调皮。
老蔡很认真的端详她脸上的神色，企图从中找到一丁点儿撒谎的痕迹，试探道，“几点回来？”
苏棋沉吟一声，脑补了假如给自家奶奶过生日该走的流程，缓缓道来，“下午还要跟亲戚们吃个送别饭，毕竟他们大老远特意回来祝寿，我们…赶七点一定回来。”
说完她十分笃定的点了下头直视老蔡怀疑的目光。
老蔡一惊，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词，神色一凛，“我们？”
“嗯啊。”苏棋很是坦然，又解释道，“还有江瑜跟杨泽东，因为常玩在一起嘛，跟我家里人都比较熟，我奶奶邀请他们一起热闹热闹吃个饭。”
老蔡忽的凝眉，对她的话存疑，不由得斜视着她。
苏棋镇定自若，如何让一个谎言更逼真，那便是将与其相关联的其他要素都联系在一起增加可信度。
“哎呀，老师，不然你给我爸打个电话问问？”
苏棋说出这话自己都吓到，这是兵行险招啊。
老蔡却投降了，拿了假条本出来推给她，并嘱咐说，“按时回来啊，晚自习要是让我发现你们不在，接下来一周的课文背诵我都亲自检查。”
苏棋龇牙震惊，又一瞬间恢复平和。
“那是当然啦，谢谢老师。”她伏案填写请假事由还不忘抬头对老蔡莞尔一笑。
拿着请假条出来，她如释重负般晃了晃手里的假条。
“厉害啊。”
大家对她赞口不绝。
有了请假条，几人就跟解放了一样，撒欢似的冲下楼梯，冲出教学楼冲出校门。
今日阴雨连绵，轻薄雾气笼罩着整个城市，远处的建筑与景色都在雾里若隐若现，空气中弥漫着清新泥土的芬芳。
出来的急，大家都没有多带件外套，雨天里单穿着校服感到丝丝寒冷，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双手插回口袋里，连校服的领子，都立了起来保暖。
“沈易说他今天不回来了吗？”苏棋随口问了句。
说不想念是假的，尤其在这这淅淅沥沥的雨天，天然的白噪音令人心情沉静，而越是沉静，越是能清晰聆听内心的声音——想见到你。
几人漫步在街头，要先去附近的蛋糕店取蛋糕。
郝正亭走慢一步回她，“说是可能会晚点回来，最晚的发车时间是540，那他回来可能630了。”
“哦～”
那还挺晚的。
苏棋此时觉得，该有一部手机了，不然也仅仅两天没见到他，心上就一片荒芜了。
“我们要不要给江奶奶买个生日礼物啊？”江瑜突然问。
“不用啦，江奶奶不缺的。”
郝正亭高高的个子带领着大家，像家长一样。
苏棋跟在最后头想了想，“那个，正亭兄，咱们是去沈易家给江奶奶庆生呢吧？”
“为啥不去饭店？咱们四个零花钱凑一凑吃点儿好的。”杨泽东也问。
郝正亭犹疑了一下说，“你们可能不了解，江奶奶不喜欢出门的。”
“啊？那我们去沈易家还得麻烦江奶奶做饭啊？”杨泽东又问。
正亭兄瞥他一眼，“不是江奶奶做，是我们做。”
苏棋提议，“这样吧，咱们待会儿去趟超市买点儿蔬菜水果什么的，既然没有提前准备礼物，就每个人给江奶奶做一道菜好啦。”
“啊？我不会啊…”杨泽东深吸一口气表达忧虑。
江瑜推了他一下，“世上菜那么多，你随便想一个你可以上手的不就好了？”
郝正亭自告奋勇，“我来做寿面。”
江瑜，“我做西红柿炒鸡蛋。”
“嗯～剩下的我来吧。”苏棋拍了下杨泽东，“你呢？”
“糖霜黄瓜片吧…”
几人笑笑，任雨水浸湿头发浸湿衣服也毫不在意。
-
