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临时公关

许世勇被夏晓炎她爸用一个电话火速召回到阳春。许世勇下了动车，家也来不及回，直接就被夏总的司机接到了公司。

        这天是周末，公司的办公楼里冷冷清清，许世勇坐着电梯上到顶层，就看见楼道里各个部室都有人，员工们神色凝重，看见许世勇进来，略微打个招呼就忙活自己的活去了，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跟一楼大堂里空无一人的景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秘书领着许世勇走到夏总办公室，推开门，请他进去，自己则关上门，退回到她自己的办公区。

        夏总的办公室足有五十多个平方，大落地窗，窗外就是贯城而过的春江水。夏总的老板椅椅背冲着门，椅子面向落地窗，从后面看过去，他的左手支撑在扶手上，撑着头。许世勇知道，一摆出这个姿势就说明夏总遇着烦心事了。

        许世勇进来的时候脚步不重，夏总没有察觉，许世勇只好轻轻叫了一声：“夏总，我回来了。”

        老板椅应声转过来，夏总头发有点长了，没理发，有点显得人苍老，好像也瘦了些。许世勇走上前来，关切地问了一句：“您是不舒服吗？超市出什么事了？”

        夏立本双手胡噜了一下脸，说：“世勇！你坐。”然后将桌子上的一张光碟拿过开，放在许世勇面前，说：“你先看看这个……”

        许世勇随身带着笔记本，一听这声招呼，赶紧打开，把光盘放进去。光盘里的内容一看就是偷拍的，可是声音清楚、画面质量也不差，没怎么费劲，许世勇就认出来，拍摄的地方正是全客隆超市的熟食加工操作间。

        片子并不长，一共三集，每集不过三五分钟，看了一半，许世勇就知道没必要再看下去了。他合上笔记本电脑，问夏总：“这是谁给您的？”

        夏立本皱皱眉头，盯着许世勇问：“这个重要吗？”

        许世勇也看着夏立本的眼睛说：“重要啊！这样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夏立本说：“电视台……”

        许世勇问了一句：“阳春电视台还是省台？还是央视？”

        夏立本笑了一声，说：“我这个小买卖要是再惊动央视，我就还真的回朔县挖煤去吧！阳春台。”

        许世勇沉吟了一下，问：“是他们派记者进来偷拍的？记者怎么进来的，您查了吗？”

        夏立本往门外看了一眼，说：“我已经让保卫部、人事部去查这事了。现在关键是人家有了证据，我们怎么办？这要是在煤矿，我处理这些事情还算熟，现在商业上这种事，我怎么办？”

        许世勇想了一下，说：“现在不是咱们怎么危机处理的事，当务之急我们要知道电视台的目的。他们派了记者进来，卧底，偷拍，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完的。现在他们费了这么大周章，拍也拍了、录也录了，如果他们就是想把这件事宣传出去，直接播出不就得了？何必还要录完了给您送过来？他们什么人跟您联系的？留下什么话没有？”

        夏立本按了一下电话的免提键，叫：“小周，你进来一下。”

        秘书很快进来了，夏立本冲着秘书说：“电视台怎么给你联系的？你再跟世勇说一遍。”

        女秘书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位置，双腿笔直地站着，恭敬地说：“昨天我接到一个阳春台记者的电话。他跟我不是很熟，但是咱们超市开业的时候他来采访过，所以留了我的电话。他就说，他们领导让他把一个文件放在了大楼前台，让我看一下，然后再转交给老总。”

        许世勇问：“那，看完之后跟谁联系呢？”

        秘书说：“他说看完之后有什么想法让我直接给他打电话。我问他是什么内容，他说他也不太清楚，就是交办领导布置的工作。”

        许世勇说：“还有别的吗？”

        秘书想了想，摇摇头，说：“没有了。我看了一下，就赶紧送到夏总这里了。”

