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接着几日，杨文婉又没再见到过杨安。
杨文杰倒是时不时出现在家学中，可每当众人想找他时，就发现他又不在府上了。
天气渐渐冷了，庭州那边儿突厥的攻势也愈演愈烈。时不时就传来战败的消息，等过个几日就又会传来捷报。京城里杨府的众人的心总是会随着新的军情起起伏伏。
郡主陈琳依旧时不时地邀杨文婧去镇南王府坐坐，有时也会来杨府。
到了十一月末，柳府终于传来消息，不日将嫁柳菀晴进三皇子府。而柳菀晴，给杨文婧下了帖子。
“这样冷的天儿，不过是个侧妃，也值当下个帖子？这是让长姐去送添妆呢？”杨文妙坐在岚玉轩，怀里抱着个暖炉，看着杨文婉身上的红色狐裘披风稀罕的紧“婉姐儿，你这狐裘披风是哪里来的？好看的紧，还有没有皮子？”
杨文婉望向杨文婧，这狐裘还是长姐给自己的，自己哪里知晓还有没有皮子。
“去年年节前母亲回来时带的，我记得每院儿里头都有一张两张的，你的那张呢？”婢女替杨文婉脱下狐裘，递了个暖炉给杨文婉。
“妙姐儿那张我给找人染了湖蓝色，穿起来看着颜色有些浅了，妙姐儿不喜也就放在那里了。”吕氏笑着拍了拍杨文妙的头“前些日子我还让她穿来着，今日看见婉姐儿的就又想要新鲜的了。”
杨文婧笑着看向杨文妙偷偷做的鬼脸。
“还不是怪二姐，非喜欢些什么湖蓝色，说是穿上雅致的很。结果那颜色染出来真的是，二姐，赶明儿你把你的那张穿出来给长姐她们瞧瞧，活像块儿会动的门帘子。”
连杨文妤都憋不住笑，握着暖炉的手笑的直抖。
“二叔母，我那里还有几张没染色过的皮子，狐裘该是还剩一张的，赶明儿给她们俩拿去，另染些喜欢的颜色。那两件儿狐裘您再去挑染些深点儿的颜色，您自己留着穿，或是给杰哥儿穿也成。”
吕氏笑着点头，吩咐婢女赶明儿就去春晖园拿着。
众人说笑间孟氏抱着奻奻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吕氏赶忙让人给孟氏也抱上个暖炉，将奻奻放在了宋氏的暖炕上，与韬哥儿在一处玩儿。
“不是跟你说了，天儿太冷了，奻奻还小，不必抱着她日日过来请安。”宋氏埋怨地看着孟氏，手赶紧握上了奻奻的小手，摸着热乎乎的才放了心。
“也还成，走快些就是了。”孟氏坐下就说道“母亲，过两日我想回一趟孟府，我母亲那边儿托人来信儿说是今年淮南那边儿年节礼提前送来了，让我带着府里的姐儿都过去，挑选些喜欢的稀罕玩儿意。”
“弟妹每回过年都要让这群小的占好大的便宜。”吕氏见怪不怪地替孟氏挽了挽耳边被风吹落的发“到时记得让你兄长将来年你们族里头要入学的孩子的名单写一份儿带回来，等过几日回吕府的时候我再带回去给我父亲，让他提前安排上。”
宋氏看着屋子里和乐融融的氛围，终是缓和了多日来对庭州那边儿的担心。
“成，我待会儿就让人捎信儿回去。母亲，今年这也太冷了些，到时候我就不带奻奻回孟府了，您帮我看顾一日。”
宋氏笑着点了点头。
杨文婉出了岚玉轩就带人去了前院儿，正巧赶上杨安回府。两人一同去了外院书房。
“今年京都的天气都这样冷，不知庭州那边儿如何了。”杨文婉忧心忡忡地看着窗外头。
“北庭、安西和安北都派人来请求朝廷多派发御寒衣物了。玉门关一带往凉州已经出现不少流民了，这几日朝廷就该派人去那一带赈灾了。”杨安脸色也是阴沉的很。
“天气越冷，只怕东西突厥物资粮草缺的紧了，攻势会更猛的。”杨文婉从袖口拿出孟氏给的玉球，在手里来回转弄。
杨安原还有些阴沉的脸色却在看见那玉球时露出了笑容。“这球怎得到了你手里？”
杨文婉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三叔居然突然问起了自己手里头的玉球。“上回陪三叔母回孟府，三叔母非要送给我，我也喜欢的紧，就收下了。”
“既是收下了，就好好收着。”杨安笑着笑着，似是又想到了什么，脸色又暗了下去。“现如今只盼着今年的雪来得晚些，若是赈灾的物资还没到凉州，凉州再下了大雪，只怕到时又是浮尸遍地的场景了。”
“吐蕃使团那边儿还是没动静么？”杨文婉眉间的川字深深。“我总觉得咱们忘了什么。”
“吐蕃特使那边儿虽然没什么动静，但是我已经派人日夜监视了，每个人都派人专门盯着了。只不过到现在没有发现张衡之子的踪迹。”
