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卖弄
新遂,将军府。
楚戈从城外临时驻营回来,一进屋仆妇们便围上来伺候洗手净面,顾夫人吩咐传膳,上前替他脱去外袍,含笑道:“半下午郑夫人派人来找我,我让他们说我去巫庙听经,不在家。”
“对了,”楚戈也笑,“先晾晾他,彻底老实了我再见他。”
“今天还收到两封信,都是京城来的,一是给谢家六郎的家信,二是宫里贵妃托娘家给我送了棵树苗。”
顾夫人手下不停,将外袍交给仆人,见小丫鬟捧了花皂进来,摆手叫她退下换药皂来。
顾夫人感叹道:“任她已是贵妃,却想跟从前旧友传句话也不能,口信、笔墨、私物,一件也不能传到外人手里,只能让娘家不明不白送棵树来。幸好我还记得闺阁里的事情,六郎母亲早一步走了,若我都不记得,要让她多难过。”
楚戈问:“这树有什么含义?”
“从前听闻,南地人家有女儿出生便在庭中树下埋一坛酒,于女儿出阁之日挖出,岳婿共饮,称之女儿红。我们听着新鲜,便说往后若谁生了女儿也埋一坛,来日互结儿女亲家,共饮同醉。”
“我出嫁的时候她二人也定下了前程,一个进宫,一个婚期只差我几日,都没能来送我。那时你成日住在军营,三五月也不回一次家,我最早出阁,孩子却是最小的,云桐和六郎差了四岁呢。”顾夫人微微感怀:“原来都这么久了。”
楚戈耐心听着,心里却在琢磨兰贵妃送这棵树的用意,桃枝换了药皂来,他顺口问道:“这是药皂?味道还算好闻,从前没见你用。”
顾夫人微顿,过了会儿才由桃枝低眉回道:“这是榆宁新制的,市面上还没有,先送给夫人用。”
虽没说是谁送来的,但想也知道,楚戈没多话,洗手用膳,最后还是顾夫人主动提起这茬:“霆儿在榆宁怎么样?”
楚戈没敢说自己把儿子忘在火坑里,至今也没去搭救,若无其事道:“他年轻缺历练,吃些苦不要紧,胜在肯学,如今和榆宁上下都处得不错。”
“这点像他长姐。”
一句话也不知是褒是贬,楚戈谨记剧本没搭话,顾夫人见他不开口,安静了会儿才闷闷说道:“江州送了些秋蟹来,养在缸里不知能活多久,趁你得空在家,叫他们回来一起吃了。”
楚戈假意没听出来:“楚霆不吃这些带壳的腥物,你身子还虚也不能吃,不如我带去营里给那些孩子尝个鲜。”
顾夫人恼他装糊涂:“你拿去吧,去了也别回来了。”
楚戈一笑,拉过顾夫人的手没在这话题上纠缠,另说道:“江州的蟹,是禄王府送来的?”
“是以禄王世子名义送来的,”顾夫人嫌他当着丫鬟的面不尊重,嗔他一眼,翻过手掌给他修指甲,慢声道,“谁让禄王正妃早逝,余的女眷身份太低,禄王亲自出面传言不好听,只能让世子这个小辈来套近乎了。先前我过寿也是,不知从哪牵出的亲缘,管我叫姨,真是好笑。”
“若是他们送来的蟹,且先别吃,虽是活物但也难说有没有问题。”楚戈犹疑道,“这次的事,总觉得和江州脱不开关系。”
“朝廷要削藩,他们不是还要扯着宁州做虎皮吗,”顾夫人说,“怎么敢在这时候动手脚?”
楚戈摇头:“禄王拉我威胁朝廷,何尝不是我把禄王顶在前面挡刀,暂且难以分割罢了,私底下没什么敢不敢的。”
“可宁州跟江州到底隔着一条江呢,搞这些小动作,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兴许,是哪个皇子,看上了我手里的兵了。”
顾夫人一怔,楚戈不欲多谈,天色已晚,二人就寝,心情都不轻松。
顾夫人翻身面向楚戈,轻声问他:“会是三皇子吗?”
楚戈没有回答,顾夫人挨上他的肩,喃喃道:“贵妃给我送这棵树,不是怀念闺阁情景,而是为了提醒我云桐已经及笄,勿忘婚盟约定吗?”
楚戈轻叹一口气,拥住她说:“别多想。”
顾夫人攥住寝衣一角,恨声道:“叫她不安份,到处惹是生非,及笄这么久也没人敢上门说亲。”
楚戈哭笑不得:“这是什么话,吾女出众反成过错了?就算有人来求娶,你会为了免嫁皇子就随便把她嫁出去?木秀于林,遭人惦记是应该的,何况真要怪罪,第一个应该怪我这个做父亲的,当什么大将军,害子女也被人算计。”
顾夫人吐出一口气,低低道:“你这才是混账话,哪有子女埋怨父母的。”
“你若真担心云桐的亲事也有办法,总归当初娃娃亲只是你们之间一句戏语,算不得悔婚,抢在赐婚前给她定下来……以她的性子,谁娶她都跟入赘没区别,不用担心她吃亏。”
楚戈抚着顾夫人的背,笑说:“你若不甘心那些门户低的捡了便宜,我看京城来的那两个小子就不错,尤其姓谢的那个,生得好看人也谦逊,云桐肯定喜欢。当初那娃娃亲是你们三个手帕交互相说的,又没定下非得是哪两个孩子结亲,也是旧友之子,怎么就不配了。哥哥留在榆宁,妹妹也一起留下,长大说给楚霆,岂不两全?”
