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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菊花临时开


孟家老爷子一天天见好。幸好不是夏天,伤口还比较容易护理。刘小菊也的确很精心,心里怀着内疚,手上的活计就更麻利。这几天,她连宿舍都没回,每晚上在老爷子房间打地铺,精心给换药、喂水,人又黑瘦了不少。

        眼瞅着老爷子元气恢复的差不多了,王月华不落忍,就让刘小菊趁自己在的时候回去洗个澡、歇会。刘小菊开始还推辞,后来架不住脏衣服越来越多,自己就答应着,回宿舍去洗衣服。

        刘小菊抱着一大盆衣服、床单来到宿舍公共水房,没洗几件,老马就磨磨唧唧地也跟进来了。刘小菊一眼看见他,没理,低头继续洗。老马瞧瞧左右没人,走近了,拿出一个手绢包来塞进刘小菊的上衣口袋。那手绢刘小菊认得,是自己的。深蓝的格子,角上还绣着一朵菊花。这样的手绢城里人看不上,觉得怯,可刘小菊稀罕那朵菊花,就买了好几方。可能是从老马那里搬家时落下了一块,如今在老马手里保护的好好的。看见用它包着东西,刘小菊湿着手,一脸狐疑,问老马:“你干啥?”

        老马低声说:“听说了,你许给主家儿俩月不要工钱,这俩月你咋过?这是我存下的,你先用着……”

        刘小菊双手迅速在大腿裤子上蹭了蹭,蹭干后的右手伸进衣兜,又把那手绢包拿出来,毫不犹豫地塞回老马手里。老马对刘小菊这个动作显然是有准备的,刘小菊塞回来,他握紧了拳头;刘小菊想把手绢包塞进他衣兜,他侧转了身。刘小菊往回塞,他就往一边躲,几个回合下来,刘小菊生气了,一手把手绢包扔在洗衣池的平台上,手绢包散了,里面露出了红色的百元大钞。

        刘小菊用少有的激动语气对老马说:“你这是弄啥?你弄啥?您瞧我可怜是不是?我用你可怜?”

        老马慌忙解释:“没有!那……你主家儿烫着了,是赖我么。要不是我拦着你在楼道说话,你不就回去了么?哪能有现在的事?小菊啊,你让我尽尽心好不好?我知道我家里的来了,你不爱搭理我了,没啥。不搭理就不搭理,可你这样我心里过不去……”

        刘小菊脸色愠色依然,眼睛瞟着水池里的衣服,也不正眼看老马,听见他这么说,刘小菊才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有啥过不去?我是你啥人?你跟我说话我也愿意说,我回去晚了那就是我的错。老爷子八十多了受这么大罪,那可不就是赖我?人家主家儿厚道,没朝我再要钱;养老院对我也算好,也没罚我钱,我心里知足的紧。我好着呢。不就是俩月工钱么?我有吃有住饿不死,我儿子大了能顶事了,月月还能给我钱。我说句缺钱,我那儿就能来;我说句不干了,有儿养老。我没家没业,我要你的钱干啥?我凭啥要你的钱?你是我啥人?”

        老马还从没听过刘小菊一口气说那么多话。之前的刘小菊惜字如金,什么事能做就绝不说。老马一直以为刘小菊是一个嘴上很柔软的人,不像自家老婆,一张嘴就是撒刀子,言语犀利、伤人不绝。老马当初喜欢上刘小菊,也就是喜欢那份不张扬、低眉顺眼的稳重劲,喜欢她不争不抢的样子,让人尤其是男人心里能透出那么一股爱怜来。眼下听见刘小菊这么说,这才知道眼前的刘小菊也是个有气性、有口齿的女人。虽然俩人做了几个月的露水夫妻,可自己对她的了解显然是太少太少了。

        可是老马并不反感刘小菊的反唇相讥,刘小菊的话虽不中听,可言语里透着一股子让人敬重的劲头。一个打苦日子里过来的女人,不求天不求地,不委身没跑路,伺候走了老公伺候走了公婆,拉扯大了儿子,她有权利说硬话。可是,老马心里不能接受的是她语气里的那份疏远。不管怎么说,两个人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一段日子,在一张床上睡了几个月。老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就算是露水夫妻也是前缘分定。眼下这个时候正是艰难的时候,别人的钱拿来叫施舍,他老马拿来的就是爱意、是情分呐!

