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吃虾
“没有”唐驰道：“我正好来彪叔这，你那打火机是防风的，结合部没得卖，我顺道给你带来了”
董汉骁看出唐驰应该是有事，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但还是道：“…好吧，我正回那边”
“好，我已经在你那小卖店那了，一会见”唐驰说完这句话后便挂掉了电话。
怀着疑问，董汉骁将车开回了城乡结合部，这段时间他都没再回来，看见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垃圾堆，他不禁想起了自己初到北河来时的情景。
一切都在变化，董汉骁不禁感慨，时光一去不复返啊。
唐驰那辆红色的破夏利停在老张小卖部的门口，董汉骁眼里看着，停了车走了过去，饶是下雨，城乡结合部那股标志性的臭味依然久久不散。
董汉骁吸了吸鼻子，走进了小卖部，进门便是一只庞然大物蹿到了自己的身上，不是来福还能是谁。
董汉骁难得笑了笑，使劲搓了搓它的脑袋，然后将那只已经千疮百孔的塑料球从他的口中取出来，丢到了后院，来福撒欢地叫了一声，跟着球跑了。
“小董”老张在柜台后面坐着，经过这段时间的养伤他的伤势已经好了很多，整个人精神头看上去也挺足：“回来了！”
“老张”董汉骁冲他笑笑：“伤怎么样了”
“挺好”老张使劲点点头，随后笑着想找话说，却发现没什么话说了。
董汉骁抿了抿嘴唇，小卖部里熟悉的一切，此刻却让他感觉有些排斥。
唐驰撩起塑料帘子的声音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来了”
“你的打火机”唐驰笑着给董汉骁递过来一个小玩意儿，董汉骁接了过来，然后看了他一眼。
唐驰的头发很明显近期修剪过，整个人的气质好似也活泼了一些，笑了笑，两只手在裤腿上擦了擦：“忙吗？吃个饭去？”
董汉骁想看看唐驰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想便点头应允，跟着唐驰出了门，坐上了那辆破夏利。
“老张的女儿可是一大顽疾啊，这都被你解决了”唐驰一边打火一边笑道。
“你看见他姑娘了？”董汉骁问。
唐驰用第一声恩了一声，开着车朝大路驶去：“那可不，刚才不就在后院里扫院子呢么”
董汉骁伸出胳膊垫在脑后，似乎没有在意唐驰的消息灵通：“那挺好，彪叔应该也希望这样”
唐驰扭头看了他一眼，“你好像挺忙的”
董汉骁反看回去：“有事找我？”
“那倒没有”唐驰拿出口香糖嚼了一粒：“只是有点好奇你每天都在做什么，要么？”
说着他朝董汉骁举起了口香糖罐，董汉骁摆摆手，摇下车窗掏出根烟抽了起来。
“彪叔应该把我的事都告诉你了”董汉骁喷着鼻烟看着唐驰：“正常人都应该猜得出我在做什么——不过你自己明白，别传出去就行”
唐驰只是笑笑。车子拐过几道弯，到了城东一处不起眼的巷口停住，天色未晚，但宵夜摊子已经陆续出摊了，其中最大的一间招牌上赫然写着：东城正宗油焖大虾。
董汉骁眉毛抬了抬，真是来吃东西的啊。
唐驰锁住车，关上车门走到董汉骁旁边，笑道：“走！带你体验一把正宗老北河风味儿”
两人找了一个棚子坐下，唐驰明显是常客，老板都认识他，没一会就端上一盆热气腾腾的蒜蓉虾，香味儿四溢，董汉骁难得食指大动，拿起一只低头便啃，红油流了一手也不管不顾。
周遭渐渐有吃晚饭的食客落座，人越来越多，气氛也越来越热闹，董汉骁只管低头猛吃，一句话也不问，一句话也不说。
唐驰又要了两杯扎啤和一盒卫生纸，也不着急说话，不慌不忙地剥起虾壳来。
红油里滚过的大虾背部被切开，绽放的白肉在佐料作用下泛着光泽，再淋上一层剁蒜，剥开虾壳蘸点汤汁，加上一勺爆香碎蒜放入口中一嚼，咸香与油香瞬间在口中爆开，简直是人间美味。
董汉骁吃得过瘾：“好吃”
“你很少吃好吃的东西？”唐驰看着他半带戏谑的问。
董汉骁端起扎啤喝了一口，满足了呼了一口气，“可不么，以前当过兵，断了补给的时候吃的东西这辈子我都不想”
“当兵？”唐驰的眼睛惊讶的一睁：“你不会去西越打过仗吧”
“对呀”董汉骁拿过一张卫生纸擦了擦手，没在意跟唐驰说的东西五年来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那时候还在部队，跟着就去了”
