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送我金钥匙的人

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成为戏迷，是被于魁智先生带下水的。当年第一次踏进国家大剧院的我，只因没买到歌剧票，才退而求其次地去看了京剧《满江红》，却不想被那华美的场面、动听的唱腔震得神魂飘荡，就此陷入了京剧的海洋。京剧之美，看录像没法体会，只有到了现场，看一个角儿扮起来唱一出大戏，才能真正感受到它的过人魅力。至今记得那晚的于魁智，嗓音清醇而明亮，扮相英俊，做表大方，全场都被他如电般光芒笼罩，自幼听熟了的传统故事，在他演绎之下，硬是哭得我泪湿衣襟。

        托杨赤院长的福，在大连做戏迷得天独厚，每年都能看到于院的戏。本月他与杨院再度合作《风雨杏黄旗》，宏济大舞台人满为患，一票难求，一出公演多年的新编戏仍能火到这个地步，戏本身的魅力是一方面，两位角儿的功力更是关键所在。都说于院武功底子好，文武老生戏极为出色，只可惜小灰看戏太晚，已经无缘现场拜睹他的《上天台》、《响马传》了，但是身上风采仍在，每每一抬足、一亮相，仍能看出那非同凡响的腰腿功夫。《风雨杏黄旗》最后一场，宋江一个漂亮的硬僵尸，年轻演员都难有那么干净利落。

        去年于院和杨院合作《野猪林》，我陪我母亲去看了响排。母亲第一次见到于院，印象极为深刻：“那么大的角儿，一点架子都没有，不厌其烦地陪着年轻演员一次次重排，反复亲身示范，真难得啊。同一个身段，他摆出来就是不一样……”那次我专门准备了为于院创作的q版画像去送给他，那么大的角儿，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接过来一瞧，哎呀一声叫了出来：“《满江红》！画得真好！来来来你们都看看，像我吧？”

        站在于院面前，离他那么近，看着他保养得不似实际年龄的光润面孔，浓黑的眉毛，京剧人特有的灼灼发亮的眼睛，还有笑起来一口雪白的牙，我一瞬间有点如在梦中的感觉：这就是引我一头栽进京剧的人吗，现在有机会对他表达我的感激了吗？我认真地开口：“于院，您是带我走进京剧世界的人呢。我看的第一出大戏就是您的《满江红》，一下子就成戏迷了，改变了我的后半生呢。特别特别感谢您。”他带着一点惊喜的表情，随和地笑着。

        他不会在意我的话。在他的生命里，遇到我这种人可能太多了，仅我身边就有多少人是因为他而爱上京剧的，虽然后来可能移情别恋不那么待见儿他了，但是对他的那种感情，始终都在。他应该早就习惯各种人对他表达景仰和谢意了吧，但是对这些人本身，譬如我，那种被阳光照亮生命的感动，到底深重到什么程度，他不见得知道。每个人的一生中，多少都会遇到送你钥匙的人，帮你打开一扇扇的门，引你进入一个个的新世界，有的世界幽深，有的世界华丽，有的世界光辉灿烂气象万千，终此一生都受用不尽。我的美术世界，是韩美林帮我打开的，文学世界是金庸帮我打开的，电影世界是张国荣帮我打开的，京剧世界，是于魁智帮我打开的。送我金钥匙的你们，不必知道我的存在，但这世上有你，值得我毕生感激。

        （宏济大舞台本周京剧演出：2月7日下午15:00《红桃山》白杨；《李逵下山》高仓健；《春闺梦》张茜）

        （配图：《风雨杏黄旗》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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