杨安和杨文婉看着屋内的熏香缓缓出神。
过了两日，杨文婧一大早就带上给柳菀晴的添妆，去了柳府。
不到午食，杨文婧就赶回来了。
杨文婉瞧着杨文婧脸色不太好，也就没有去打扰杨文婧，各自在自己屋子里头用了午食。
晚间，杨文婧独身一人推开了杨文婉的房门，与杨文婉同睡一处。
“长姐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去了趟柳府，瞧着精气神儿都没了？”杨文婉翻身面对着杨文婧，看见杨文婧盯着屋顶正在愣神。
“你说，同为一府的姐妹，就算平常真的有些龌龊，至于到损人清白害人性命的地步么？”杨文婧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屋顶。
听这话杨文婉就知道，这是柳府姐妹倾轧相害了。杨文婉静静地听着，未曾接话。
“柳菀晴知道三皇子定下了蒋月珍为三皇子妃后就在府里好一顿闹，闹完也就算了，毕竟那是皇家的事，她做不得主的。可是她自己庶出堂叔的嫡出女儿，竟然连同蒋月珍坑害她，在三皇子过府的时候给她下药，让她与三皇子行了周公之礼。”杨文婧面无表情地看向杨文婉“同为一府姐妹，柳菀晴作为嫡长女去给人做了妾，她能得什么好？”
“长姐，那是柳府自家的家事，与咱们府上无关的。”杨文婉面色凉薄地说道“更何况若是她柳菀晴平日里念着些姐妹情分，她的同族姐妹会如此坑害与她么？”
“婉姐儿！那是同宗同族同姓的姐妹！即便是往日里有再多的不对，那也不该做这样的事，下这样的手！”
“长姐，她们府里有那样多的姑娘，偏偏她柳菀晴占着嫡长。大小柳妃的宠爱就那么多，她自己全占了还要在家里头耀武扬威，更何况你又不是没见过她嚣张跋扈的样子，她会对那些姐妹好才怪了。”杨文婉原还想说些别的，可看着长姐的样子，杨文婉又闭了嘴。
“那是不是如果咱们姐妹之间有朝一日也有了分歧有了嫌隙，也会这样互相坑害、算计？！”杨文婧不知想到了什么，瞬间提高了声音。
“长姐，你觉得会么。”杨文婉的目光黯淡下来，黑夜里连丝月色都没有，可杨文婧却是看出了眼神中的失望、灰败。“长姐，我说的话可能难听了些，可是你可以仔细想想。咱们杨府与他们柳府，一样么？她们家一个姑娘家一季可能是四套常服四套礼服，可能会为着几匹绸缎布料就记恨上了谁。咱们府上呢？想什么时候做衣服就找了织娘来做，想打首饰也是从来没被限制过。长姐喜欢绞纱，二姐喜欢丝绸，三姐喜欢狐裘，我喜欢锦缎，咱们可有过因着这些小事儿争吵过？长姐，你为何会替柳菀晴觉得不值？当初她也是费尽心机要嫁入三皇子府的，技不如人输了还被人算计，那是她自己应得的。成王败寇，早在她自己想做这个事的时候没想过输了会怎样么？”
“婉姐儿...”
“长姐，手里的东西少了、想要的东西多了才会想要去算计别人。咱们杨府的姑娘，走到哪里都会是金枝玉叶，没人目光那般短浅。即便是将来真出了个目光短浅的姑娘，她自有她自己的爹娘。”
杨文婧沉默许久，久到杨文婉以为她已经睡过去了，才再次张口“是我想多了。”
杨文婉并没有接话，自己的长姐哪里都真的很好，很完美，却像祖父说的，太过心软了。陈柯的下属是这样，陈琳是这样，现在连对着柳菀晴都能生出不忍之心。自家长姐这样的性子，当初若是真的嫁给三皇子了，只怕是活的还没有上辈子长。改日里找人去探探吴司马府上的情况，若是能逼着吴起立下不纳妾的誓言就再好不过了。
过了几日，天气冷的要命，柳府吹吹打打将一顶绛色花轿送进了三皇子府。因着天气太冷的缘故，街上看热闹的都没几人。与蒋月珍嫁进府相比，着实冷清了太多。好在柳菀晴是要上玉牒的侧妃，道贺的女眷还是不少的。
柳菀晴的大婚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去了。杨府里吕氏却是带着双生姐妹忙活起来了。因着要去孟府，吕氏就想着提前将年节礼给孟府一道送去，也省得腊月里越来越冷了还要来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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