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似曾相识

钱沐易静默地看着抽噎不已的她，母亲和父亲看起来虽一直都是相敬如宾的，却也只剩如宾罢了；父亲虽对纪姐旖旎情深，却也只是乎情，止乎礼；而纪姐却因心中悔与爱，耽误至今。情这一字，造就多少痴男怨女，又惹出多少泉泪冤海！&1t;/p>

        待她神思稍明，钱沐易才缓缓搀起她，郑重道：“纪姐，你放心，在没有手刃仇人之前，我也没有心思畅谈风月，济泠已是穷途末路，我们一定可以将幽府连根拔起！”&1t;/p>

        纪念怔怔地看着他，有些羞愧道：“纪姐知道你喜欢她，只要大仇得报，我一定不会拦着你们，只现在，我们需要韬光养晦，切不可掉以轻心，断送了现在大好的局面！对了，你清易剑法修习得如何了？子规说你耽于第九层已有数月了，怎么回事？”&1t;/p>

        明明让叶子规替他瞒着，这个小子果然还是打了小报告，钱沐易闷声道：“我为了不露出剑法上的破绽，修习时只能以华山剑法为先。可华山剑法追求快字诀，清易剑法却讲究温吞，实在是顾此失彼，不能兼顾，还请纪姐赐教！”&1t;/p>

        纪念闻言，挑了挑眉，不悦道：“清易剑法是你们苗家绝学，二十年前俾倪武林，就算如今的岳河剑加上华山剑法，也难以望其项背，你怎能因小失大呢？快虽能衍变出万千变化，看似无懈可击，可化繁为简，慢才是立于不败的根本，慢又旨归虚无，无招取胜，斯为大胜！”&1t;/p>

        见他仍是半知不解的样子，纪念沉吟了一下，嗔道：“笨！就比方说，同样的时间，对方急使出‘天女散花’，你只需用清易剑法里的‘无修而修’，寻隙简单一剑，便可破其繁杂一招。懂了吗？”&1t;/p>

        钱沐易茅塞顿开，仿佛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畅快，顿悟道：“纪姐，我懂了，清易剑法反复提及的慢，不是让我真的慢吞吞出剑，而是先清心无为地勘破，静观止念地参悟，再厚积薄的一招制胜！谢纪姐点拨！”&1t;/p>

        “嗯，不赖，还算机灵，也不枉我费的这些唇舌！”&1t;/p>

        纪念因体质羸弱，无法习武，但天资聪慧，对各种武学总能触类旁通，所以她就犹如一本活的武功秘籍，总能给他人指点迷津。&1t;/p>

        钱沐易身处祠堂，心中虽有些得意，却不想溢于言表，故作沉重道：“子规来信，林善仪已经到了关中，但丁卯岳和卯兔坛已部署多年，应该能吞不少肥肉。所以我想趁此时，去趟江南，把咱们南方的势力扩延一下！”&1t;/p>

        纪念见他提及正事，也立即敛起笑容，微恼道：“但升巧坊来势汹汹，我们不得不防啊！咱们这般谨小慎微，还是在熊州泄了踪迹。可那升巧坊却像密不透风的铁通，我们耗费了多少心血，都摸不清楚他们的底细。尤其是那坊主，神龙见不见尾，却在长安一手遮天，咱们在长安折了多少好手啊！”&1t;/p>

        钱沐易想起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冷肃道：“曾与坊主有过几面之缘，他确实是个可怕的对手，但风云易变，也有他遮不到的地方！江南，也许就是我们夺回天下第一帮这块招牌的关键！”  &1t;/p>

        见他神色有异，似暗藏有杀意，纪念双眼微眯，不安道：“你去江南，真的只是为了扩张南方版图吗？你该不会是为了幽府吧？”&1t;/p>

        钱沐易嘬了嘬嘴，掩去眸子里汹涌的恨意，试探道：“幽府熊州一役惨败，痛失了七员大将，如今就是一只人人喊打的落水狗！我觉得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何不落井下石一把，把济泠这条狗彻底淹死呢？”&1t;/p>

        纪念神色乍变，严厉制止道：“万万不可，幽府建派近千年，岂是那么容易就能铲除的，此次他们受挫实在过于蹊跷。济泠绝非等闲之辈，何况老煞傅雁门和二煞季天佑都毫无损，现在出手就好比浑水里抓蛇，谁先动，谁就是死，在局势不明朗前，我们绝不能贸然出手！”&1t;/p>

        看她动了怒，钱沐易只好将心中的念头压了下去，嬉皮笑脸道：“纪姐怎么还当真了，我只是开玩笑的，江南这富饶宝地，我只是想去分一杯羹罢了，纪姐从小耳提面命的教诲，我哪敢打草惊蛇啊！”&1t;/p>

        见庄主神色熠熠，并无仇恨之色，纪念心里大感安慰，媚眼染上笑意，“嗯，江南是个富庶的好地方，当初被蚕食掉的盘口，也是时候拿回来了，你就有心去看看，那就去吧，这儿我会盯紧的！”&1t;/p>

