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后纪生辰

“既是生辰，今日我便下厨为你们做一顿大餐。”

        蘼芜完全没有说谎。

        黑如墨的蛇肉羹、褐如松的蛇肉炒山珍、紫如蔻的蛇肉炖菜……满满一桌，琳琅满目，各色皆有。

        芙蕖别院中众人围坐在桌旁，看着这一桌五颜六色的菜，都陷入了沉默。

        “都愣着做什么？被我做的好菜震惊了？”蘼芜羽扇一摇，堪堪遮住自己的半张脸，露出一双十分得意的眼睛。

        不用多想，羽扇下的嘴肯定得意得几乎要翘上天去。

        他拍了拍掌，传达命令似的喊了一声：“上杯！”

        这头狐狸，真是把人间那一套架势学了十成十，居然还有人和他配合？

        只瞧见阿岫头戴小帽，肩上搭一条布巾，装扮得如同人间酒楼里的小厮，笑眯眯地躬身踱步进来。她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整整齐齐地码着两排酒杯。

        乐酒、九荇与后纪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蘼芜似乎很满意他们这样的反应，接着道：“我们族里过生辰的人，都会喝上几个杯子，杯子里通常盛着酒、糖水、泉水等等，寓意来年“呼得百友，唤得千味”。后氏一脉以天狐为信仰，和我们也算同宗，我将这个习俗改良了一下，两排杯子！”

        蘼芜伸出的两根手指，几乎要贴到后纪脸上，显见他为自己的想法十分骄傲。后纪一脸无奈，嘴边忍不住地勾着一抹笑，应当还是很开心的。

        乐酒前辈似乎已被那两排杯子中的酒味勾住，早就溜走去取酒，走前还不忘抓了一把炸蛇干。

        “那……为什么都是蛇？”九荇用筷子戳了戳那盘炸蛇干，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菜色。

        “莫动！”蘼芜低喝一声，吓得九荇一个哆嗦，筷子差点拿不稳。

        “寿星通常都要吃寿面，但此地没有寿面可买，我寻思都是条状，‘长蛇面’也十分气派吧？”蘼芜尴尬地笑了笑。

        他才不会告诉大家这些蛇是乐酒前辈从山上浮玉院左近的山林中捕来的，说不定正是此前受鬼面僧驱使的蛇。

        这厢里蘼芜正跟九荇解释着，那厢里阿岫已经端着托盘凑到后纪面前。

        后纪遭不住阿岫期待的眼神，正要举杯往嘴里送，只听得外头传来一声陌生的呼喝：“少主，不可！”

        与此同时，乐酒前辈也拎着酒来到，他站在门前，似乎对来人十分戒备。九荇站起身，往外看去，才发现前厅院中站了一个手持长剑的黑衣少年，虽眉清目秀，脸上却冷若冰霜，目光所到之处，几乎要将人盯得闯不过气。方才的呼喝，便是他发出。

        察觉到九荇的目光，黑衣少年的视线便如利刀一般飞来。但看到九荇时，他又突然一怔，仿佛十分惊讶，片刻才恢复原先的神情。

        这般狠辣，倒让九荇想起后纪刚在浮玉山醒来的模样。

        黑衣少年手腕一振，长剑便要朝乐酒刺去。乐酒将酒壶一转，藏到身后，生怕酒壶被打碎。

        “住手。”后纪稳坐原位，声音不大，震慑十足。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将黑衣少年手中的千钧之力卸去。

        后纪慢慢踱步至门边，看着黑衣少年，目光森冷：“你为何会找到此处？”

        黑衣少年手臂一扭，长剑在空中挽出一朵剑花，继而稳稳入鞘。

        他一手握剑，一手抱拳，恭恭敬敬地向后纪作揖：“后斯拜见少主。”

        看这两人相处的模样，应当是主仆。

        “我再问一遍，你为何会找到此处？”后纪脸色不佳，隐有发怒之势。

        “族长以占星之术占卜到您在此处，嘱咐属下务必尽快赶到少主身旁。”

        后纪敛了灵力，道：“今日是我生辰，你自去左近守着，不要来扰。”

        “可是他们……”后斯的视线在众人身上转过一圈，并不放心这些和他的少主待在一起的人。

        “不要来扰。”后纪又说了一遍，已经十分不耐烦。

        “属下告退。”后斯抱拳作揖，不多时便消失在山林之中。

        阿岫冒出头来：“后纪，你好威风啊！”

        后纪摇摇头，并不想谈此事。

        众人坐回桌旁，但气氛已不似先前那般和谐。后斯的出现，提醒着众人后纪身份独特——甚至，可能比想象中更尊贵。

        后纪将先前放下的杯子往嘴里一倒，五官登时扭成一团，似乎极为痛苦。

        阿岫一惊，连忙扶着他，问：“怎么了？”

        后纪五官缓缓舒展，朝阿岫一眨眼，开口都泛着酸气：“是醋，太酸了。”

        众人哈哈大笑，氛围复又回到方才那般轻松愉悦。

        席间，不知是谁问起蘼芜为何如此沉迷厨艺一道，且做起菜来都还不太难吃。

        他猛喝一口酒，沉痛道：“我自幼时便因父辈之罪被族人贬斥，旁的同族小白狐都还在爹娘怀里吃着山珍海味，我就只能在山野中寻写半烂不烂的果子吃，偶尔流浪至山间村庄，若运气好些，遇到好心的农夫农妇，还能赏我些吃食。但许多时候，我都只能趴在那些有炊烟的房顶上，偷看他们如何烹一锅饭食，哪怕是嗅一嗅香气，我也知足了。”

        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天真如阿岫，率直如乐酒，二人眼眶已然红了。

        九荇与后纪却神色如常地一边夹菜，一边聊些旁的话题——相处多日，他们早知蘼芜绝不吃亏的性格，如今敛了兽性尚且如此，从前行走山野间时，恐怕也是称霸一方的狠角色，怎么可能沦落至食不果腹的境地？

        蘼芜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这一次便直接朝着九荇来了。

        “我从前也不曾想到，有一天能与神将的徒弟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实在是太幸福了！”他将酒杯举到九荇面前，由不得她不迎上碰杯。

        九荇还没想通他到底想干嘛，只好将计就计地举杯相碰。

        “来来，我再敬今天的寿星一杯，祝小寿星心想事成，早日摆脱外面那个煞星，和我们一起看遍神州盛景。”蘼芜瞟了瞟窗外，意指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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