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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学生


“汪老师,  听说你要去淮州了?”

        汪栋交完老师们的申请,等唐显挑选人员开具路引,出来与相熟的专员与学生打招呼,  含笑应道:“是,你们知道淮州的情况吗?”

        “不好说,  ”专员耸肩道,“可能民风确实比较彪悍,不少学生都待不下去,哭着要回来。”

        汪栋又去找了几个实习生打探,得到的反馈大致如此。他若有所思,  慢悠悠离了县衙,见天色还早,便想去藏书馆看看。

        榆宁本校如今常有公开课,  到学宫的大教室去讲。世家子们在学宫学的仍是经史子集传统课程,  每有公开课他们都纷纷预约,比本校学生还积极。不过这种公开课,哪怕教数学,  上到最后也常会变成辩论赛。学宫的“荫生”不忿榆宁对“寒生”的种种优待,时常想与他们一较高下,好让上面看看谁才是真正值得栽培的栋梁。但“寒生”们滑头得很,课堂上与他们辩论,  下课就夹书溜走,宁愿去食堂抢饭也不与他们上论道台。

        荫生讥讽他们没血性,寒生反唇相讥:有本事大家考一样的卷子,  这样才公平。

        如今论道台约战也要提前预约,直要排到半年后去,管理处不停出台新的规定,  譬如不许带武器、不许带乐器等等。幸而学宫占地广阔,论道台离阅览室颇有一段距离,暂时影响不大。

        阅览室越往深处越安静,一点杂声不闻,汪栋如检阅自习情况般转了一圈,很是欣慰,又去大教室旁听公开课。

        仿佛是哪个热门课程,教室里塞得满满当当,老师要举着个铁皮喇叭讲课。学生们不大在意教学条件,依旧聚精会神听着,没注意后门又进了人。汪栋在后排挑了个空座,刚坐下,发现身边有个光头青年,看模样打扮不似本地人。他脚边摞着两个书箱,手腕上绑着一根栓木牌的细绳,应是有坐骑寄存在外面。仿佛是千里跋涉前来求学,汪栋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顺便瞄了瞄他锃亮的光头。

        青年察觉,双手合十,朝他一点头。

        汪栋好奇,压低声音问:“你听得懂吗?”

        或许是被人问过太多遍,这句算是青年为数不多能听懂的话,他双手依旧合在胸前,诚实地摇了摇头。

        下课,正是饭点,学生们一哄而散,个别几个围住老师提问。汪栋看着青年略显茫然的神情,比划着尝试与他沟通:“还是先去乡里上个扫盲班……就是从识字学起。”

        汪栋再给他写了个条子,教他拿着纸条去问路,青年小心收好,连连朝他颔首,仿佛在表达感谢。

        其实宁州早有域外来客的身影,北狄南蛮西戎东夷——东夷只在云桐口中略提过一句,目前大家还没见过活的。随着草原与宁州关系缓和,宁州官方不再使用蛮夷之类的蔑称,只叫他们域外人。宁州对域外人的管束严格又宽松,不限行走流动,但只要在宁州境内,便要重点观察、重点监督、重点看护。

        汪栋想问问青年来自域外哪里,但想到语言不通,只能遗憾作罢了。

        不过他的好心似乎没起到作用,多日后,汪栋与支教的队伍乘船前往淮州时,又在江岸边见到了这个青年。白马驮着他的书箱,慢悠悠地踱步,不时啃一口新春的嫩草,青年竹杖芒鞋行在旁边,许是认出了船板上的汪栋,立掌朝他们浅浅顿首。

        他似乎打算沿着江水向前走,不论将通往何处。

        教师们抵达淮州的时候,紫薇花开得正好,繁葩密缀,堆锦簇绣。孩童挨棵去挠紫薇树的外皮,卖去阳拓外地人开的医馆,可以换几个散钱买零嘴吃。

        汪栋救下几个捡树皮不够又去捅蜂窝的孩子,给他们涂药时,护卫去将那蜂窝捡回来割蜂蜜,瞬间便拉近了与孩子们的距离。孩子把一行人当成大英雄,问他们本地的事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要领他们去掏鸭蛋。

        “你们识字吗,”汪栋捡了根木棍,蘸水在石头上写下鸭蛋两个字,问他们,“这两个认得吗?”

