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晴天霹雳

戌时，熊州刺史府，后院。&1t;/p>

        天地昏黄，万物朦胧时分，莫尹樊终于带着熊沐水匆匆而至，人刚到大堂门口，便听见他急急问道：“如何，可还有弟子未归？”&1t;/p>

        在屋内不停踱步的宇尹文看见二人平安归来，悬着的心稍微松了些，道：“弟子们一个不少都在这儿了，就差二师弟还没来。”&1t;/p>

        “那就好，我现在去木子楼找二师兄！”莫尹樊片刻未歇，遂欲立即转身出。&1t;/p>

        宇尹文赶紧伸手拦道：“四师弟，莫急，这个时辰，千羽阁中人肯定已经包围了木子楼，二师弟也不会那么傻地留在那，切莫自投罗网！”&1t;/p>

        “那二师兄怎么还没来？”莫尹樊不安地看着掌门，忧虑道，“不行，我心悬在这，难受得紧，无论如何，我得去瞧瞧，掌门师兄放心，我的轻功这么好，他们抓不住我！”&1t;/p>

        “且慢，我随你一同去，”宇尹文着实也很担心老二，拿起佩剑，又对钱沐易嘱咐道：“沐易，我们回来前，谁也不许走出刺史府！”&1t;/p>

        说完，两位便疾步离去，钱沐易跟出房门，只见两人各自施展轻功，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目送完两位长辈，钱沐易便命令众师弟各自回房，只余自己坐在大堂静候。&1t;/p>

        整整两个时辰过去，院内才传来些动静，钱沐易立即起身出门迎接，皓洁的月色下，徐徐走来三个人影，钱沐易松了口气，但随即嗓子眼一紧，跟着掌门和四师伯走近的那个人竟不是二师伯！赫然是那日在街头救下的烈岐！&1t;/p>

        只见三人皆面色阴郁地走进堂内，宇尹文颓败地坐在太师椅上，莫尹樊猛地拍了一记桌面，直震得茶水四溅，怒吼道：“这帮狗养的，若是二师哥出了什么事，我莫尹樊就是穷尽一生，也要将这帮杂种杀个干净！”&1t;/p>

        难得的，宇尹文没有出声训斥，甚至没有阻止他，只是依旧沉默地坐在那，不知在想什么，钱沐易心一点一点沉下去，二师伯怕是出事了，可他不知该不该问，更不敢问。&1t;/p>

        见那烈岐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钱沐易便出声替他解难，领着他向客房走去。途中两人相顾无言，钱沐易为了缓解尴尬，便借机向他打听到底生了什么，可他却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就魂不守舍地神游没听见，钱沐易索性闭嘴领路。&1t;/p>

        直到房门口，钱沐易准备转身离开，烈岐才回过神来怯生生地主动问道：“钱少侠，杜姑娘也在这儿吗？我这两日只顾着自己疗伤，没见着她，你可知她在哪吗？”&1t;/p>

        “你说的是沐若？”钱沐易甚少这样称呼她，但不知为何，他第一反应就是这样破天荒地念她的闺名，显露出两人很是亲昵的模样。&1t;/p>

        烈岐点头，目光中露出一点微妙，微笑不自觉地收起，钱沐易则假装没看见，继续道：“估计在厢房吧，你不知道，她就是个懒虫，我和她自幼一块长大，她什么德性我都清楚，这几日没去找你估计就是懒得。”&1t;/p>

        “呵呵，那就好，”烈岐挤出一丝笑容，走进房间，客气道：“那我就不叨扰钱少侠了，谢谢你送我过来！”&1t;/p>

        钱沐易心情莫名好了些，笑应道：“无妨，分内之事”，然后也客气地作了个揖，便转身离去了。&1t;/p>

        烈岐将自己锁在房内，脑海中不断浮现两个时辰前的画面，只觉浑身冷，整个人如糠筛般颤抖不已，他现在只想找到杜若，只想找到那个笑容如暖阳般的人来驱散他的战栗。&1t;/p>

        烈岐只觉房间逼仄，压抑得几乎让人喘不上气，索性出门去透透风。可怜老天庇佑，他居然真的看到了自己夜思梦寐的佳人，只见杜若和丑大叔坐在庭院内，不知聊着什么，突然杜若举起三个手指，竟似对着皎月起誓。&1t;/p>

        烈岐火急寥寥地走近，正好听见她恳切道：“月神在上，我杜沐若对着广寒宫起誓，今后若再逞强托大，私自涉险，弃大叔于不顾，就判我孤苦一生，无枝可依。”&1t;/p>

        丑奴面目全非的脸看不出他是何情绪，只眼神里的慈爱愈浓烈，烈岐不知他二人也是新识，只觉婉雅好言辞，灼灼真情意，直将二人误认为是多年叔侄。&1t;/p>

        杜若见他走来，这才惊觉自己把他忘了，内疚一笑道：“烈公子，你也来刺史府了，幸好你没被我们华山连累，不然我可真是罪人了！”&1t;/p>

        烈岐看着她，心里的惶恐稍得以缓解，坐在杜若身旁道：“沐若，不要这么说，真是折煞在下了，还有，叫我阿岐，好吗？”&1t;/p>

        杜若抽了抽嘴角，实在点不下这个头，如此亲昵的称呼，于她而言实在过于肉麻，她向来唤人都是唤名，只为了区别钱沐易，才会唤秦沐弋作阿弋，可两人是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自然不可相同并论，但看着烈岐赤诚的眼睛，杜若实在无法拒绝，只好折中道：“烈岐，这么晚，你怎么不在房里休息啊？”  &1t;/p>

