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穷
以三途河为分界线，地府被分为东西两部分。自上个月起，地府西端开始陆陆续续搭起了一些建筑。
临河的一栋小房子外摆了几排长椅。长椅上零零散散坐了十几个鬼魂。
赵远攥着两张颜色微微发灰的纸，忐忑地坐在屋外的长椅上。
这条队伍不长，很快就排到了他。
赵远站在房间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屋子里的设施很简洁，周围摆了两排书架，正中间放了一张桌子。
桌子后面坐着两个男人。左边那个穿白袍的格外阳光帅气，一直笑着，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样子。右边是个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手边放着一个保温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还是年富力强的阶段，却总给人一种很……慈祥的感觉？
总之，看起来并不凶悍的两人让赵远的心情平静了一下。他把手里的纸递了上去，退后两步小心地鞠了个躬，这才坐下：“hr老师您好，我叫赵远。”
他性子内敛，一番自我介绍说得断断续续的，对面两人却没表露出一丝不耐烦的样子。
“赵远，你的大学专业是软件工程对吧？”右边的中年人低头翻了翻手里的纸张，简历我们看过了，你非常优秀！”
“不过……你才刚刚毕业啊？”
赵远放在腿上的双手攥紧了，他扯了扯嘴唇，露出一个苦笑：“是啊，没想到居然出了车祸……”
左边的那个帅哥安慰道：“也别太难过了。如果你顺利入职，以后休假期间可以入梦和家人短暂团聚一下。”
中年人也点点头：“要是你觉得自己年纪轻轻，还没来得及有所作为就猝然离世，我们也有办法。”
听见第一句时，赵远就已经猛然抬头。中年人刚说完，他就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你们、你们真的有办法？”
对面那两个人对视一眼，扭头问道：“你愿意加入地府科技处吗？”
赵远傻了：“地、地府科技处？你们招收的不是去人间勾魂的那种鬼吗？”
“我就是想偶尔去人间看看才来报名的。地府科技处是什么地方？”
穿白袍的那个帅哥笑了起来，跟他解释道：“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勾魂？人死后，只要从人间的户籍上标记了死亡，那么灵魂就会直接传送到鬼门关。偶尔有那么几个不知道姓甚名谁的，才要出去转一遭。而且那也不需要勾魂啊，一念咒就直接打下来了。”
“至于这地府科技处呢……”他眨眨眼睛，好脾气地解释道，“科技处是地府新成立的部门，主要负责开发地府wi-fi和地府专用app。员工隶属地府公务员，交五险一金，实行八小时工作制，还免费分配住房哦。”
赵远狐疑地看着他们：“地府……wi-fi？真的假的？你们在骗人吧！”
中年人缓缓喝了口茶，平静地看着他：“在下地府判官崔珏，旁边这位是鬼使白无常。我们以声誉担保，方才所言为真。”
可怜的小青年睁大眼睛，彻底傻了。
不一会儿，他左脚绊右脚地走了出去。门“砰”一声关上，他攥着判官塞给他的工作证明喃喃道：“妈，我好像进了一个假的地府……”
虽然来的鬼不多，但挨个询问依旧很耗费时间。等到最后一个来应聘的鬼魂离开，地府已是黄昏。
白无常伸了个懒腰，不经意瞥过窗外：“诶，是陛下。”
判官跟着扭头看了一眼，眼角的皱纹伴着笑意舒展开：“五日前就把自己关在了藏书阁，今天终于愿意出来了？”
白无常探头看了一眼，小声嘟囔道：“那也比她回家整日跟那人出入成双好。”
判官看了他一眼，语气格外悠闲：“儿孙自有儿孙福，若是他二人真的有心，难道你拦得住？”
白无常冷哼一声：“我就见不得那姓许的装模做样。”
说到气头上，他咬牙切齿：“老黄瓜耍嫩漆！几千岁的老头子了，他也下得去手？小陛下才二十一！”
林霁正好走了进来，听见他后半句，挑一挑眉：“二十一不行？嫌我小？”
“什么驴头不对马嘴的？”判官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都这个点了，怎么还没回去休息？”
林霁也收起了撩闲的心，正色起来。
“对对对，我在藏书阁里找到了这个，你们来看看。”她把手里那两本书本书放到桌子上，翻开上面那本“二百三十……七，对，这一页，你们看这里。”
白无常和判官顺着她的手指看去。
判官微眯起双眼，轻声念道：“始祖神君封阴气于地府。阴气融入三途河，于是天降甘霖，滋生万物。”
