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女汉子

上周六大连京剧院演出《李逵探母》，青年演员韩亚男饰演的李母不仅表演出色，化妆也相当用心，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化得活脱脱变成晚景凄凉的盲婆，和时下京剧舞台常见的美女老旦大不相同。这份专业和敬业的精神，值得一赞。

        话说我在真正进剧场看戏之前，对老旦这个行当相当不以为然：老太太嘛，有什么好看的？那年春节第一次看老旦戏，就是大连京剧院郭冬梅、韩亚男合演的《遇后龙袍》，台上演员一开腔，洪亮饱满，响遏行云，立时就把我惊住了：原来老旦的唱腔这么美！原来京剧的每一个行当都有独特的亮色，都在京剧的百花园中绽放异彩不可或缺。从那以后，小灰成为老旦的忠实粉丝，甚至有朋友想进剧场体验京剧，都优先向他推荐老旦戏。

        老旦行在京剧中出现得相当晚，早年多是由老生或是丑角兼演，大约是自龚云甫先生起，才发展成一个独立的行当。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渊源，在我看来，老旦虽然名为“旦”，但是与旦行的表演体系相距甚远，反而是更接近老生。老旦是旦行中唯一一个用大嗓不用小嗓的行当，唱腔苍劲，古朴，气宇轩昂。在表演上，老旦的身段做工，也更与老生相近，不似青衣花旦充满女性妩媚之气。服装造型上，老旦十分男性化，化妆多施淡彩，很多时候都是一张清水脸，行头也走男性路线，褶子和男褶子一样用大领，而不是女褶子的对襟立领；帔领和男帔一样用齐头，而不是女帔的如意头……甚至在龙套角色的分派上，老旦常跑的龙套都是军士、太监之类，而不是其他旦角演员常跑的丫环和女兵。

        之所以这样“爷们儿气”，细细想来，也有人物性格上的道理。一个人年纪大了之后，渐渐地就模糊了性别上的特征，尤其在中国古代，老太太经常作为一家之主，总管家族要务，行事刚硬古板，与年轻少妇或是未出阁的大闺女的风格大不相同。京剧前辈们抓住了这个特点，将老旦行精准定位，成功塑造了一个又一个严母慈母形象，现在听他们演绎的老旦声腔，虽然有点雌雄莫辨，但是那个苍老中透着倔强，血气有亏而又不失坚实粗砺的味道，活脱脱就是民间老太太的声口。

        随着时代的发展，审美的不断变化，老旦行当也在渐渐转型。名老旦李金泉先生在继承李多奎艺术的基础上，开创了面貌一新的“新李派”，代表作即如《李逵探母》，李母无论在唱腔还是做工上，都比骨子老戏中的老旦更加丰富细腻，更具女性特征，但是仍然不失传统老旦的苍劲。近年老旦的风格变化更大，许多老旦演员的声腔已经不再具有老旦的苍音衰音，而是脆亮清甜，完全女性音色，化妆上也越来越追求唯美，个别老旦演员扮得浓眉俊眼唇红齿白，除了行头尚未有大的改变，基本上就是“大嗓青衣”了。

        个人还是很怀念老旦作为“女汉子”的时代。如今的老旦演员，貌似只有蓝文云等寥寥数人还保持着“老李派”苍劲古朴的味道，直宫直令，听来十分过瘾。另有一位广西票友贾怀胤，男老旦，唱腔极似李多奎，也或许只有男声才能唱出那个特有的音色吧，就算听他清唱，也恍若一个个穿着古装的老太太活转过来站在了眼前。

        （宏济大舞台本周京剧演出：10月26日下午15：00《上天台打金砖》王墨、崔志明、徐英、王安琪、高仓健、刘小龙）

        （配图：大连京剧院《李逵探母》韩亚男饰李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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