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还行
谢九娘的虫病治得并不轻松，排虫的过程痛苦又煎熬，兼有女孩脸皮薄的心理压力，短短几天眼见她消瘦了一圈。
云桐入内看望的时候她沉沉睡着，云桐没有打扰她，问问陪护的仆妇情况，想起手里还拿着一张从谢玉言那抽来的纸，展开看看，是谢九娘的病程记录。
榆宁最顶尖的医生都在跟进她的病情，加上系统保证特效药有用，云桐没有太过担心，将病程记录压在枕下，转身离开。
谢玉言没进来，他守着自己妹妹时也保持着距离，顶多在外间屋子守着，鲜少踏入谢九娘暂住的里间。云桐出来时，他已经不知躲到哪去了，只剩圆凳孤零零的靠着门。
云桐轻哼一声，倒也没多纠缠。
喝过她的药，遵照医嘱睡满两个时辰，云桐在医生的瞪视中离开医馆，回府吃饭。
桑叶在府中等了她半天，显然不是什么急事，一直到她吃完饭撤桌才开口：“铁坊招工的管事回话，先前那几个人已经放进来了，正假装老实和小工一起培训。”
“一共几个人？”
“铁坊里四个，盐场那边有三个，外面留了两个接应，还有四个没进城，在榆宁和新遂之间传递消息。”
“跟先前估计的差不多，”云桐若有所思，“算上跟在身边的，这一趟至少有二十人。”
能一下子派出二十个间谍，男主已经能算得上小成气候了。
系统幽怨出声：【宿主啊……】
“嗯嗯，知道，”云桐敷衍它，“男主成长过快，太早干掉了反派以至于剧情线崩掉了对吧。”
系统被她噎了一下，继续说：【还有这段时间错过的剧情点……】
“顾夫人生辰后续剧情，各种配角登场是吧，”云桐嗯嗯表示自己心里有数，“都是些小喽喽，你不给我他们具体势力分析，去见他们也没几个积分，回头让唐显留心就行了，何必浪费时间。”
系统碎碎念：【天使赐婚的剧情点有很多积分，也被你蝴蝶掉了。】
云桐依旧不接这口锅：“说几次了，这责任咱俩对半。”
系统躺在数据库里抑郁。
它在数被云桐改变的剧情。
男主和兰妃的不同就不必说了，原剧情中天使是正常来到宁州出任监军，一路高举仪仗大张旗鼓，从没有混在谢家车队里偷偷摸摸进城，直到寿辰当日才揭开身份这出。
一是原本新遂没有所谓“名医”，谢玉言不可能带着妹妹千里迢迢来新遂看病；二是原本楚戈势弱于朝廷，整个楚家军都等着朝廷拨饷过冬，天使嚣张也就嚣张了，被打了左脸楚戈还要伸出右脸给朝廷，蔡雄根本不用担心会在路上悄悄被人做掉。
监军的意义由分权、监视，变成小心翼翼的对楚戈是否还忠于朝廷的试探，皇帝仍想用赐婚来安抚人心，但宁州崛起直接导致外界重新估量云桐与男主娃娃亲的价值，在各方势力运作之下，这道圣旨最终还是没能下达。
三皇子萧夜舟羽翼稍丰，但他很清楚自己与母妃今天的地位来源于哪里，于是明面上以他和兰贵妃的名义为顾夫人添了诚意十足的寿礼，暗地里让蔡雄给云桐送“定情信物”。一边希望能笼络住她，一边派了间谍想将宁州强大的秘密握在自己手里。
云桐为他击掌叫绝：不愧是男主。
云桐毫不怀疑，如果现在她设法断掉萧夜舟与她之间的联系，抽掉他的权利根基，萧夜舟也绝不会变回剧情里的那个小可怜。
他的根已经扎下，即使砍去地上的主干，他也不会再回到地里。他的枝蔓会趴伏在地上，在人看不见的地方拼命汲取养分，只等东风再次降临。
她似乎在不经意间养成了个麻烦的对手——如果不是他有些恋爱脑的话。
云桐如是想着，把那个漂亮的漆匣和里面的半块玉饰拿给唐显，却被唐显告知了这块玉佩隐含的暧昧，顿时酸得牙倒。
唐显满脸“你果然还是个小孩子”，麻木告诉她：“不要以为京城风气有多开放，虽然不乏放浪形骸的狂士，但也鲜少有人能将爱憎挂在嘴边——不怪夫人总看你不顺眼，其实你比那些狂士还要放浪。聂兄说我离京后这几年，京城礼教越发松懈，但世家高门子女大多仍以尊礼崇道为基本，不要说订婚男女之间书信传情，像你们这样传递信物，私相授受，已经过界了。”
不然三皇子为什么不明着将这块玉佩送给云桐，加深外人眼中的他们之间的羁绊。
当然是不能，必须要偷偷摸摸的送啊。
云桐恍然大悟，惊诧道：“原来不是怕他的心上人知道？”
“三皇子有心上人？一提到男女这些事情你就贼精神，”唐显将玉佩放回漆匣，无奈摇头：“我看你才是恋爱脑。”
学到一个新词，唐显低头摸摸漆匣表面，有些喜爱：“这漆艺倒是很漂亮，我记得学院里没有这个专业。”
“我懒得搞，工匠不是靠教材能教出来的，”云桐望向墙上挂着的巨幅舆图，是她结合系统地图画下的，“最好的漆匠与传承都在江州。”
唐显也抬头望去，视线落在作为两州分界的那条大江上，顺着线条向东，一路能到京城。