        夏立本挥挥手，示意秘书出去。这里许世勇说：“夏总，我斗胆猜测，电视台这么干是为了钱。不然，这件事没法解释。”

        夏立本摇摇头，说：“我觉得他们不敢。要钱？这不是敲诈吗？谁要？要多少？现在上上下下反腐廉政的风头这么紧，我不相信他们敢顶风作案。我担心的是他们还有什么别的想法……”

        许世勇说：“要钱的方法有很多种。如果是个人行为，比如，这个偷拍完的记者直接拿着这东西来找咱们，要钱、提要求，那就是赤裸裸的敲诈，咱们二话不说就报警。且不说这段视频的真假是否存疑，单说这种行为，他就构成犯罪了，咱们绝不就范。但是现在，不是某一个记者，当然了，小周接到的电话真实性也有待核实。打电话的人到底是谁，到底代表谁？我想的是，还是为了钱，但应该不是一个人给自己要，您说的对，他们搞传媒的人没有这么笨，不会不懂法；我猜想，他们想用别的方式要这笔钱……”

        夏立本想了想，说：“别的方式？什么方式？”

        许世勇说：“全客隆现在是阳春最大规模的超市，咱们下半年要再开三家分店的消息整个阳春都知道了。您这么大的企业，从来没有在阳春的媒体上做过任何广告，也没有找哪家公关公司帮您打理过这些业务。您看，整个超市现在已经成了一家商业连锁企业，您现在还在为二十多家快餐企业提供熟食加工，这么大的摊子，连个宣传部、公关部都没有，盯着您的我想肯定不止一家电视台。按照咱们现在这么个扩张法，每年理论上投入的广告费用应该在百万以上，您可是一分钱都没花过。”

        夏立本打断许世勇：“我从来就没觉得广告管用。老百姓靠看广告买菜做饭啊？再说世勇你知道，我和你爸爸都是挖煤出身，你什么时候听见我们开煤矿的做广告？最好没人理我！那记者一找上门来就坏了，肯定是出事死人了！我见着他们就烦，我还招他们？咱们全客隆开业，那是区里商业局给请的记者，那家伙，我说我不要，他们非要请。请就请吧，还得我出钱！你说说！完了我还得一人给800，我欠他们的？我这钱是大风刮来的？”

        许世勇一笑，说道：“所以，我觉得电视台就是想啃咱们这块肥肉。现在就看您的打算。如果不跟他们合作，他们就会把这事报出去。那就是食品安全的大事，夏总，现在关乎食品安全，那可是一票否决。咱们都不是官员，不在体制内，可您能拿的准上头有领导罩着咱们吗？要不，咱们现在就去托人、找官员，把这事按下去，不许电视台播出。您有没有这么大把握？”

        夏立本嘬牙花子，底气不足地说：“这要是在朔县，就是一个电话的事；可在阳春市里，我还是担心……他们会不会还有料没给咱们看？”

        许世勇说：“所以，我建议花钱买平安。第一，咱们赶紧整改，把相关的人员、从主管到临时工，只要跟这事有关，必须开除，杀一儆百！这里面不就是那几个临时工吗？这些事又不是咱们让他们做的！咱们严格控制损耗是没错的，可咱们没让他们把臭鸡肉当好鸡肉做熟了卖给顾客啊！如果追查下来，咱们领导层不知情啊！说咱们授意？证据呢？第二，您找可靠的人，联系电视台，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听听他们到底能开出什么价码。我的意见，如果是200万以内，一年广告费用，咱们就给。但是必须留个心眼，带上律师去谈，如果话锋不对，那就录音留证据，直接报警告他们敲诈勒索。真的闹大了，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夏立本一听200万，真是心疼，问许世勇：“还有没有第三种方法？”

        许世勇说：“现在我还想不出第三种办法。我只是觉得，各自都后退一步，只要咱们面对的不是某个人，而是一个单位、哪怕只是一个部门，都还能谈，因为这里不牵扯太多的个人利益。只要面对的是个人，咱们就报警，大不了鱼死网破，这事闹大了我们再做危机公关。”