        想到这儿,老马忍不住说刘小菊:“我不是可怜你来了,就算没有我拦着你说话这茬子事,就算都是你一个人的毛病,今儿我来了也是因为我稀罕你,也是咱俩之前的缘分。旁人的钱你定是不能要,我的你也不要?你这不是跟我生分吗?你琢磨着,这要是我出了这档子事,你能干瞅着不管?”

        几句话,刘小菊眼圈竟然渐渐泛红了。俩人愣了许久,不知是谁,先叹了口气,让安静的水房里顿时弥漫出了一股哀怨的味道。刘小菊红着眼圈瞅着老马,说:“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眼下不比从前。咱们俩都清楚,你们家的来了,咱俩就啥都不是了。说好了,谁也不拖欠谁,你这么着,只能让你媳妇起疑心。咱俩做下的事,横竖都是对不住她的。我家里头没人,我没对不住谁。你可不行吧?你送钱也好,送句话也好,都是说你心里还没放下,你让我咋办?跟你拖泥带水地耗着?你媳妇那双眼睛我又不是没见,盯人都瘆的慌。你在她跟前能藏得住鬼?我才不信!我劝你从现在起就放下吧,你不亏欠我什么,你不用老觉得对不住我。咱俩的事,你情我愿,哪一个不乐意都不能进一个屋门。我守寡这么多年,难得有个男人能疼惜我,帮我洗洗衣服、给我捶捶腰板,我已经知足了。从一开始,你就是旁人的男人,能和我不清不楚地过了几个月,我还求什么?我不是早和你说过,这要是搁早年间,搁在我们村里,我早就沉猪笼了,还能这么着和你说话儿?老马,你攒几个钱不容易,赶紧回吧,甭老惦记我。等下半年我家大龙挣得多了,我兴许也就不干了。等瞧不见我了,那会你也就安心了。

        老马还能说什么,噙着泪,哆嗦着又把钱揣回来,转身走了。看见他的背影出去,脚步声由近到远,直到听不见,刘小菊的情绪才爆发出来。她狠劲儿地搓着衣服,搓到双手手掌发红发热,搓到两手生疼,搓到盆里的泡沫溢出来,她才忍不住,把憋了好久的眼泪扑簌簌地流出来。光是流出来还不行,她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必须要哭喊出来才行。水房里空无一人,刘小菊还是要拼命忍着,可是声音从胸膛里发出来,犹如破了闸的洪水,根本推挡不回去。她只好用双手捂住脸,捂住嘴巴和眼睛。双手上全是洗衣粉融化后的泡沫,泡沫抹进眼睛,眼睛被蛰的生疼,刺激的眼泪更多更猛地往外流;泡沫进了嘴巴,嘴里全是苦涩辛辣的味道。

        一个清冷的午后,刘小菊独自一人在洗衣房里,对着一盆衣服和泡沫,红着眼睛、苦着舌头,就那么悲戚着。没人看见,她也不想让人看见。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刘小菊的悲伤不能维持太久。她流着泪也还记得王月华该回城里了,她是时候该回去伺候老爷子了。她再次把满是泡沫的手在身上蹭了蹭,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眼睛,洗脸,然后,把已经快揉烂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淘洗干净。做完这一切,她双手扶在头上,拢了一把头发。这个动作让她再次想起了老马,也是在这个洗衣房,也是一个午后,老马在她身边,轻轻地帮她拢过头发。刘小菊下意识地咬咬牙,在心里对自己说:“过去了,这个男人,已经过去了。”

        当刘小菊恢复了往日的心情重新走进养老院楼道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再一次从世外回到了人间。刚才那个悲戚的瞬间很痛苦,但是,是属于她自己的,是完全释放的。现在,她又成了“刘师傅”,又回归到了众人面前。