        两人相视一笑，纪念纵有百般叮嘱，也只吞了回去，看着他下颌上的青须，这个轻狂不懂事的小弟弟，他已经长大了，自己也该放手了。&1t;/p>

        次日，杜若正挠心挠肺地苦苦思索着如何开口，却不料钱沐易抢先道要去江南，杜若一寻思，碎雨峡就在越州，正好顺路，遂按下不表，只死乞白赖缠着他一同上路。&1t;/p>

        江南虎狼之地，又人生地不熟的，钱沐易虽打心眼里不愿带她去，但她一人在洛阳，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呆在纪府，只好由她跟着。&1t;/p>

        两人难得独处，虽一路奔波劳苦，但杜若觉得心里有不尽不竭的愉悦之泉，就像那桂花糖蒸新栗粉糕，甜腻甘美！&1t;/p>

        这厢，丑奴揣着塑髓丸，马不停蹄地回到炎武楼，却已是人去楼空。向店小二一打听，才知道华山上下几天前就回去了，丑奴稍作沉吟，便又向华阴城策马而去。&1t;/p>

        一路劳碌，终于在阳平镇追上了宇沐珂一行人。待夜色一落幕，丑奴便翻墙进入他们下榻的客栈，摸查窥视一番，终于找到了她。&1t;/p>

        宇沐珂虽被他疤瘌横生的脸吓了一跳，但很快便喜上眉梢，四处张望后，将门梢插上，压低声音问道：“大叔，你怎么来了！沐若呢？她也在这儿吗？她怎么样了？”&1t;/p>

        丑奴见她双眼浮肿得厉害，心疼地斥道：“怎地还有心情担心杜儿，既中了萧登灵那老怪物的符，为何不说呢？”&1t;/p>

        宇沐珂脸色一僵，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抿了抿嘴，涩涩道：“你知道了？能替我保密吗？这腐骨符药石难解，我不想让其他人白白担心！”&1t;/p>

        “我和杜儿在洛阳时遇见了宁始悦，这是她给的塑髓丸，说是长圣教的秘药，可以暂时压制符毒，一旬一粒，至少可以延缓三年，这三年，我们一定可以找到解毒的方法的！”丑奴慈爱地看着她，从怀里掏出药瓶，怜惜道，“傻丫头，你若是出了事，你娘你爹该有多难过啊！”&1t;/p>

        不知天下是否真有这么巧的事，恰在此时，门口响起一个温慈的声音，“珂儿，睡了吗？”&1t;/p>

        “娘？”宇沐珂惊喜地叫喊起来，可她却没现，丑奴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神色，他立即埋下头，却又局促地看向投射在门纸上的剪影。&1t;/p>

        “是我，把门开开！”玉尹青拍了拍门，婉声道。&1t;/p>

        宇沐珂立即就推门冲了出去，扑进她的怀里，嘤嘤地撒起娇来：“娘，想死我了，你怎么下山来了！”&1t;/p>

        玉尹青摸着宇沐珂额前的碎，长叹道：“唉，还不是沐若这丫头不省心！我再不下山，真不知道会捅出什么样的篓子来！”&1t;/p>

        宇沐珂立即不满地扬起头，嘟着嘴道：“哦，原来是为了沐若才下山的，不是为了我啊！娘可真偏心！”&1t;/p>

        玉尹青没好气地刮了刮她的翘嘴巴，笑骂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像小时候一样不懂事！”&1t;/p>

        这时，神思松懈的玉尹青才注意到房内还有另一人，看到他惨不忍睹的脸，玉尹青心中警铃大作，但仍衔着笑问道：“这位是……”&1t;/p>

        宇沐珂放开娘亲的腰，半真半假地道：“这是沐若的朋友，沐若托他给我带个口信，说她现在人在洛阳很好。”&1t;/p>

        玉尹青眼睛只盯着丑奴，虽然他容貌已残败莫辨，但这个人的身形和气息，她心中竟有股说不出的感觉。&1t;/p>

        丑奴在她灼灼的目光下更窘迫了，浅笑道：“既然口信已经带到，丑奴就先告辞了！”&1t;/p>

        玉尹青阻拦的话语脱口而出：“请留步，不知阁下可曾见过在下？”&1t;/p>

        丑奴飞快地瞥了她一眼，便立即恭谨地垂眸道：“夫人英姿，若曾见过，必不能忘，只丑奴本是一山野奴仆，不曾有幸见过夫人！”&1t;/p>

        玉尹青还想说些什么，可丑奴却已经连连颔哈着腰走了出去，宇沐珂不解地看着两人，问道：“娘，你认识丑奴吗？可他是沐若在山沟沟里救出来的可怜奴隶，你怎么会认识呢？”&1t;/p>

        “是沐若救的？”玉尹青心不在焉地重复了一遍，只觉得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可怕的感觉，但她无声地安慰自己，不可能的，不可能是他，他在山水间逍遥恣意呢，绝不可能是眼前这个低声下气的粗鄙奴隶！&1t;/p>

        但回到宇尹文房内时，她还是心神不宁地，又仔细盘问了一番宇尹文，态度之急躁，惹得宇尹文不悦道：“青妹，你怎么了，不是说好不怪我了吗？这手上的青印子可不能白掐啊！”&1t;/p>

        玉尹青狠狠白了他一眼，不耐烦地凶道：“你难道不觉得那个丑奴很熟悉吗？”&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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