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no.11
已经是早点时间的尾巴了，这家烧饼店的生意依然红火，客人切了一份肉饼，就着稀饭，配上一碟小菜，沐浴在腾腾热气里，普通而幸福。
苏矜允顿时脚步，“带我来早餐店做什么不是吃过早餐了么”
“吃过就不能再吃了”江漱野见苏矜允站在原地没动，自然地伸出手，“不走是在暗示要我牵你？”
苏矜允一看到江漱野那节骨分明的手就不免想起昨晚这只手摩挲着她腰际一路游走的画面，顿时拍开了江漱野的手，头也不回道，“你是不是不骚会死？”
江漱野捻了捻指尖：？
“哎呦，江总……咳，小江呀，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来来来，这边坐，吃点什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吗？”男人从厨房里探出一个脑袋来，看清楚来人后立马把手在围裙上抹了抹，热情地迎了上来。
眼前的男人约莫五十出头的光景，中等身材，显得很憨厚老实。白色袖套上蒙着一层薄面粉，和他黝黑的肤色竟分外协调，亲切和善。
苏矜允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不由得怔住了。
江漱野看了一眼苏矜允，转头对着男人说道，“今天要两份。”
男人看了眼苏矜允，顿时反应过来，“好，等等啊，我这就给你们做。”
苏矜允看着男人匆匆钻进厨房的背影迟疑道，“他……”
“眼熟？”江漱野似笑非笑地开口。
苏矜允愣了愣，“他以前是在尚宣门口的那条街上的……”
“是啊，姑娘以前和小江一样是尚宣中学的学生吧？”男人端来两碗热豆浆，闻言惊喜地开口。
“嗯。”苏矜允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淡。
“原来是小江的同学啊。”男人笑得更和蔼了，“烧饼马上好啊，你们先喝点热的，这天气来一碗热腾腾的豆浆才舒坦。”
“谢谢陈叔。”江漱野把勺子递给苏矜允，说道，“不止是同学。”
被称作“陈叔”的男人一咂摸这话，顿时回过味来了，心说难怪平日里总是孤孤单单一个人来的江总，今天却带了个女娃娃过来，心花怒放道，“唉，你看我真是上了年纪了，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陈叔说着，笑眯眯地一头扎进了厨房里。
苏矜允看着冒着热气的豆浆，没动，“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江漱野答非所问，“我第一次吃的烧饼就是那次晚自习你偷偷翻出去在陈叔的店里买回来塞给我的。”
十七岁的苏矜允最是嚣张的时候，晚自习潜逃翻墙出去买烧饼，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来，把烧饼塞到江漱野怀里，“给你的。”
“什么？”江漱野翻书的手一顿。
“烧饼。”苏矜允说，“我特地翻墙出去买的，特别好吃。”
“我不吃。”江漱野收回了目光。
“行。”苏矜允不强人所难，“那我给褚靖屿去了。”
江漱野把书一合，拉住苏矜允，一本正经板着脸，“他对烧饼过敏。”
循着香味已经自己过来的褚靖屿闻言：
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苏矜允收住思绪，嗤笑了一声，“所以呢”
江漱野继续道，“所以我一个人回来过很多次，一开始我总觉得是那种味道让我怀念，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给我塞烧饼的那个人太难忘了。”
苏矜允搅着豆浆一言不发。
“难忘到我想带你回来，想知道你是不是一样难忘。”江漱野说。
苏矜允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怏怏的冷，“场景再现下我确实难忘。”
江漱野只觉得眉心一跳。
下一秒他便听到苏矜允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难忘当时你和董颖梦并肩站在一起有说有笑，还有我的出现有多不合时宜是么”
五年后第一次见到江漱野的那个晚上，苏矜允认定自己已经不在意了，但此情此景下，她发现梗在她和江漱野之间的沟壑从来就没有被填平。
越爱，越放不下，就越是欲壑难填，越是不该念念不忘里反面教材的经典。
“都不是。”江漱野说，“我——”
“怎么了是豆浆不合胃口吗？”陈叔从端出刚出炉的烧饼，笑容可掬地问。
“没有，很好喝。”苏矜允吐出一口气，转头笑了笑，回答道，“我只是好奇问问他，您怎么搬到这边来了。”
提到这个，陈叔不禁感激地看向江漱野。
“这可多亏了小江啊，要不是他出手帮我，我这烧饼店早就开不下去了，更别提能在这片这么好的地带，有这么好的生意了。”陈叔感慨道。