家里，江奶奶内关着大门，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听到一阵阵敲门声，老人家有点儿恍惚，心里又隐隐一丝期待，是谁会在今天过来拜访呢？
老人家拿起搭在沙发扶手上的针织外套披上，拖着缓慢的步伐来门口换了鞋子才出去。
院子花池里的牡丹开的正旺，还有更多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等待绽放，都在放肆惬意的享受春雨的滋润。
“来啦～”
江奶奶淳厚的嗓音穿透滴滴答答的雨声。
门外大家也陡然静下来，准备好给江奶奶一个惊喜。
伴随着门闩从一边升起一边落下，大门打开，江奶奶探出半个头往外巡视。
下一秒就被他们激情高昂的“生日快乐”给吓到。
“诶呦呦，吓死我了。”
虽有被惊吓到，但老人家感到更多还是开心，那种心里有所期待而被惊喜满足后的愉悦感与感动。
江奶奶枯瘦的右手放在胸口平复情绪，脸上笑意盈盈，甚至笑没了眼睛。
“生日快乐啊奶奶。”郝正亭又说，还拎起蛋糕给老人家看看。
“你们怎么来啦？”江奶奶大开了门邀他们先进来。
“奶奶，我们先进去啦。”
江瑜跟杨泽东轻快的说道，两人都占满手拎着蔬菜水果跑开了。
苏棋则扶住江奶奶自己来关门，她只是将门虚掩，心想沈易回来的话…
回头倒是没走几步，她被院子里绿意盎然繁茂的景色给吸引了视线。
不由得惊叹，“哇！”
左手边墙角的合欢树枝繁叶茂，下边用砖瓦砌成的花池里牡丹盛放，真是国色天香啊，有一种人间富贵的感觉，热闹异常。
右边搭着的数十根竹竿子爬满了黄瓜藤蔓，隐约在叶间能看到几个未熟的黄瓜。
似乎还有绿豆角藤蔓，开着小白花，只有几根还未成熟的果实垂吊着。
地上种植有生菜，青椒，茄子，还有半高的番茄，俨然一种农家乐的惬意感。
“奶奶，我可以去菜地里看看吗？”苏棋询问。
江奶奶和蔼点头，“等我下，给你拿个草帽，看看衣服都淋湿啦！”
“谢谢奶奶，我还没见过蔬菜是怎么长的呢，想去看看。”
老人家拍了拍她的肩膀，抖落落在她校服上的水珠。
“好～奶奶可种了不少蔬菜呢，够你仔细看的喽。”
苏棋搀扶着江奶奶往屋檐下走去。
在进门门口的地方，墙壁上就挂着一个大草帽。
“奶奶，是这个吗？”
苏棋已经好奇的取了下来戴上了，神采奕奕，眼里充满新奇。
郝正亭掀开门帘探出头，“那个，苏棋，我先做饭了啊。”
“好啊好啊，需要帮忙你喊我。”
江奶奶挥着手说，“放着我来吧，哪儿能让你们来家里做饭啊！”
江奶奶要进去，却被郝正亭堵在外头。
“奶奶，阿易特别吩咐的，您就歇着吧。”他抚慰又祈求的说道。
苏棋却冲出雨地里，还留言，“正亭兄，你看看还缺什么菜，我去菜地里给你摘。”
“你看着办吧！”
苏棋跨了一步走进菜地里，因为雨水滋润的缘故，落脚在地上踩出深深浅浅的泥坑。
江奶奶在屋檐下搬了一个竹椅子坐下来，热闹不常有，而此刻，她感到安心又舒适。
从几个小朋友身上，感受到最纯粹最简单的快乐，老人家不由得笑了起来，隔着轻薄雨幕，在隐隐雾气中看一个可爱勤劳的女孩儿在菜地里释放好奇心。
见苏棋在里面专注的这里看看那里看看，老人家对她说，“棋棋，摘点儿生菜出来，待会儿咱们凉拌一个。”
“好。”
伴随着雨水滴落叶片的叮咚声响，传来苏棋清甜的回应。
苏棋蹲在一片绿油油生菜面前，“奶奶？怎么摘啊？掐掉吗？”