“那是有点难办。”唐显说，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哪里为难。
“江州有一伙流民起事了，南地黄巾军与他们呼应共起，你看他们能撑多久？”
江州那伙流民来得蹊跷，恐怕与京城要削藩的风声有关，虽然需要关注，但不算要紧。唐显真正想问的是黄巾军，云桐琢磨了一下：“这一波还不成气候，大约四个月。”
唐显轻轻颔首，没有问她是怎么得出的结论，合作多年，他早已学会对云桐的某些神异表现熟视无睹。
“将军回新遂处理家事了，待处理完，还会来榆宁商讨铁器与互市的事情。”
官办铁坊的高炉仍然在烧钱改进冶炼配方，不再像初期那样朝不同方向各自摸索，如今他们隐约摸到了一点门道，朝同个方向。云桐不予置评，任他们去试，从她的反应看不出这些尝试是对是错。
互市的章程他们已经磨过几遍，接近成熟，只是怕他们对边境胡汉两族的状态了解不足，闭门造车出门不合辙，还是要听取楚戈的意见改进。云桐在这方面总有无限的谦虚和耐心，常让唐显都自愧不如。
“还有，火药，”唐显问，“那天将军也看到了吧？”
“那是底牌，现在不要拿出来，”云桐答，“顶多把一二三的版本给他，开价高点，而且不要给配方，直接卖药包。”
“我明白了，还有夏收和暴雨受灾统计与赈济情况，”唐显便说便将案上的纸页一沓一沓分出，云桐只扫了眼数字，略微满意于夏粮因抢收及时，受雨汛影响不算太大。粮食作物之外的种植业，譬如果林、菜棚、药圃等等，受害比较严重，尤其是棉花，唯有零星几个种植区域保住了基本收成，其他区域几乎绝收。
与她的暴躁不同，唐显对棉花年年受灾没有什么实感：“目前榆宁人还是喜欢麻与毛皮，棉布大多都销往外面了。”大多是销往附近富户与京城，外面对棉布虽然追捧，但并没给他们带来多丰厚的利润。
“那是因为棉花产量低，棉布产量更低，价格上限就在那里，再提价也高不过丝绸，当然挣不了多少。”云桐碎碎念，“棉布不挣钱我的纺织工坊就开不起来，没有纺织工坊我的工业革命要从哪冒头？”
唐显忽略听过许多次仍听不懂的话，自顾自说下去：“之前将军授意聂兄跟我提起最近外面流民山匪颇多，暗暗透露他有增兵的打算，但要瞒着外界，所以希望我们能接过粮饷供给。”
云桐关注点偏移：“哪里有流民山匪，怎么不接来榆宁？”
榆宁缺人啊，每个产业的深化细化，都需要大量的人手进行支撑。农业本就需要大量人手，改良农具能释放出一些劳动力，但很快就被官办铁坊和上下游产业链吞掉了。加之学院招生规模一年大过一年，学生择业方向增多，新兴行业层出不穷，官府就需要培养专员进行管理。百姓消费能力提高，需求跟上，各行都开始抢人。毕业生抢手倒过来也促使青壮挤破头往学院里进，而他们进了学院，便至少两三年无法从事生产。
环环嵌套之下，榆宁及周边县城实在榨不出多余劳动力了。
偏偏各行都在嚷着他们缺人缺人，盯着学院眼睛都在冒绿光，不乏有作坊主或是商人资助学生读书，条件便是学生毕业后要为他们工作五年十年。官府未多干涉，只一同推出了“助学贷款”，任由学生选择。
据云桐所知，学院里越来越多学妇产、儿科的女学生，有些是富户的家生子，专门送出来培养成女医。因学院的招生规则，主家给她们解了卖身契放回良籍，同样女厨中也有类似的情况，均不在云桐的预料之内。她没有干预，站在远处望着这些女孩从吃力地识字背书到娴熟使用拗口的专业术语，等着看她们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云桐为了点劳力都盯到了富户的后院，若有流民的消息她绝对不会错过。
唐显无奈道：“说是山匪，其实是外面几个被流民占据的坞堡，既不受朝廷约束也不听宁州调度，将军看他们不顺眼，便想一锅端走。”
“能不能……”
“不能，”唐显无情道，“我们明面上没有兵。”
云桐仰倒，唐显接着说起秋收计划，她捂起耳朵耍无赖：“不听了，快把秘书处建起来，我不要管这些小事了。”
“说起秘书处，”唐显又分出一叠文章，“这是大公子写的挂号方案，我看着还不错，是用心了。”
“他来问你了？”
“没有，”唐显笑道，“他和实习生分了一整天信，又把过往的信找出来看，之后到医馆门外跟人攀谈，还被当成了新的黄牛，差点被守卫赶走。”
云桐哼笑：“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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