        夏立本说：“什么公关？”

        许世勇说：“危机公关。就是说，在咱们企业遇到困难，尤其是沾染了丑闻，被公众知道之后，我们所做的应急处理，目的是为了把恶劣的影响降到最低。”

        夏立本说：“你觉得，200万能解决问题么？”

        许世勇说：“您听说央视财经频道总监被抓的事情吧？那个人就是一手唱红一手打黑，黑白两道都拿钱。您想当个什么著名企业家，经济人物什么的，拿钱就行，当一次几百万；哪个企业被3.15晚会盯上了，要是有内部消息，赶紧拿钱就能解决。这在他们媒体圈里早就不是秘密了。那些芮成钢啊什么的主持人，自己都开了公关公司，干嘛用？就是为了帮哪个企业家上上央视、做个专访，伸手就收钱，明码标价。您这是刚干商业，虽然一直是在矿产也做生意，可一直太低调，所以这些事您也不上心，没琢磨过。”

        夏立本鄙视地撇嘴：“我几斤几两我自己还不知道？我们家俩女人天天说我土，就我这样，我给他一千万、上了央视，家里那两个宝还是说我土！那些砸钱给电视台的人我真是搞不懂，那钱是大风刮来的？就这么造？我可是肉疼！咱开超市不假，可这超市一年之内赚不了钱，现在东西卖的这么便宜，那就是为了站住脚，明年才能挣饭吃。我现在投的每一分钱，都是我一铁锹一铁锹挖煤挖出来的，那是我和工人们拿命换来的。我的钱，往矿上投行、往超市投行，给家里闺女老婆花也行，我就不给他们那群龟孙！”

        许世勇笑着劝：“您跟我爸的观点是一样的。可是，咱们也得想想，您投广告，从此就是阳春电视台的大客户了。以后不管有什么负面消息，他都不能给咱们报，报了，咱们就不投了。再说通俗点，你从投钱开始，就成了电视台的股东，您有事找他，他就得办。是不是这个道理？再说了，您以为这就是广告的事吗？以后您开个分店、有点什么想宣传的，做点为低保户送米送面的事，一个电话他们就得宣传。这种事宣传多了，您在阳春市领导面前也有光，以后，争取个好政策、拿块好地，咱们也有切入口。好谈。您说呢？”

        夏立本是挖煤出身不假，可是个精明人，不然，也做不到今天。低调是他的本性，可他不傻。花钱固然心疼，但是花小钱挣大钱，这个道理哪个商人都懂。他想了一下，说：“行，世勇，这事就交给你了。你带着咱们公司的法律顾问一起去电视台，看看怎么解决。我这边整顿内勤。这几个兔崽子，我非得开了他们不可！我现在最担心的，是这件事不能让那几个快餐店知道，要不，一传十十传百，可能咱们没做几块臭肉，可结果咱们这生意就得关门。谈下他们可是不容易，损失了这几个大客户，就靠卖场，咱们后年也回不了本儿啊！”

        许世勇说：“行。我现在就去和电视台联系，这事越快解决越好，免得夜长梦多。还有，夏总，高限是不是就是200万？”

        夏立本惊讶：“你觉得还不够吗？”

        许世勇说：“这个我得去调查一下。今年传统媒体的日子都特别难过，我得知道电视台广告今年到底怎么样？他们的胃口到底有多大？”

        许世勇说完起身，夏立本还是心有不甘，又追了一句：“他们这么拉广告当真不犯法？”

        许世勇笑说：“人家没把这两件事明着联系到一起跟您说啊！”

        夏立本想想也是，马上又嘱咐许世勇：“别跟晓炎说，让她踏踏实实在北京进修吧。”许世勇说：“明白。”夏立本又问：“怎么样，她不缺什么吧？”许世勇笑笑：“您放心吧。有我照顾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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