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求
因为有应酬的缘故，陈勇把小蕊送到了杨忆那里，托她照顾女儿一晚上。
陈勇眼睛微微地眯着，笑着看着熟睡中的女儿，久久不语。
“嘀嘀”又来了一条短信。
“小蕊很兴奋的样子，刚刚才睡着，陈大哥应酬完了，也记得早点睡呀：）”
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她还没睡觉么…
为了小蕊…
瞬间陈勇有些头疼，把后背靠在了椅背上，扶住额头。
那天晚上之后，虽然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自己和杨忆之间有些东西还是变得有些奇怪。
自己绝不能耽误了这个小姑娘，这一点陈勇很清楚。
但…
陈勇把手机放进了兜里，然后两只手使劲地搓了搓脸。
一阵酒气，熏得他自己都有些恶心。
许久，陈勇感觉自己清醒了一些，活动了一下脖子，突然，旁边的电线杆上贴着的一则寻人启事引起了他的注意。
“李明全…男…”陈勇低低地念着，又仔细看了看照片，才认出来，这个男人就是丘山山路上那辆新赛欧里头的那具焦尸。
当时发现他的时候，整个人已经都烧得没人形了，后来经过面部骨骼修复比对，才找出他的真实身份。
想想，他的死肯定跟当时放走的那个罪犯有关。
陈勇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掏出一根烟抽了起来。
李明全，下岗工人，无子，妻子早亡，死前在干黑车，和一个带着女儿的寡妇邻居生活上有很多交集。
那女人姓林，她女儿叫林柔，陈勇还去见过她，就在前头的夜市里摆摊，卖点便宜的衣服鞋子。
小女孩长得不错，但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整个人都瘦得不行，小胳膊细到感觉一折就会断，陈勇看着都有些心疼。
他没有把李明全的事告诉她，一是因为诸葛向阳下了死命令，不准追查车祸，不准向任何人透露案情。
二是…陈勇实在不忍心再给这个困顿的家庭雪上加霜。
正想着，陈勇就看见林柔蹬着三轮自行车，载着一车衣服裤子从夜市里骑了出来。
陈勇看了看手机，今天她收摊怎么这么早？
想到诸葛向阳再三跟自己暗示的这两天不得出动警队，陈勇挑了挑眉毛，踩灭烟头，站起身来跟了上去。
他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
林柔蹬自行车的速度很慢，好像很吃力的样子，没骑多远，她突然把车停了下来。
只见她看了看周边，然后偷偷摸摸地从三轮车后头拿出了一张纸，弄了弄，然后小心翼翼地贴在了路边的矮墙上。
看那张纸的大小，应该还是李明全的寻人启事。
陈勇站在一棵树下的阴影里，远远地注视着这个瘦弱的小姑娘。
——干警察这么多年，其实早已看淡了生死，但是这个小姑娘，却是实实在在地让陈勇感受到了一丝心酸。
林柔贴完了寻人启事之后，赶紧又骑上三轮车离开了。
陈勇刚想跟上，就在这时，一个男人的身影却是突兀地出现在了前方的巷子口。
风停了，一切仿佛瞬间停滞。
那个男人身材魁梧，背着一只黑色的背包，鬼鬼祟祟地露出一个脑袋，正背对着陈勇，盯着正在骑车的林柔。
陈勇酒一下就醒了，迅速进入状态，赶在男人回头之前躲在了旁边的拐角里。
几秒钟后，等到他再出来看时，那个男人已不见了踪影。
林柔此时已经骑得更远了，陈勇犹豫了一会，然后果断地跟了上去。
那个男人…
陈勇状若正常地走着，呼吸却是不禁有些加快，自己没有看错，是那个劫匪！
——他竟然还留在松江？
一路下来，陈勇一直保持着高度的精神集中，将林柔一直放在自己的视线里，好在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最终，林柔把三轮车停到了一家医院的门口。
陈勇认出来这是她母亲所在的医院，因为手术费欠缴，好像已经快被勒令出院了。
“哎嘿！又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陈勇忙躲避到了一边的绿化带里。
只见一个中年保安拿着一条警棍，直指着台阶上的林柔：“不是让你不要把这个大三轮停进来了吗！很占车位的！”
林柔一头黑发黯淡地反射着路灯的黄光，好像很吃力地挤出一个笑容：“对…对不起大叔，您随便挑”
“啊，这个下次要注意啊！”保安摆了摆手，随即大摇大摆地走到三轮车后，掀开帆布开始翻起来，边翻嘴里头还边念叨：“吗的，怎么今天的衣服都这么丑…”
陈勇心中一阵怒气升起，但是林柔此时已经走进了医院，看不见了，陈勇担心那个劫匪，只好压制了愤怒，也跟了进去。
林柔此时正在电梯门口等电梯，小手使劲攥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包，无意中转头看见了陈勇，赶紧绷紧了身体：“…陈警官好”