        孩子们齐刷刷摇头,觉得他能写这样四四方方的字好玩,也捡棍子在石头上写画:“这个是鸭子,这个是鹅子,这个公鸡,这个是母鸡。”

        汪栋看着他们的简笔画,忽听一个小孩尖刻叫道:“这是你娘!”

        两个孩子顿时扭打在一起,从河岸滚了下去,好在水浅,护卫忙将两人捞起来。汪栋与其他老师对视一眼,微微摇头,暂没调解矛盾,而是问其他孩子:“你们想学认字吗?”

        “这种字?”他们看向石头上渐渐蒸发的水痕,有的说想,有的说不想,都懵懵懂懂地望着汪栋,问:“认字做什么呢?看书?看什么书?”

        一个年级比较大的孩子已经懂了些事理,与他们说:“认字可以当官。”

        “当官需要识字吗?我爹说县令老爷都不识字。”

        汪栋心里有些明白了,放这些孩子去吃蜂蜜,把打架的那两个叫来。先骂人的孩子不耐烦受教导,甩开手也去吃蜂蜜,只有受了委屈的那孩子站在跟前,默默地拧衣服。

        汪栋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甘哲。”

        其他老师也蹲下来,围着甘哲笑道:“是那个紫皮甜杆?”

        甘哲抿唇,在泥地歪歪扭扭写下他的名字,虽然偏旁部首各论各的,但他至少学过写字。这个名字起得很不错,或许家里有读过书的长辈,汪栋四四方方地再写一遍,故意放慢速度,甘哲认真瞧着,学着再写,看起来便有模有样了。

        “哲者,智也,”汪栋对他说,“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那我可以上学吗?你们会收我吗?”甘哲闻言,连珠炮似的追问道,“我听哥哥们说过,在你们那里屠户军户匠户,人人都可以上学,我可以吗?”

        “哥哥们?你是说……”

        “村里养鸭子的那些哥哥,”甘哲解释道,“我给鸭子喂食,扫鸭屎,捡鸭毛,他们就会给我钱,让我好好攒着,说以后上学能用得上。”

        “你想上学?”汪栋笑了笑说,“上学可不好玩,进了学就不能捡树皮捅蜂窝,没有糖吃,也未必能做官。”

        甘哲似乎犹豫了一下,而后仍然点头说,他想上学。

        “因为哥哥们都上过学,”甘哲说,“我也想和哥哥们一样。”

        暂且不提实习生听到这话如何百感交集,抱着鸭蛋筐涕泗横流,直呼自己没白受苦。蜂蜜吃完,孩子们散去,汪栋让其他老师进城报到休息安置,他独自跟着甘哲进村看看。

        稀稀疏疏十几户人家依水而落,蜿蜒而去的小河无人维护,生活垃圾、人畜粪便皆入其中。上头老鼠在啃食猫狗的尸骸,下游女人在一下一下狠狠捶打衣服。在这里养鸡鸭的实习生估计有心修一修道路,能看出路基的痕迹,但不知为何没有尽快修缮,两场雨后便现了原型,黄泥小屋颓丧的趴在两边,一如汪栋的心情。

        甘哲只闷头往前走,遇见村人也不打招呼,对面习以为常,反倒像看什么稀罕东西似的对汪栋指指点点。汪栋想起孩童的那句侮辱,没有说什么,也默默与甘哲一起加快了脚步。

        推开篱笆门,甘哲刚想喊人,忽见家里凭空冒出好多人。养鸭子的大哥哥朝汪栋点点头,指了指屋里,两手按在眼角往上拉,比了个凶神恶煞的鬼脸。

        甘哲不明情况,亦步亦趋跟着他们进了屋,忽视那些或站或坐的男女,扑到床边喊:“娘!”