顾夫人锤他一拳,啐道:“你倒是会安排。”
两人说这话,忽听桃枝在外面轻敲门扉,请值夜的仆妇来请楚戈:“榆宁来了急信,要将军过目。”
楚戈披衣起身,坐在床边拆开,顾夫人见他脸色骤然沉下来,不由支起身问道:“出什么事了?”
楚戈紧紧握住她的手,好一会儿才松开,声音不知为何发颤:“是先前抓捕细作吐出的口供,有些机要的东西,你先休息,我去处理。”
顾夫人没有起疑,应了一声,陪他穿戴好衣裳,担忧地叮嘱道:“注意身体啊。”
楚戈勉强笑笑,扶着她的肩微微用力。
“照顾好夫人。”
楚戈离开前对桃枝的这句吩咐格外用力,他离开后,顾夫人屏退下人招手叫桃枝过去问:“到底怎么了?”
桃枝倾身道:“榆宁审问细作得知,他们曾想给夫人和府中小公子们下毒,手段十分阴毒,将军可能被吓到了吧。”
顾夫人倒吸一口气,顿时不觉得楚戈的态度有什么奇怪,如临大敌般叫人把小儿子抱来,让桃枝再三确认没有问题才放心合眼,从此对桃枝更为倚重,不过就是后话了。
楚戈收信后连夜赶往榆宁,桑年带人在城门外等候,楚戈愤怒的要亲自提审吴货郎,却被桑年拦了一下。
“县主想要您先去见另一个人。”
“谁?”
“新遂从前的巫医。”
给楚戈送去信后,云桐便没再露面了,信鸽与快马在官道上来回时,她已经回了自己家,歪倒在书房靠椅上对着满墙藏书发呆。
谢九娘要规律作息,桑叶带她去云桐院子里的厢房睡觉,谢玉言在书房里看书忘了时间,云桐回来吓了他一跳。他的位置是书架斜后侧,云桐没发现他在,似是累极,躺在晃晃悠悠的摇椅上出神。
谢玉言从书缝间偷看,他还是第一次见云桐这副神色,疲惫安静,在灯烛下竟有些苍白。
她平时也这么累吗?
谢玉言犹豫走出一步,她猛地坐起身,目光笔直而锋利的朝他刺来,手已经按在了左上臂。她教九娘习箭时曾从手臂拆下一管袖箭,谢玉言不想亲身尝试它的威力,出声道:“是我。”
她没放下警惕,直到他完全走出来,身边确实没有旁人后才松开手,恢复平日的懒散模样。谢玉言与她保持一段距离,绕到桌边,云桐随着他转头,忽得笑道:“以我为圆心,求你走过的半圆距离。”
谢玉言稍顿,伸出手臂估计了一下他们之间的直线距离,竟真的报出一个数字。
云桐意外,低头数了数他们之间地砖的数量,自己算了一下,还真的差不多。
“你原本就会算圆周还是?”
“我看了学院的教材,”谢玉言看向书架找了找,指给她看,“基础课程这本,还有一年级这本。”
“看完了?”云桐大为震惊,关键是,“你看懂了?”
“有些不懂的地方,我记下去问县衙的学生,然后就懂了。”
时下提倡君子藏锋,谢玉言鲜少卖弄自己的学识,然而看着云桐微微睁大的眼睛,他感到窘迫的同时也有些微妙的得意,忍不住多说一句:“我看书比较快。”
云桐从摇椅上坐起:“你看完哪些了?”
谢玉言便点给她看,大多都经云桐本土化后的版本,确实能看懂。可云桐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随便抽一本考他,确定他是真的看过而且看懂——至少把内容记下来了。
云桐略算了算,几乎是每天一本,还是在他白天要去县衙旁观,回家要抄录笔记的情况下。
自认离开系统就是个普通人的云桐大受震撼,忍不住去敲系统:“过目不忘难道是剧情人物的标配技能吗?为什么我没有?”
系统:[并不,男主也没有。]
原剧情里就有女主陪男主熬夜背书的情节,可以推出男主也做不到过目不忘。
面对云桐升级硬件的不讲理要求,系统冷漠道:[你先前不还说,谢玉言不是剧情人物吗。]
想起这层,云桐更觉迷惑。
家世出身、皮囊智商,这么优秀的人设,竟然连“不重要的剧情人物”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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