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天黎城中

天黎城位于南庭仙洲，上悬九重天，下接无尽海。传说中，这里是神州灵气和聚最甚之地，集四方之大成，引八方之朝拜。

        传说，毕竟只是传说。

        如今的天黎城，经过千百年的沉淀与磨砺，已走下神坛，但依然令千万修仙者神往。自神州各处涌来的修仙者在此奋力寻求机遇，以谋得神册上的一个神籍。

        九荇一行三人立于天黎城城门口，抬首望去，城墙高得仿佛与天相接。此间愈是高深远阔，便显得每一位来者愈是渺小。

        每一位首次来此之人，都会为这座神祗之城震撼，产生俯首叩拜之心。

        入城中，鳞次栉比的城楼、寺庙、商铺轻易便迷了人眼。

        蘼芜不是第一次进城了，但还是倍感新鲜地这边瞧瞧、那边摸摸，偶尔看到首饰铺、绸缎庄，便几乎挪不动脚。

        九荇本就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在符剔山时便次次不落集市，此番见到比符剔山山脚集市更繁盛的情景，自然激动不已。围在一处斗法的小仙、街边琳琅罗列的新鲜物事，皆是她从前不曾见过的风物人情。

        相比之下，后纪则稳重许多。他依然背着手向前踱步，但不时变换位置的视线也暴露了他的好奇。

        与其说这是三人并肩同行，不如说是一位小少爷带着两个……看起来心智不全的护卫随从。

        看得够了，蘼芜低声道：“你们发现没？这里的人举止有礼，比后纪还端着。但他们脸上的笑像刻意挤出来的一般，并不是发自真心，好像只是为了维持自己的‘礼仪’。”

        后纪听他揶揄自己，冷着脸斜瞪他一眼，脚步加快，不欲与他同行。

        九荇早觉得不对劲，经蘼芜一点破才意识到何处异常，说出心中所想：“没有一点人情味儿。”

        相比之下，符剔山的仙妖们生于大泽、长于大泽，没有森严礼法束缚，喜怒更肆意些，反倒自在。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今后若有机会，带你们到符剔山一游，那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虽然繁华不及此处，但它有它的趣处。”

        “年年佳景在，相约向神州。”言谈之间聊起各自曾亲历的风物，三人相约同去看遍盛景。

        走了一段，便来到一幢古典雅致的二层木雕小楼前，上书“品茗轩”。茶香自此漫出，侧耳细听，还有丝竹管弦之乐。

        “我想喝茶。”后纪停住脚步，向二人“传达命令”。

        九荇点点头，与后纪踏入品茗轩两步，才发觉蘼芜落在身后。回首看去，只见他还站在楼前，往隔壁的当铺张望。九荇留心记下，唤他跟上。

        三人在品茗轩二楼的外廊落座，既可看到内间的琴乐献艺，又能看到街上来往行人。

        后纪自顾自地点上几样名字新鲜的茶水，将桌上的茶具一一展开，摆放在众人面前。

        水皆以白玉注春壶盛放，清透可见其间水液流动，品茗与观景兼顾，意趣十足。分到每个人手中的茶盏应是以冰石雕制而成，滚烫的水盛于期间，手抚其上，竟不觉得烫手。桌旁置有风炉与煮茶馆，供予对茶水要求较高的茶客使用。

        “你小小年纪，怎么爱喝茶呢？”蘼芜把玩着小厮送上来的茶壶，十分好奇后纪对茶喜爱的原因。

        九荇对品茶一道并不熟悉，只瞧得后纪略显生疏地将茶叶洗过数遍，又在煮茶罐里荡过数个上下，方将茶水自煮茶罐倒入白玉注春壶，再由白玉注春壶舀至众人茶盏中。

        “往日在族中，品茶是一门功课。只是那时，自有茶师负责，不必我亲手烹茶。”后纪说着，似没料到茶水如此滚荡，几滴茶水溅上手背，茶壶几欲脱手。

        蘼芜坐在他身旁，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让他顺利完成整个烹茶过程。

        热气氤氲，茶色清透，九荇抿了一口，只觉余香悠长。

        “那你定不知，茶水应配上糖珠子，才算这一盏茶没有白喝。”九荇兴之所至，将自己从前探索出的茶点搭配道来。

        后纪问：“何为糖珠子？”

        街中正有叫卖声传上二楼：“糖葫芦，大红果子糖墩儿……”

        糖珠子是文雅的叫法，其实就是糖葫芦。

        真是说什么就来什么！九荇一挑眉，不顾后纪的反抗，兴高采烈地将后纪拉下楼。

        “等我们回来！”九荇留下一句吩咐，蘼芜便乖乖坐着品茶等二人。

        后纪嘴上不屑，但还是挑了四串糖葫芦，将其中一串藏入怀中。待他挑好时，九荇也从品茗轩旁的当铺出来了，手中拿着一把羽扇。

        是蘼芜此前为了换衣衫而典当的羽扇。

        九荇付了钱，便与后纪往楼上走。她故意走在后面，将羽扇藏在身后。

        落座后，九荇问：“蘼芜，你们‘看人心’的法术是如何施展的？能从别人脸上看到字吗？”

        蘼芜一怔，正当他犯愁于如何解释时，便看到九荇一脸狡黠地从背后拿出羽扇。

        “那你能看出我将你的羽扇赎回来了吗？”九荇眉开眼笑地晃晃羽扇，对蘼芜惊讶的神情十分满意。

        蘼芜眉眼舒展，纵是狂喜也显得十分优雅，给了九荇一个难得的评价：“算你有良心！”

        他接过羽扇，宝贝似的擦拭、翻看，确认并无缺损，才放心执在手中。

        后纪在旁冷语：“明面上是带我去买糖珠子，其实是为了……他去赎羽扇。”

        情急之下，险些又叫错称呼。

        蘼芜闻言更开心，仰头将羽扇扇得如骤雨狂风。

        “糖珠子配茶水，不比其他茶点更能突出茶水的甘甜吗？”九荇才不理后纪的不满，只喝一口、吃一口地回味这一对搭配的妙处。

        “尚可，”后纪有样学样，也一边喝茶一边吃糖葫芦，“后氏居于苦寒之地，糖是珍稀之物，不会用于制作这般零嘴。”

        九荇久闻西经荒漠一年中皆是烈阳暴晒，因此许多作物都不可种植。北冥梦泽的孩童人人皆尝过的糖葫芦，后纪却鲜少品食——心中难免对这孩童起了些怜惜之心。

        众人皆侧目，有为这一新奇吃法惊叹的，亦有斥他们举止无状的窃窃私语。

        三人自成一方天地，不顾旁人目光，潇洒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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