“对。”林霁又拿出另一本，“这是初代冥王陛下的手稿，我在看的时候也找到了他对这场雨的记述。”
“上面说，九碑已成而阴气不甘，翻涌搅动了三途河，所以地府常有骤雨。雨中含有阴力，可以使死去的植物复苏。”
“复苏？”白无常低低重复道，“我记得，阴气乃是死气，当年始祖神君将阴气封印在九碑大地，暴虐的阴气使得三千里地府的所有植物都湮灭了。”
林霁百思不得其解：“但为什么阴力让植物都湮灭了，为什么又会让它们复苏呢？”
她纠结地摸了摸下巴，随即又摆了摆手：“算啦，那都不重要。重要是我们现在明白了，前一阵的那场雨究竟是怎么来得了。”
判官握着保温杯，微微皱眉看向林霁：“降雨是因为阴力翻涌……陛下认为这一次翻涌，是偶然还是别的什么？”
林霁直言不讳：“我不认为是偶然。”
她合上两本书，声音微沉：“自从上回降雨后，我隐约觉得自己和地府大地间有了什么联系。”
她回首看向郁郁葱葱的丛林：“我体会到了生机，和生机之下的危险。”
“所以，我们必须要加快速度。”林霁话锋一转，“招聘的事怎么样了？”
白无常侧坐在桌子上，两指夹着薄薄一沓简历递给她：“这才第一天，来的人不多。我和老崔挑了挑，这是能留下的。”
林霁接过简历默不作声地翻看起来。白无常随意倚坐在桌子上，凑过去给她指：“大部分都是普通人，也有那么几个能用上。”
“比如这个，之前是开淘宝店的。这个是学化学的。还有那个叫赵远的，学的是软件工程，我们让他明天去科技处报道了。”
林霁愣了愣：“科技处？我记得，那里不就光挂了个牌子吗？顶多还有我拎过去的那一台闲置电脑。”
判官笑眯眯地点了点赵远的简历：“这不是有人了吗？”
林霁冲他竖起大拇指：“狠啊！”
除了镇守九碑大地的阴兵未曾调动，剩余的三部分阴兵这一阵都被自家倒霉主子抓了壮丁，轮班吭吭哧哧地盖房子。
这一阵幽冥小店赚得着实不少，百鬼物流也渐渐走上了正轨，凭借超快的速度接起了外单。
地府还债所需要的只是功德。对于鬼魂来说，人间的货币也并无价值。
林霁家里有灶神大人三五不时地给冰箱进货，没什么花销的地方。她便把挣来的钱全都存到了一张单独的银行卡里，专门用来添置地府需要的东西。
这回盖房子用的工具、材料便全是她从人间购买的。滴上孟婆特制的药剂，这些东西便也能在地府使用了。
房子落成那天，她正好在藏书阁里翻阅古籍，没来得及亲眼看看。这回终于闲了下来，林霁便顾不得天色已晚，兴致勃勃地要去转一圈。
判官和白无常拗不过她，只好随着一起去。
林霁从口袋里取出仔细叠好的简易图纸，对照着寻找起来。
由判官督工的工程就是令人放心。林霁绕着空荡荡的几排房子走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万事”俱备，只等着新员工入职！”
白无常低头看了一眼图纸，疑惑道：“旁的我还都能理解，但这栋房子是干什么用的？”
林霁随着看去，科技处、销售处、三界综合处之间，一座孤零零的小房子被人用蓝笔专门圈了出来。
她悠悠地笑了：“以后你们就会知道了。”
林霁忽然想起来了一桩事。她扭头问白无常：“我记得，今天招的人里有个学设计的女孩子”
白无常努力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个人。你想要干什么”
林霁微微一笑：“既然是学设计的，当然要让她干回老本行啊！明天我想见见她。”
夏野本是一名小有名气的周边设计师，但是二十四岁那年她却意外查出了癌症。
癌症很痛苦。癌细胞不断扩散，她每日每夜都在发烧，疼得根本睡不着。但是夏野没有放弃过，她想要活着，也想要给这个世界留下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是很可惜，强烈的求生欲还是没能战胜病魔。她在自己二十七岁生日的第二天就去世了。
夏野不甘心就这样转世。她听说地府在招聘有特长的人才，便怀着忐忑的心情去投了简历。
谁知道当她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门外已经有阴兵在等候了。
“你说冥王要见我”夏野有些惊讶地反问道。
再被引去冥王殿的路上，夏野想象了无数种冥王的模样和见她的理由。
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推开殿门，空旷大殿中竟然坐着一个年轻的姑娘。
夏野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林、林霁！怎么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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