住院楼大厅的灯光有些亮，空气里飘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你好”陈勇笑了笑，眼睛不着痕迹的看了看身后的大门：“你妈妈怎么样了”
林柔身体一僵，随即点了点头：“还好…”
陈勇缓缓点头：“…恩”
“…陈警官”林柔轻轻说道，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李叔…他还没有找到么？”
陈勇顿了顿，抿抿嘴巴，强迫自己做出了一个公式化的笑容：“…是的，我们已经在全力找他了”
林柔的眉头微微舒展开：“谢谢你了，陈警官”
陈勇轻轻地深呼吸了一下：“不用谢…反正我也没事，我们去看看你妈妈吧”
林柔局促地看了陈勇一眼，然后有些迟钝地点了点头。
电梯到了，陈勇在踏进去的最后一秒钟，状若自然地回头看了一眼。
黑暗中，一个模糊的轮廓好似一闪而过，虽然只有短短一瞬。
陈勇走进电梯，把手按在了腰后的凸起上，心中的戒备更加提高一层。
“嗡嗡”
电梯门关了，然后缓缓开始上升，陈勇锐利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电梯里的楼层显示屏，如果电梯停了，他有把握在第一时间掏出枪来指向门口。
虽然他的枪里并没有子弹——前天整个松江警署系统的子弹都被行政干预令暂时扣押，连运钞车队都不例外。
真不知道诸葛向阳是怎么想的…
电梯里的通风扇坏了，有些闷热，一滴汗从陈勇的脑袋上慢慢地淌了下来，他依然丝毫不敢怠慢。
林柔可能有危险，他作为警察，保护平民本就是是自己的职责。
另外，因为李明全的事，陈勇的心中也有一份歉意。
他想，并且是迫切地想为这个女孩做点什么。
电梯到了五楼，门开了，林柔走了出去，陈勇稍微松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陈勇耸耸鼻，护士站里的值班小护士倒是淡定的很，单手支撑在柜台里打着瞌睡，脑袋一点一点地。
“王医生”林柔突然唤道，陈勇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正甩着手上的水，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王医生听见有人叫他，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自然的笑容，但是看见是林柔之后，他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他冲林柔摆了摆手：“到办公室来说”
林柔走上前去，没有回头看陈勇。
进了办公室，王医生大马金刀地在座位上坐下，露出一只满是腿毛的小腿和蓝色人字拖。
接着林柔小心翼翼地从小包里拿出了三张脏兮兮的一百块钱：“王医生，这是这两天…的钱”
王医生的表情顿时好像很苦恼的样子，没有去接林柔的钱。
陈勇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两人。
“哎”王医生使劲挠了挠头：
“…不是我不近人情，可是我们也是要吃饭的啊…说真的，你妈妈这次病情恶化是最严重的一次，如果再不动手术根治，就完了！”
林柔闻言，突然“咔哒”一声跪在了地上，两只手颤抖地捏着那三张皱巴巴的一百块，带着哭腔道：“求求您了…不要让阿妈出院…求求您了…”
“你别这样”王医生为难地说道：“…你这个星期跪了三次了…你说你老跪我们有什么用？”
说完他瞟了瞟门口的陈勇，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我们已经尽可能地给你妈妈延长时间了，但是手术费凑不齐，强制出院也是迟早的事…医院可不会让病人因为不接受手术而死在医院里…”
林柔使劲的咬着下嘴唇，浑身不住的颤抖着，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膝盖前头的地面已然湿了一片。
王医生有些尴尬地坐着，可能是因为年轻，还不是很会处理这些问题，要是工作多年经验丰富的老医生，早叫保安直接轰出去了。
林柔瘦小的背影刺着陈勇的眼睛，两只胳膊即使颤抖着，却依然直直地伸向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医生。
“多少钱，我来出”陈勇沉沉道。
“恩？”王医生有些惊异地看向他，随即马上反应过来：“哦，哦哦…呃…住院费已经欠缴了三个星期的了，还有手术费…”
“不行！”林柔叫道，慌忙站起身：“怎么能！…”
就在这时，她的身子突然晃了一下，接着软软地倒了下去！
陈勇一惊，迅速上前一步扶住了她，见林柔已经失去了知觉，忙冲着王医生喝问道：“怎么回事？！”
王医生也是吓了一跳：“我也不知道啊！赶紧送急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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