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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原来记者才是临时的


等了快一个月,偷拍的报道都捂臭了,还不见安排播出。孟想有些沉不住气了。就在早上,他还接到了孟剑的一条短信,说超市里有好几个同事都突然离职了。其中一个还是主管。孟想仔细询问了一下,正是片子中他偷拍到的那几个人。孟想真的愤怒了,这绝不是巧合,为什么会这样?

        他径直来到主编办公室。正巧,主编和制片人都在。刚好是早晨的选题会结束之后,办公室里正忙乱着,没有人注意孟想走进来。孟想直接走到制片人跟前,声音挺大地说:“张老师,我问一下,那组报道什么时候播出?”

        每天都会有记者进来问主编和制片人,“我的片子做好了,什么时候播啊?”;“我那条再不播就过期了,有时间限制的……”孟想这么问,一点都不奇怪,也引不起其他人的好奇心。

        但是主编和制片人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她们当然知道“那组报道”是哪一组。主编不吭气,看看制片人,制片人缓缓地说:“领导还在研究……”

        孟想从没有过今天这般咄咄逼人:“研究到什么时候?”

        制片人:“播出要服从领导的具体安排,我们也在等……”

        孟想:“等到明年吗?当初是组里派我去的,如果是我自己报的选题,不安排播出情有可原;既然是领导派的,我也做完了,也没有提出修改意见,为什么不播?”

        制片人:“小孟,我跟你说了,我也在等通知,你能不能沉住气再等几天?”

        孟想:“不能!张老师我告诉你,片子中涉及到的几个人今天已经离职了。我觉得这不是巧合,是有人给超市通风报信,有人故意让这条新闻不得见光。我就不明白了,既然这样,当初为什么要让我去拍?我辛苦了快两个月时间,排除了那么多困难,就为了对得起‘记者’这两个字,就为了把任务完成。可是现在却是这么一个结局。我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主编过来圆场:“又没说不播,你这是干什么?这么激动干嘛?”

        一听这话孟想更激动了:“张老师,这话说出来你们自己相信么?你们觉得现在不播,未来还能播出吗?我只是想问问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情?为什么要这么给我挖坑?”

        制片人被孟想的咄咄逼人逼到了角落里,有点恼羞成怒:“孟想!你注意点态度!我们能有什么事情?我们怎么给你挖坑了?你还让我怎么给你解释?我也在听领导指示。你要是不服气就直接去找领导,主任、总编、台长随你便!我位卑言轻,没什么可给你解释的!但是,别怪我没提醒你,领导布置给你这项任务那是看得起你,你什么身份你自己清楚,当初领导怎么给你许诺的你也清楚,你再这么不依不饶,后果自负!”

        孟想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最听不得的就是言语威胁。当实习记者的这么几年,他的孙子样都是装出来的,都是为了转正不得已而为之。自己身份是个临时工,跟谁说话都得低着头、矮三分,这种伤自尊的事谁又是打心眼里愿意干的?如果对面的制片人和主编不是女人,孟想真想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伸胳膊挽袖子地跟他们说道说道,这几年已经忍得够多,是可忍孰不可忍了。孟想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后果,大不了就是不干了。说到头就是个临时工,不干了又能怎样?孟想刚要发作,后面一只胳膊死死拉住了他。孟想一回头,看见了刘志利有些憔悴的脸。

        孟想的气焰一下子被压住了一半儿,他条件反射地叫了一声:“师傅……”

        刘志利也不说话,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一直把他拽出了办公室、主楼,直到楼前的小广场上,刘志利才松开了手。

        孟想一路上没有挣扎反抗,但是刘志利拽着他的胳膊,明显感觉的这孩子今天犟着一股劲,身子沉重,刘志利拽他拽的很费力气。

        到了外面,刘志利一改常态,把自己往日的刺儿头作风收敛了一大半,带着劝慰的口气问孟想:“你这是跟谁啊?一条稿子而已,不发就不发吧。你干嘛啊?那么大声地嚷嚷,全部门都知道了。你跟着我学点好,别学我这臭脾气。我嚷嚷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你行吗?”

        孟想也没了往日的温顺,一梗脖子,说:“不行就不行!别的稿子不发没关系,这条就不行!”

        刘志利站在太阳底下一个劲儿冒汗,心里火也腾腾地往上冒,低声吼道:“说你还不听了!什么破稿子,至于跟制片人翻脸吗?”

        孟想看了一眼刘志利拧在一起的眉毛,脑门上油光光的,渗出了细小的汗珠。两个人站在没遮没挡的楼前面,孟想觉得自己一言难尽,无处言说。刘志利的眼神犀利,但是又带着担心,孟想自己一肚子愤怒和委屈。两个人就那么对视了一阵子,孟想突然一下子泄了气,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委屈地只想哭。

        刘志利第一次看见孟想这幅模样,赶紧上前拉他。孟想甩开刘志利的手,控制不住地把头埋在双臂和膝盖当中,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大楼跟前人来人往,尽是刘志利认识的老同事,两个大男人,一个蹲着一个站着,还有人过来问刘志利:“怎么了?这是谁啊?不舒服吗……”

        刘志利没辙了,只好也蹲下来,贴近孟想的耳朵,一边环顾四周一边低声说:“有什么委屈你跟我说。这是干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台门前人来人往,让人看了准往歪处想。”

        这句话起了作用,孟想埋在双臂中的肩膀动了一下,仿佛是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孟想慢慢站起身,眼睛红红地看着刘志利,说:“师傅,我觉得自己特失败……”

        刘志利再次抓起了孟想的胳膊,这一次,他直接把他拽出了电视台。在距离工作单位三里之外的一个小茶馆里,两个人坐下来,刘志利才有机会了解了事情的原委。

        孟想带着愤怒与委屈的情绪叙述完了整个过程,刘志利听完之后沉默了许久。两个人面前摆着一壶茶,两只茶杯里各有大半杯茶水。清新的明前龙井带着馥郁的香气,玻璃茶杯中的茶汤也呈现出了淡绿的春色。可是,茶都已经凉了,谁也没喝一口。

        孟想讲完自己的遭遇,满怀期待地看着刘志利,问:“师傅,你说,我怎么办?”