“嗯啊…”江奶奶微微探头看了眼，心想随便她怎么玩儿吧。
苏棋卷起衣袖来，嘴里哼着小曲儿开始拔萝卜似的拔生菜，生菜看着清脆，一捧摘下来也挺费劲。
许是方式粗鲁没有技巧，她摘了三捧抱在怀里，也没在意水珠与泥点儿蹭脏衣服。
走过一圈，她又摘了两根黄瓜，还有几颗西红柿。
怀抱里已经满满，人却还在转悠。
实在太有趣儿了。
江奶奶见状笑笑，“棋棋，快回来吧，衣服要淋湿啦。”
苏棋这才流连忘返的抱着她的劳动果实走了出来。
在水泥地面上留下一连串泥脚印。
江奶奶接过她手里的蔬菜，苏棋很自然的坐在未被雨水打湿的第二节台阶上休息，也摘下草帽放在一旁，额头的刘海被压成一个浪花状。
江奶奶看看她笑而不语。
苏棋目视前方发呆，江奶奶斜眼看看坐在她脚边的她。
突然很触动，竟然热泪盈眶。
生活有许多平凡的瞬间，即便再寻常不过，也是别人期待拥有的。
对沈易是，对沈哲也是，对江奶奶更是。
老人家看苏棋，像看自己亲爱的小孩儿，满眼都是温情。
“棋棋，你知道吗，每次让沈易兄弟俩去帮我摘个菜，他俩都不愿意去。”
苏棋回头对上江奶奶温和的目光，“为什么？”
“说怕弄脏了他们的鞋。”
苏棋大笑，“矫情。”
江奶奶也笑，向她这边侧着头。
今天接到不少人的祝福电话，一大早的，吵得她不得安宁，每个人都机械或敷衍或歉疚的表达祝福，可每一个人回来。
江奶奶心里落寞，她需要的不是什么花里胡哨的祝福还有礼物，是寻常陪伴而已。
苏棋盯着面前盛的璀璨娇艳牡丹花，突然有了想法。
“奶奶，给你唱首歌吧，从来不敢在他们面前唱呢。他们总损我，说我唱的不好听，可是我觉得还可以吧。”
沈易珠玉在前，喜欢唱周杰伦的歌，唱的都婉转动听，每次听他唱，她都入迷。
她一次都没有在他面前开口过，怕他笑话。
苏棋回头，有些腼腆道，“奶奶，您要听吗？”
“嗯。”江奶奶慈祥笑笑，满眼期待。
苏棋转过去，面对着小院儿里繁盛的景色，雨声为乐，景物为众，缓缓舒唱：
“弯成一弯的桥梁，倒影在这湖面上，
你从那头瞧这儿看，月光下一轮美满，
青石板的老街上，你我走过的地方，
那段斑驳的砖墙，如今到底啥模样
到不了的都叫做远方，回不去的名字叫家乡。”
到了高潮的地方，苏棋突然停顿下来，“奶奶，后面调有点儿高，我努力努力啊。”
苏棋深吸口气，又清清嗓接着唱道：
“谁在门外唱那首牡丹江，我聆听感伤你声音悠扬，
风铃摇晃清脆响，江边的小村庄午睡般安详，
谁在门外唱那首牡丹江，我脚步轻响走向你身旁，
思念的光透进窗，银白色的温暖洒在儿时的床…”
好巧不巧，再她清嗓拔高了音调唱高潮部分的歌曲时，沈易闻声收住脚步，贴着大门她留的缝隙听她歌唱。
嘴角不由得的扬起。
她没有唱的不好，很努力很连贯的将高音部分唱完了，有破音，但无妨。
在苏棋结束唱歌的瞬间，沈易推门而入。
苏棋看着不远处一身奶白色休闲装，穿着运动鞋，戴着黑色渔夫帽，另外还背一个黑色大背包的沈易大吃一惊。
什么鬼？不是说下午才回来吗？
他听见我唱歌了？
哎呀，丢死人了…
走为上策！
不等他开口说话，她赶忙站起逃窜回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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