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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夜登大船


由符剔山至凉州,间或策马,间或行船,青山绿水渐成黄沙泥石。途经许多城镇,风物均比典籍上记载的更加生动。

        日日都能见到新鲜有趣的事物,便不觉路途遥远。

        这一日,江疑与九荇抵达赤水河畔,渡过赤水,再行半日便是凉州。渡河的船一月两趟,最近的一趟需得在今日夜间出发。

        此时刚过正午,距离夜间还有一段时间,二人便在赤水河畔寻了一处客栈打尖。

        这客栈大抵专做赤水往来船客的生意,请来的说书人说的也尽是赤水上的故事。

        “只见更懝将军着一身红纹玄铁战甲,脚踏鎏金祥云,手持七尺二寸雁翎枪,周身尽是肃杀之气,一挑一压间,便将那为祸数月的妖龙刺于赤水之上!有道是:少年将军擒妖龙,救得赤水免祸灾。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说书人一拍过板石,引来满堂喝彩。

        九荇正听得入迷,好奇心也被勾起,殷勤地为江疑倒了一杯茶:“师父,你也是南庭仙洲的将军,认识说书人讲的这将军吗?”

        “他将那将军的封号念错了,”江疑答非所问,以手指沾茶,在桌上写下两个字,“更懝的‘懝’,音同‘意’。”

        “‘身世飘然如物外,何须更懝访桃源’,这封号倒是十分淡薄,但听那说书人描述,这将军也是名心狠手辣的武者,”九荇好奇追问,“师父可知这故事后来如何了?”

        江疑摇摇头:“说书之流,大多经过美化,当不得真。”

        以往在符剔山下村落的茶馆中听书,江疑总知晓些与说书人所讲故事相关的奇闻轶事,听完便会一并讲予九荇听。今日却说“当不得真”,奇怪得很。

        掌灯时分,码头上热闹起来,一艘灯火通明的大船如海上蜃楼,看似还远在水天相接处,片刻却已停靠码头。

        船舱走出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他站在甲板上,鹰般锐利的眼睛扫过众人,目光经过江疑时顿了顿。环顾过一周,他中气十足地说道:“今日渡赤舟限六十位次,各凭本事上船,一刻钟后敲锣,敲锣时离桅杆最近的六十位客人,即是今日渡赤舟的贵宾。”

        九荇一怔,原来渡赤水还有这般规矩。看出了她的疑惑,江疑低声道:“赤水暗流汹涌,危险重重,唯有技艺高强者可渡。船家是怕有无谓牺牲,因此定了这条规矩。”

        “如此说来,船家也深藏不露……”九荇话音未落,只觉身后有破空之声,心下一惊,正要避开,已被江疑护住腾挪至一旁。

        定睛一看,原是个持长柄大刀的壮汉跃入人群中,率先争夺上船的名额。动乱已起,一时间呼喝声不断,刀光剑影照亮天际,金戈之声绵延耳畔,鲜血染红了江面。

        各人有各人渡赤水的缘由,但这般如阿鼻地狱的惨状景象,还是让九荇不由蹙眉。江疑拉着她腾空而起,落在左近的客栈廊房下,既能看清此间情形,又不至被误伤。

        “师父,我们能赶上这趟船吗?”九荇扶着栏杆,忍不住往外探了探身子。

        江疑似已成竹在胸,道:“把你的袖驽取出来。”

        九荇依言取出,将袖驽握在手中。

        “看到船尾的那一面锣了吗?”江疑轻飘飘往船尾一指,“一会儿我们腾空时,你就朝那锣射弩。”

        “弟子怕射不中。”九荇有些惊慌,那锣距离实在太远。

        闻言,江疑也没有迟疑,右手覆上她握驽的手,左手环揽她的肩,暗念腾云诀,脚尖一点,翻身腾空。电光火石之间已至船尾上空,江疑发力扣动袖驽,弩箭射中锣面,一声“咚”如石破惊天,落在夜间的赤水之上。

        不知那锣由何物所制,响声直冲云霄,荡了几个来回才渐失。响声消弭时,江疑与九荇已稳稳立于桅杆上——确切地说,只有江疑单足立于桅杆上。

        众人未料锣声这么早响起,一时怔在原地,等回过神来时,口中纷纷喊着“不公平”,要求重来一次。

        九荇只觉一

        眨眼间便从廊房下转到了桅杆上,虽然此时脚下是江疑招来的云,即便离了桅杆也能稳稳立住,但还是不免担心跌入奔流的赤水之中,不由暗暗拧紧江疑的前襟。

        似是察觉到九荇的紧张,江疑不再居高,旋身而下,稳稳落在甲板上。

        早先宣布登船事宜的老者此时又走上甲板,道:“本次渡赤舟名额已定,请贵客至船舱中领取厢房钥匙及身份腰牌,请未入选的客人下船。”

        言语之间,并不反对江疑所为。九荇想了想,此前确实只说“锣声响起时判定”,未言明需由谁来敲锣。

        环眼四顾,登上船的自然喜不自胜,已争先恐后地入船舱去领物事了。有些未入选的,垂头丧气下了船。还有些未入选且不甘心的,硬着头皮想留在船上,或趁乱混入船舱,均被守卫赶下船去,十分难堪。

        赤水以西,究竟有什么值得他们如此?

        还未问出这个问题,九荇便看见那管事的老者上前来,笑着朝江疑作揖:“将军,千年不见,还是一来就敲锣。”

        九荇恍然大悟——原来这老者竟是师父的相识,难怪没有责怪师父此番作为。听他话间的意思,江疑不止一次在此“敲锣”,原来师父在外如此乖张行事,竟还没被撵下船去——九荇隐去笑意,认真听二人交谈。

        江疑亦作揖回礼,言语中带着笑意:“老先生,实在抱歉,此番渡赤水回凉州,又给您添麻烦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回添麻烦了,老朽我都习惯了!”老者故作置气状,又回首向小厮吩咐,“去取将军与这位……姑娘的厢房钥匙。”

        听出老者言语间的迟疑,江疑开口介绍:“这是我的徒弟,名唤九荇。”

        闻言,九荇学着江疑的模样,向老者作揖,道:“老先生,您好,晚辈九荇,来自符剔山。”

        “哈哈,你向天君老儿告假一千年,就是为了照顾这个徒弟吧?”老者不拘年龄,爽朗一笑,复又对小厮道,“取两间厢房的钥匙。”

        九荇这才明白,方才这老者误会了自己与江疑的关系,让小厮只取一间厢房的钥匙,此番改口反而更显刻意。她悄悄将袖驽收进袖中,方才被江疑握住的手背,也似耳根般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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