        她走在楼道里,这个时间正是老人们午睡醒来的时候。楼道从安静转为喧闹,应该传出来的是开门声、轮椅滑动声、电视声等等。当然,也会有南腔北调的说话声。在这些声音中,一个刺耳的声音传过来,正在出门的轮椅和脚步纷纷停下,他们和正行走在楼道里的刘小菊一起循声望去,那声音是从最里面的房间里传来的,是很清楚的争吵声。一个声音低沉,像是个老太太,一个刺耳,大家都听出来了,是老马家的。

        吵着吵着,就把张主任吵来了。看见张主任带着人急急火火地跑进房间,刘小菊连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她径直回到了孟老爷子的房间,门口,王月华也支愣着耳朵听着,眼睛也在往里望。看见刘小菊回来,王月华好奇地问:“那边那个也是你们老乡吗?听着可够厉害的。”

        刘小菊放下衣服,说:“不是。新来的。”

        王月华眼睛还没回来,继续说:“我听出来了,老太太睡醒了找不着金耳环,问护工,护工就急了。这脾气,啧啧……”

        刘小菊也不搭言,而是熟练地走到老爷子跟前,倒水、摇床、扶着老爷子喝水、吃药,还用手背测量了一下老爷子额头的温度——伤口好了,可是也提防着别发炎发烧。

        那边还在吵着,似乎张主任的出现并没有缓和到什么,反而让屋里的气氛更紧张了。老太太的声音也提高了,哆哆嗦嗦地在辩白:“我找不着耳坠子了,那是我姑娘给买的,睡觉前还在呢,我就撂床头柜上了。没了不许我问问她吗?”

        老马家的声音气势雄壮:“你问谁?我又没看见?我辛辛苦苦伺候你,你把我当贼啊?”

        张主任的声音也搅和进来:“老马家的,人家奶奶就是问你一句,又没说是你拿的,你干嘛吃心啊?咱们这屋里都有探头,没看见就没看见,你嚷嚷什么?”

        就听见一阵乱响,像是什么东西给摔地上了,再传来就是老马家的骂声:“你们养老院是干啥的?我们两口子给你们打工,你们就这么不是东西?有人欺负到我们头上了,你个主任连个屁都不放,就会说我们?”

        好像张主任也急了,声音气息都乱了,语速也快了,听不太清楚到底说了什么。正乱着,老马的声音出现了。虽说比往日提高了些,可在一堆女人里,他还是低矮了三分。刘小菊想不听都不行,那声音一句一句地传进耳朵里:“张主任,我我我给您赔不是。我们家的不懂礼数您别生气。那啥,李奶奶,您那耳坠子放哪了,我帮您找找、找找。我们家里的脾气不好,可手脚您放心,干净的干净的!她不是那样人……”

        王月华忍不住,已经跑到门口去张望了。刘小菊强忍住对那个声音的牵挂,默默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只听得那屋里更乱了,好像老马想息事宁人,已经在问那耳坠子多少钱了。可老马家的不干,又和老马也吵了起来……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王月华摇着头回来了,冲刘小菊说:“那是两口子啊?那男的看着还厚道,好像那天在这屋也有他哈!那媳妇!可真够厉害的。那天好像也在,今天看着更凶。”

        刘小菊当然知道王月华说的“那天”是哪一天。老马那天挺身而出为自己辩解,已经招惹媳妇不高兴了。今天,老马家的让全养老院的人领教了自己的厉害。

        王月华说:“张主任给气坏了,说要开除她呢。她还挺厉害,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哭又闹呢!你们农村里厉害的都这样?”

        刘小菊含混着:“我也不认得她……”王月华也不好再问,刘小菊也是农村来的,再说,就伤人了。王月华收拾了一下东西,跟刘小菊约好下次探视时间,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正乱着,就听见老马家的发疯似的问:“你说!你这钱是哪来的?还有这帕子!谁的?你个挨千刀的,你不说向着你老婆骂别人,还揽着要赔!我说你大方呢,敢情你藏了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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