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四十六章
在一段寂静到分辨不清时间流逝速度的时间里，lupin酒吧内就只有酒杯中冰块旋转的声音以及另一首低沉哀婉的古典乐在回响。
太宰治看了眼那杯连位置都没有变过一点的酒，扯起一个似乎很高兴的笑容：“织田作，我听说，你通过了小说的新人赏？”
织田作之助脸上是显然的惊讶：“你是从哪里得到这种情报的？”
“大概是……用了魔法？”
太宰治故作神秘地眨眨眼，并不打算现在告诉他那些从他手中发出的信件的读者不只深雪一人。
“只是为了练笔写出来的拙作而已，偶然被某个出版社的人看到之后，就被邀请说要不要好好写一部小说……”织田作之助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发，“说实话，我完全没有自信。”
“为什么？”
“我想写的东西就只有一本，内容已经在这里了。”酒红发色的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但是我没有能将它映射到现实世界中所必需的工具和技术，就像是在世界最高峰前却只有登山靴和冰杖的登山家一样。”
“但是……我觉得你已经持有工具了，”太宰治柔声道：“要是你都不能写的话，这世间谁都写不了，这点我向你保证，你只要保持信心就好。”
“谢谢。但是才刚见面不久的人的保证似乎也没什么说服力。”
“……”
仿佛老友聊天的场面因为织田作之助的一句话冰冷了下来。
太宰治捏紧了手中的杯子，垂眸应道：“是这样呢。”
他的“友人”现在应该正因为某个鲁莽的伙伴担心着，哪来的时间听他这个陌生人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呢，刚刚那些真心话应该已经是极限了。
“我随便说的，忘了吧。”
他能感觉到织田作之助在看着自己，那个目光是审视的、防备的——
理所当然的。
“我的部下陷入危机了。”
如他预想的一般，织田作之助开始说起了他们两个现在出现在此地的原因。
“芥川君的事你不需要担心。”太宰治将酒杯放回吧台台面上，“我保证黑手党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因为草率而让自己陷入苦战导致的伤口可不算在内。
“也不会有什么额外的事发生，我保证他能过上完全平稳的生活。”
之后因为其他人而引起的动乱就不在他许诺的范围内了。
“如果他能活着出来的话。”太宰治笑得就像是因为好奇而撕下蜻蜓翅膀的孩子。
他都这么说了——
‘织田作肯定明白了吧。’
“你是为了什么才把芥川引到黑手党的，太宰？”
再次从织田作之助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冲击力比太宰治想象得还要大，虽然他很快就控制好了自己的面部表情，但他也知道自己那副丢人的样子还是在刚刚一瞬间映进了织田作之助的眼里。
‘啊啊，真糟糕。’
“四年半之前，我遇到了芥川君。”太宰治用一种回忆的表情看向织田作之助背后被烟或者什么东西熏成黑色的墙壁，“并不是什么好的相遇，应该比和织田作你初次见面时还要差劲。”
织田作之助抿抿唇，还是克制住了某种冲动——由本人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那他就不应该再这样好像毫无防备地坐在他面前了。
但是他还有想要问的事，不能就这样让交涉决裂。
“我没有带他回黑手党……啊，你应该也能理解的吧，”太宰治笑弯了眼睛，“但是并不意味着我放弃他了，嗯……姑且是活着遇到了你，现在还成为一名侦探了，可喜可贺。”
“不过要说他有没有成长到可以信任的地步，我觉得还需要一点检验……当然，你也可以认为我只是在说谎。”
不论他的话可信度有多少，织田作之助确实也不认为应该让芥川龙之介那样的孩子在黑手党成长起来，要不然的话肯定会是个比现在还要让他头疼的存在。
“如果是那样的话……或许，你认识中津小姐吗？”
“中津？”太宰治歪歪头，“也不是什么稀有的姓氏呢，能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吗，也许我就能想起来了。”
“……みゆき。”织田作之助吐出三个字。
虽然不知道对应的汉字，但是姓氏加名字的读音一起，想要装傻的话也不那么容易。
“是你的友人吗，那位小姐？”
“与其说是友人，‘恩人’更准确一点，不过……”
可能也并不是那样。
“嘛，我知道她哦。”仿佛收到了让他满意的答案，太宰治爽快地承认了，“毕竟是和织田作之助你一起找到芥川君的，我当然会知道。”
“是一个很有神秘感的人，对吧？”他的眼里渲染了一点微妙的笑意，“神秘本身就会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探索，织田作应该对她也很好奇吧。”
织田作之助不认为自己是什么聪明绝顶的人，但脑子也算不上笨，可他还是觉得眼前的男人就像一团混乱的毛线球，让他找不到开端，也找不到结尾。