        床上苍白虚弱,但眼睛奇亮的女人没有应他,转头与床前坐着的年轻女郎说:“这是我的儿子,甘哲。甘哲,见过郡主。”

        “免了,”云桐示意身边的专员带小孩去吃东西,甘哲守着母亲不愿走,她也没强求,继续先前的话题,“这么说,你是犯官之后,早年被流放至淮州。民屯之下你们不能置地,只能在官田劳作,宁成二十五年左右,黄巾军赶走了原来的官兵,还答应你们只要加入就能给你们分地。”

        “是,”女人呵笑道,“黄巾是给了我们地,却没给我们留劳力,他们把青壮都带走打仗了,大约,都死在外面了。”

        “后来守军回来,不仅又把地拿走,还对你们施加更苛刻的剥削,”云桐慢慢说,“今岁的粮刚收上去,黄巾又来,又把地分给你们,鼓励你们勤勉耕种。”

        “然后守军恰好又在收获前打回来,”女人气喘吁吁地大笑,“当人是傻子吗,看不出他们的勾当?”

        “所以,”云桐等甘哲喂母亲喝完水,耐心问道,“阳拓新官府承诺给你们分地,承诺减赋降税,不足以让你们相信,是吗。”

        女人乏力地歪过头,看着云桐笑了笑,喃喃道:“不,我信啊,榆宁县主的名声,我们都是相信的。”

        “可我信又有什么用呢,”她伸手过来,凄哀道,“我是犯官之后,我的孩子也是罪人,我们是奴隶,不能有私产的。”

        这是云桐走访的第六家“贫困户”,因身份不愿劳作。看似情况特殊,但因淮州散布着大量外地迁来的屯民,这个案例竟也能算是普遍情况了。

        淮州百姓不愿意入厂,不愿意应招做工,云桐询问本地官员原因,阳拓知府只将一切归结为他们懒惰无知,并向云桐保证他有办法治这些刁民。他所谓的办法便是镣铐大棍、盐水皮鞭,云桐气得头疼,恨不得先抽他两鞭,让他那颗石头脑袋转一转。

        为了深入了解淮州情况,云桐叫阳拓府附近村县驻扎的专员学生做一份人口统计表。淮州百姓不好相处,这个工作似乎把他们折磨得不轻,好在最后还是完成了任务。仅以阳拓为例,周边村县普遍存在缺少青壮劳力的情况,田地因此荒废,加之土壤盐碱化,收成很低。

        有的人家,妇女当两个男人用,既要伺候田地还要伺候老幼,实在没有精力来赚云桐的外快。代表便是那个总偷学生鸭蛋的大娘,嚷着全家人都死了,实际全家老的幼的残的七八口都要靠她养活。虽然总被她气得升天,但同伴建议找官府抓她教训一顿时,学生还是会因怜悯她艰难,放弃计较。

        有的人家,鳏夫寡妇,离群索居,独身过活。春天挖点野菜,夏秋捞点鱼虾,冬天就吃屯的谷粮咸菜,淮州气候好,物产丰富,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将就着就能活,何必苦哈哈地去干活。寡妇怕惹是非,鳏夫也不想卖力气。赚钱娶媳妇?年轻姑娘多少钱也不肯将就,剩下十里八乡的老姑娘甚至寡妇们都知根知底,但凡他们有点好好过日子的上进心,也不至于一直无人问津。

        再有,便是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辛苦劳作也得不到报酬,因此毫无劳动意愿,比如甘哲家这样的屯民。

        离开前,云桐问母子二人有什么愿望,甘哲听出面前的大姐姐很有能力,抢声说他想治好母亲的病,让母亲搬去城里的大房子。

        “然后,然后,”甘哲大声说道,仿佛这样云桐就抵赖不得了似的,“我想去上学!”

        云桐看向汪栋,他摊手表示与自己无关。

        云桐呼出一口气,来到淮州之后始终沉郁的心情终于好了些,不是很温柔地摸了摸甘哲的头,而后与专员们离开。

        甘哲小跑追着汪栋,要他答应收他做学生,一直送到村头,他隐约听见前面的大姐姐说了句:“行,慢慢来,总归还不是无药可救。”

        甘哲以为他们在说母亲的病情,接过汪栋给他的小书炭笔,还有一张看不懂的字条,高兴地跑回家报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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