“后来呢”唐驰端起一次性杯子喝了一口：“按理来说打胜仗应该受赏啊，怎么退伍了”
董汉骁哈哈一笑：“论军衔行赏而已，谁管你有多大功劳，一个勋章就堵死你”
说完董汉骁咂咂嘴，摸出一根烟又抽了起来：“看你——那时候应该还在上学吧？大学？”
“大专”唐驰轻轻一带：“在寝室里头看见你们去打仗的新闻”
董汉骁点点头，似乎是享受现在聊天的氛围似的：“上学是什么感受？”
唐驰看了他一眼：“你没上过学？”
“恩…的确是没上过什么正经学校”董汉骁道：“从小在军区里长大的，那里头有个老师，我跟他学的”
“哈哈”唐驰一笑，随即一副思索的样子：“…恩，上学啊，其实也就那样，几十个不安分的小孩坐在教室里，听老师上大课，每天晚上家长接回家，就吃饭，做作业，然后睡觉，梦想考大学”
他说的这些董汉骁没经历过，自然理解不了，闲谈两句歇了话题。
有个弹唱的流浪歌手走了过来，唐驰摆摆手谢绝了他，另一桌的客人叫住了歌手，点了一首董汉骁从没听过的歌。
粗糙的吉他声中，董汉骁望着唐驰，突然道：“我对你挺好奇的”
唐驰略带惊奇地瞅了他一眼：“好奇什么？”
“你的口音不像北河本地人”董汉骁一边掰着一个虾螯一边说：“你和彪叔是怎么认识的？”
唐驰张张嘴，考虑了一下，终道：“我杀了人”
董汉骁吐掉嘴里的壳，抬眸看了看他，“这样啊”
唐驰的眼睛低了低，眉毛似是玩笑的一抬：“误入歧途啊”
“哼哼哼”董汉骁嘴里吃着东西，发出一阵含糊的笑声，没接话。
渐渐的雨停了，东西也吃完了，店家撤了棚子，周遭弥漫着烧烤的烟熏和酒瓶的碰撞声，董汉骁满足的靠在椅背上，吸了一口湿凉的空气，终于正了脸色看向面前的唐驰。
“说吧，找我到底什么事儿？”
唐驰似是斟酌了一下，随后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我不缺钱”
董汉骁眼睛作势睁大了一些，整个上身往背后扭过去夸张地看了一眼那辆红色夏利，回头笑场道：“不像啊”
“真不缺”唐驰咧着嘴挠了挠脑袋：“起码目前吃喝不愁，那辆车是低调”
董汉骁嘴巴努了努：“所以你特地把我找来就为了炫个富？”
“北河不简单”唐驰没再开玩笑：“相信这一点你也知道的”
董汉骁也收了笑容：“继续”
“五年前，彪叔算是北河本地一个小毒枭，那时他还叫大虾哥。我从外地逃过来，他罩了我，我就为他做事”
气氛一下子冷肃下来。董汉骁喝了一口啤酒，没说话。
“后来…”唐驰说着，眼神罩上了阴沉，那阴沉之中似还带着隐隐的忌惮。
“后来有一天，北河的每个路口都被数以百计的防暴特警和军队实行了管制，他们自称有一级搜查权，搜查每个人，每辆车，每一栋楼”
“彪叔做那个生意，自然有些关系在里面，但这次却没有收到任何事先消息，我们完全没有时间准备，全部被当作暴恐分子抓了起来，一夜之间”
唐驰低沉着声音说着，像是在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后来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彪叔付出了很多，才让我们几个保了命，其他人则全部失踪，不知道去了哪”
董汉骁眉头紧皱。
“等我们出来时，已经是半年之后”唐驰眼睛盯着桌上那装虾的空盆：“那三个帮派就像在一夜之间套在了整个城市的头上，市南区已经开始大兴建设，后来的一切，如你所见”
说完，唐驰的手朝董汉骁扬了扬。
烟已燃尽，董汉骁隐藏在眉骨之间的眼睛在阴影中闪烁着冷光。
少顷，董汉骁抬起了脸：“你不缺钱，缺什么？”
唐驰哈哈一笑，全然没在意董汉骁对他故事的不作评论，只见他稍作思索：“缺刺激”
“你这是闲的”董汉骁笑着重新靠回了椅背，他知道了唐驰来找自己的目的。
唐驰眉毛抬了抬，略带自嘲道：“你这样理解，也对”
“看这个”唐驰拉开了自己的领口，现出锁骨窝里那块丑陋的疤痕。
“七点六二”董汉骁的眼神移回了唐驰的脸：“被警察？”
“五年零六个月前，廊东市”唐驰拉回了领口，将口子扣好：“一群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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