        刘志利想了想,说:“把这事忘了吧。”

        孟想根本不相信这句话是从刘志利的嘴里说出来的,他追问:“为什么啊?师傅,你教我不能唯唯诺诺的!你教我跑新闻的!你教我有底线的!这事摆明了是她们不讲道理……”

        刘志利打断孟想:“你认为是谁不讲道理?”

        孟想脱口而出:“制片人啊!”

        刘志利追问:“你觉得她有权力这么做吗?这个选题不是她布置给你的,这个片子她说了也不算,播出与否,你觉得她能定吗?”

        孟想脱口而出:“那就是主任啦!我直接去找他!”

        刘志利一把按住孟想的胳膊,说:“你干什么?你找谁去?你现在去,主任能给你一百个理由说这个片子如何如何有问题。我要是他,既不说行也不说不行,我会找出一堆问题让你修改,改到你吐了为止,然后跟你说,时效性过了,这片子已经没有播出价值了。对得起你,给你发点稿费;对不起你,连一毛钱都没有!”

        孟想已经快怒不可遏了,说:“师傅,我给你看片子,我存了一版的,你可以看,你看看有什么毛病……”

        刘志利再次打断孟想:“咱们做的是意识形态的工作。这种活儿哪有没毛病的?哪有完美的?说你有问题就有问题。你干了好几年了,为什么就这条片子上想不开?你又不是第一次有片子被毙掉。”

        孟想辩解:“这个报道真的不一样啊!我卧底了两个月,我拍到了真东西,这些素材只要一播出来,就一定有影响力……”

        刘志利抢着问:“什么影响力?你告诉全阳春市的人,他们现在最爱去的一个大超市里卖病死鸡?你告诉所有人,不仅超市里卖,这家市场还加工完了在快餐店里卖?你在饭点播出的新闻里用臭鸡肉挑动全市人的神经?搞不好要出乱子的你知道不知道?食品安全是多敏感的事你清楚不清楚?”

        孟想委屈地叫道:“可这个选题是领导派给我的啊!是他们让我卧底去拍的啊!拍完了又觉得敏感、危险,当初为什么要拍脑门?师傅,我不是心疼自己两个月的辛苦,我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全客隆肯定已经知道被偷拍的事了,我偷拍到的那几个人已经全离职了!我的努力白费了!我接这个活的时候没想过有多重要、多伟大,我就是想,既然领导看得起我,我就努力做好!没想到,到头来是这样一个结果!师傅,我是个记者啊!我看见了那些肮脏的东西,我拍到来了,我有证据,为什么不让我揭露?这是我职责所在,我到底该为谁服务?我当记者是为了客观公正地报道事实,可是现在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刘志利很不想刺痛孟想,但是,还是忍不住说:“你是记者?你有记者证吗?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么做一旦被超市抓住,可以扭送你去派出所的。你有什么证明你是记者?你怎么证明你的暗访是在拍摄新闻而不是在做商业间谍?你拍摄的目的是什么?你怎么证明你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在电视台播放而不是为了敲诈勒索?”

        孟想完全懵住了。他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这个问题。

        刘志利接着说:“我现在还想不出领导派你拍摄这组新闻的目的。但是现在看,绝不是为了播出。为什么选择你?你可以认为是你肯干、能干,可是从我的角度想,我就会认为,正式记者一定不肯接这个活;就是肯接,也不能让他们去。真出了事,你是临时工,有一堆说辞等着,你根本拿不出你是为电视台工作的证据,领导完全可以说你这是个人行为,不是职务行为——因为你在电视台根本就没有职务。再死咬下去,你顶多是通讯员身份——做一条片子挣一分钱,打短工的!找你的时候你就应该问问我,如果我知道,一定不让你去!现在已经这样了,你就当两个月什么都没干,别再提了,这事就过去吧……”

        孟想又梗起了脖子,说:“师傅,我再跟您说一遍,我不是心疼我这两个月的工作量,我也知道这活老记者不会接。说实话,当初接这个任务,我也有私心,因为主任暗示我,这活干好了他就能争取给我转正;可是干完之后我已经不想这事了,我一心就想全客隆在食品安全的大是大非上出了问题,我作为记者就应该曝光它!它就要付出代价,就要给阳春市的老百姓一个交代!我可以继续做我的临时工记者,我转正不转正都没什么关系,我分得清楚大是大非!我是临时工不假,我没有记者证也是真的,可是,就算我是个普通网民,我看见这事,还能发在网上提醒大家呢吧!只要我没造谣、我有证据,我就要这么做!做人,总得有点起码的正义感吧!要是连这种大是大非都分不清,我还当什么记者?”

        孟想的这股子激情在刘志利的身体里早就消失了。看着孟想因为冲动而绯红的脸膛,刘志利忽然恍惚起来,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那个时候,他有新闻理想,有从业底线,他守得住清贫、耐得住寂寞,不屑于去拿跑会的红包,一心想写大稿子、做深度报道……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新闻敏感一点一点地磨灭光了,看什么都司空见惯,手里的笔和镜头仿佛都落了灰尘,懒得拿动了。这个时候,他很想继续劝说孟想,但是他心里又非常了解孟想的固执。他不再说下去,只是劝告孟想:“别冲动。我还是劝你,最好什么都不要做,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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