如果按照他所说的，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想培养一个人才，哪怕芥川龙之介不会成为他的部下？今天特意引他到这里来，也只是为了说这些，而没有其他的陷阱？
不，这一点都不符合黑手党的风格——理智这么告诉着他，可感情上的什么东西在说服着他去相信。这个名为太宰治的人眼睛如此澄澈，如果是用这种眼神去说再大逆不道的话，恐怕也只会让人觉得理应如此。
他要是将这些话全盘否定的话，又能给出什么别的理由呢？
织田作之助沉眸看着这个身上充满了矛盾的港口黑手党首领，右手动了动。
“为什么找上我？”
没有特别的理由，只是想到了，所以他也就说了出来。
“……在很久之前，我们也是同事嘛。”太宰治低声开口：“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我一直都知道你。”
“只是觉得你更适合做芥川君的前辈，所以就送到你那里去了。”
“……”
“现在也只是来看看，知道我的选择没有错罢了。”太宰治站起了身，“今天就到这里吧，织田作你还是让你的老朋友好好待在那里吧，不拿出来对我们两个谁都好。”
“首领，并不是因为我想做才去做的。”一点疲惫爬上了他的眉间，“如果是因为这个理由不相信我的话，我倒是希望你能忘掉我这个身份呢。”
冰冷的枪身已经染上了体温，织田作之助紧了紧握着的枪把，还是将手拿了出来。
“……谢谢。”
黑手党的首领一点都不设防一样背对着他离开了酒吧。
织田作之助坐在原地，看着自己面前那杯柠檬黄色的酒液，默默整理着至今为止的一切。
他的那位赞助人小姐是港口黑手党的人，或者至少是个相关者这一点是确定的。她和那位首领关系应该还相当不错，之前嘴里说的朋友大概也就是太宰治，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他一副对自己很熟悉的样子。
“他应该很喜欢你这样的人呢。”这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唉……”织田作之助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他不应该对黑手党首领的话抱有任何信任的，但是无论是哪一方，所展现出来的就是像他们所说的那样——他们并不打算杀死芥川龙之介，对他也没有恶意。如果想那么做的话，就不需要等到今天，对他的妹妹的处刑恐怕也是假的吧。
他认可芥川龙之介是个很有潜力的人，却不知道这种潜力居然早就引来了这种人物的虎视眈眈。
而且……
织田作之助动了动手指，还是拿起来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好酸。”
如果他们的谋划远不止于此的话，他现在的想法应该正中他们的下怀吧。
“本来还以为织田作会说出更有趣的话呢，看来是我对他期望太高了。”
“呵。”
和太宰治相对而坐，深雪抱着胳膊，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我可没有主动提到你哦。”他一副无辜的样子看着她。
“织田先生要是想不到我的话，那才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傻瓜了吧。”深雪的语气十分冷淡。
从耳机中听到太宰治取笑一般拿她卖关子的话时，本就因为欺骗织田作之助而产生了一点罪恶感的深雪几乎想要直接过去给太宰治的头来上一拳了。
说到底，为什么是由她来出面啊，难道是因为她想这么做吗？
如果太宰治是个更加阳光外向、积极向上的人的话……不不不，这种词只是想想她就已经浑身起鸡皮疙瘩了。
那样的人就不是太宰治了，他们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轨迹也会完全变个样子，这就是一个死循环。
“所以你的第三个理由……”深雪的眼神更加充满了一种死亡的味道。
在他们的对话彻底结束之后，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点，于是在太宰治在过来和她会合的路上这段时间里，她仔细回想了一下——
然后就发现了一个大概是能让她做一个月噩梦的事实。
“啊呀，被发现了呢。”太宰治矫揉造作地捂住自己的嘴，用一种恳求的目光看着她：“深雪你肯定不会拒绝我的吧？”
“……该回去了。”
女人深吸了一口气，将杯中的最后一口柠檬水饮下。
拒绝？
她倒是真的很想拒绝。
“织田先生……他喝了你的酒。”
太宰治没有带走那边的装置，她也没有摘下耳机，所以那点液体晃动的声音和评价还是钻入了她的耳朵里。
深雪觉得还是应该告诉太宰治这种事的。
“……嗯。”
“你加多了青柠汁吧。”
“……看来还要再学一下怎么调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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