江漱野云淡风轻地说，“您言重了，归根结底还是您的手艺好。”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道理我还能不懂吗”陈叔对苏矜允道，“当时宣尚中学一带搞开发，边上的小摊小店都接二连三地关门了，我老伴走得早，家里又有女儿要上学，我这一辈子又只会干点做烧饼的活，眼看着女儿的学费没有着落，我急得团团转，四处奔走找关系，小江那会儿找到我，要资助我开一家正儿八经的烧饼店，可我这一家小破烧饼店有什么值得投资的？说是投资，其实就是免费砸钱给我这把老骨头……”
“后来呢”苏矜允看了眼江漱野，出声。
“后来，我就在这安定下来了。每天做做烧饼，经营早点铺子，最基本的开销都绰绰有余了。”陈叔说，“真的一晃眼好多年了。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快五四年了吧这些年来，小江没要我一分钱，只是每每有空就会来我这坐一坐，可惜我没什么能报答他的，说来也是我这个老骨头厚颜无耻了……”
“怎么会”江漱野的声音一贯是冷的，说出的话却是有温度的，“我能做的仅限于此，但您留住了有关我最重要的人的回忆的载体——”
江漱野看了眼苏矜允，缓缓道，“信仰无价。”
“五年……”重逢以来听惯了江漱野的骚话，咋一听江漱野这正经的口吻，苏矜允都没嘲讽一句“斯文败类”，只是听着陈叔嘴里的那句五年出神。
不多不少，正是她和江漱野分开的五年。
陈叔说到这里，眼眶不觉有点湿润，“我快做了一辈子的烧饼了，头一次遇到天上掉馅饼的事，一开始我不信，觉得这八成是骗子什么新的骗钱手段……”
“骗子”江漱野闻言垂着眸很轻地笑了一声。
“后来我一想，哪有骗子长得这么端端正正的再说了，我都一把年纪了，没钱没势的，人家骗子图我什么呢”陈叔声音有些颤，“后来小江告诉我，他在等一个人回来，他说那个人最喜欢吃的就是我做的烧饼，他说希望那个人回来的时候能看见烧饼店还在，我老了，没什么能做的，只能和他一起就这么盼啊盼啊的，春去秋来都快五个年头了，今天第一次盼到了小江带人来……”
苏矜允形容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心脏就好像被人浸在了冷水里，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蓦地感到手上一热，江漱野自然牵过她的手，不知是回答陈叔的话还是说给自己听，他说，“嗯，回来了。”
陈叔看着苏矜允说道，“其实刚刚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记起来了，你这女娃娃以前隔三差五的就要来光顾我的生意，我哪能忘了呀？”
苏矜允看了一眼十指相扣的手，第一次没有任何嘲讽意味的，由衷说道，“您做的烧饼很好吃。”
“那赶紧尝尝，再不吃都凉了。”陈叔心满意足地看着江漱野和苏矜允，感叹道，“以前你总是一个人来，后来成了你和小江一起来，再后来我就没怎么看见过你了，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和小江在一起般配得很。”
“暂时还没有在一起。”江漱野说，“我在追她。”
苏矜允继差点被面条噎到后又险些被烧饼噎死。
江漱野很有绅士风度地把晾温的豆浆推到苏矜允面前，体贴道，“慢点吃。”
陈叔只当是小年轻之间的浪漫，话匣子一旦打开了便收不住了，“陈叔虽然一把年纪了，但也是过来人了，我第一次看见你俩一起过来的时候啊，心里就门清的，你俩铁定是一对，有夫妻相，别说陈叔一把年纪了说胡话啊，另外一个女娃娃，就和小江来过一次的那个就没你讨喜……”
这女娃娃是谁不言而喻。
陈叔说的是尚宣中学开市运动会的那天。
也是苏矜允和江漱野分手的那天。
苏矜允动了动手指，却被江漱野紧紧扣住了。
陈叔没注意到两人之间暗自汹涌的气氛，说道，“还好当时有小江解围……”
陈叔还喋喋不休讲了很多，苏矜允听得出了神。
苏矜允抬眸问江漱野，“董颖梦”
“嗯。”江漱野道，“是她。”
“那天我会碰见她是个意外，没有骗你……”
“转学的事情我也没有要瞒着你，只是在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留下来前，我没勇气和你开口，我怕你会失望……”
“或许现在说已经太晚了，但我没再让别人碰过我的东西……”
“那个赌约，我最开始就知道。所以在那一个月里我总是克制着自己忽略你，但是我高估了自己，在明知道这可能只是一场简简单单的赌约的情况下还是不受控制地答应你了，怎么能让你输呢……”
“你问我有没有优越感，有吗？在我这里你一直都是操控者，从始至终我就没想过全身而退……”
店里又来了几个新客人，陈叔在厨房忙活，面饼在板上揉和的声音很有节奏感，苏矜允却觉得脑子乱成了一团。
“苏矜允。”江漱野顿了顿，“你要的未来已经有了，这次能先选择我了吗？”
“啪——”地一声，是心弦被拨乱节奏断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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