        烈岐听出她的为难，想来两人相识也不过三四日，只要她不再生分地将他唤作寻常路人，他已心满意足。此刻，更重要的事是他有满腹心事需要倾诉，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险地，他信任的只有眼前这兰质蕙心的少女一人而已。&1t;/p>

        见他闪烁迟疑地看向大叔，杜若猜到他有话要说，遂升了个懒腰慵倦道：“不行了，我要困死了，大叔，这两天的事我已经全交代清楚了，可真的再没半点隐瞒了，放我去睡吧？”&1t;/p>

        丑奴看着烈岐那张愁云密布的脸，也通晓他有心事，便配合地打了个哈欠，站起来困倦道：“我也累了，只要你安然无恙，我也没必要强迫你和我这个老骨头说话，烈公子，还麻烦你将杜儿送回房去，我先回房睡觉去了。”&1t;/p>

        见丑奴彻底离开，烈岐还是不放心，环视四周几圈后，才凑近杜若，压低声音道：“沐若，你先别困，我今天下午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若再不和人说上一说，只怕我就要被逼疯了！”&1t;/p>

        杜若见他惴惴不安的，眉眼带了丝舒缓，笃定地看着他道：“烈岐，我听着呢，你要是知道了什么，可以告诉我，我来帮你分担！”&1t;/p>

        忐忑的情绪似乎被这柔婉的明眸给洗涤了些，烈岐始敢与言，只是那鲜血淋漓的记忆还是激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1t;/p>

        “我虽早知道千羽阁要偷袭，但为了我丢失的玉佩，今日大约申酉交替时分，我又从后门溜进木子楼，侥幸想着他们不会那么快，谁料正走在二楼挑廊上，便看见庭院里翻进来许多人，为三人分别手持方天戟、三尖两刃刀和鸳鸯钺，我一想这不是千羽阁贾信修、姜习礼和甘交甫那三位楼主的看家兵器吗？就立即闪身躲进一旁的房间，打开窗户想从另一侧逃走，结果窗下的街上也站满了人，我心知是千羽阁来围剿了。”&1t;/p>

        “紧接着楼下便传来打斗声，当时木子楼应该就只有凌大侠和我，我知道那是凌大侠在反抗，可以我当时的身体和功力，我出去就只是送死，前有狼后有虎，我只能躲在房里透过窗纸静观其变。我就瞧见那三个楼主和凌大侠从楼下打至庭院，大约百来个回合，凌大侠便被那三人制住要害。”&1t;/p>

        杜若并不知晓凌尹皓也来到熊州，此刻听此噩耗更是惊得如头顶炸了个响雷，不由吓道：“如何了，后来如何了？”&1t;/p>

        烈岐神色复杂地看着杜若，五指扣住桌檐，闭紧双眼似不愿再回忆，但很快他睁开眼，愁眉紧锁地看着杜若回道：“后来，我便瞧见凌尹皓跪下，不住地向他们磕头求饶！”&1t;/p>

        “不，不可能！”杜若猛地站起来，连连摇头道：“你定是看错了，我二师伯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可能做出此等丧尽颜面的事！”&1t;/p>

        烈岐也站起来，痛心疾道：“你以为我想看见这一幕吗？我虽没听见他说话，但我看得真切，你不知道，那一刻我的江湖信念也近乎全部崩塌，他尊为华山六剑，是江湖鼎鼎有名的“火二剑”，代表的是斩妖除魔的正义之士，可他却苟求生死，膝跪邪教！”&1t;/p>

        “你胡说，你这样诋毁我的师伯，你究竟要干什么？我师伯纵横江湖数十载，什么生死没经历过，怎么会是贪生怕死之徒，”杜若急红了眼，如雷轰电掣一般，直指他的鼻梁狠声道，“这番对话，我就当你是重伤后的呓语，你若再瞎说，我杜沐若第一个不会放过你！”&1t;/p>

        “也许当时凌尹皓以为我已经撤走了，也许他以为木子楼再无其他人，所以他才……”烈岐不料她反应如此激烈，皱眉苦声道，“我知道这些话很难让人相信，所以宇掌门和莫大侠找到我时，我一句话也没说，可我再不说，我就要疯了，沐若，我难道要编这样的故事让你来厌恶我吗？”&1t;/p>

        杜若只一味摇头，冷眼看着他，不再说话。片刻的静默后，杜若转身疾走离去，留下面色如灰的烈岐独自扶额。&1t;/p>

        半个时辰过去，混沌空白的杜若依然维持着方才进门后的坐姿，秦沐弋为了让她好好养伤，费了半天神气，硬把宇沐珂给磨到另一间客房，留出这片刻的沉寂和独白，她却丝毫不管不顾肩上的重伤，只任由自己沉浸在心中那麻麻的酸痛里。&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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